第7章

周燃聞聲擡起頭來,神色不明地看着身側的小女娃。

她雙手握拳放在身側,明明緊張又害怕,可那雙盯着他看的眸子,清澈又倔強。

他透過她的雙眸,似乎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在他六歲生日那天,他的父親答應回來給他慶祝生日,可他等了又等,母親給他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最後等到過了十二點,父親還是食言了。

他失望地把蛋糕扔進垃圾桶裏,紅着雙眼跑回自己的卧室,把自己蒙在被子裏隐忍地哭起來,直至累到睡着了。

或許出于愧疚,父親第二天難得去喊他起床。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可那一刻他不稀罕了,只倔着一雙眼睛,質問他:“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嗎?”

“是。”周燃回答得快而短,點頭的幅度小得幾乎察覺不到。

林抒雖小,但能感受到他抗拒的态度。雖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開心。畢竟,以後別人再笑她是沒有爸爸的人時,她能夠勇敢又大聲地告訴他們,她是有爸爸的。

她捂了捂嘴,擋住自己忍不住翹起的嘴唇。

周燃以為她害羞,也不知道該如何跟她交流,正想收回視線,卻又聽到她說:“你是不是娶了其他漂亮阿姨了?”

“……沒有。”

“那你以後會娶其他漂亮阿姨嗎?”

“……”

周燃被這個人小鬼大的小丫頭問得一時語塞。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以後會娶別人做老婆。”林抒一副“我懂”的小大人表情,說:“媽媽說你死了……”

周燃:“……”

“不對,是去太空出差,其實在騙我。你只是不喜歡咱們,不想跟咱們一起住。你放心,咱們是不會打擾你的生活的。”

才五歲多的小孩,說話還一套一套的。周燃被氣笑了,問:“這些話誰教你說的?你媽?”

“不是。”林抒搖頭,“媽媽沒有跟我提過你,這是我的好朋友悅悅姐姐跟我說的,她跟她媽媽一起住,她爸爸娶了其他阿姨。”

“……”

前頭駕駛位的何雄“眼觀鼻鼻觀心”,連透過後視鏡去看自家老板都不敢,只安安靜靜地偷聽。

他就說嘛,他老板再怎麽冷情也是個正常男人。現在正好印證了一句話,最無情的男人最深情。

近幾年老爺子跟老太太給他安排了這麽多姑娘,他一個都沒去看,合着心裏一直藏着一個人。

現在這女人終于出現了,還帶着個閨女,多好的事呀。可如今看來,孩子應該是老板霸王硬上弓來的,女人根本不喜歡他。

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他老板這種級別的男人竟然也會愛而不得。

很快,林音回來,她一上車,何雄就啓動車子,往城郊的療養院去。

“程松給你發了點資料,你看看。”車子才開出地下停車場,周燃就說。

“哦。”林音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有什麽不能當面說的。

她點開微信,打開文檔,原來是一份關于“演戲”的背景資料。

周老爺子前幾年生了重病,最近又複發。周老太太因為擔心他,也跟着病倒了,現在兩位老人一起在療養院養着。

雖然資料就這麽點,但林音也能猜得出事情的來龍去脈。老人家怕自己撐不了多久,偏偏二十七八的孫子還沒有着落,就開始打苦情牌,讓周燃趕緊找女人結婚生子。

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周燃目前沒有找女人的打算,恰好撿了她們母女這現成的“老婆”跟“閨女”。

林音雖然當了多年鹹魚,沒什麽特長,但哄老人家絕對有一手。

林江跟莊慧離婚之後,莊慧嫁入豪門,注定容不下她這個拖油瓶。原本她手裏拿着林氏50%的股份,在他爸眼裏也是個香饽饽,可等年輕漂亮的新老婆入門,她就像皮球一樣被踢給了爺爺奶奶。

爺爺奶奶心疼她小小年紀爹不疼娘不愛的,特別愛她,所以她特別喜歡老人家。別看她現在了無牽挂地在這個世界活着,要是她爺爺奶奶在,她肯定得想辦法回去。

不過有一點她還不清楚,原主應該不是A市人,她六年前怎麽會突然來找周征呢?

40分鐘後,車子駛入療養院。

等下了車,林音對林抒說:“抒抒,你看看那邊的噴水池是不是很漂亮,讓何爺爺幫你拍張好看的照片好不好?媽媽的手機快沒電了。”

“好呀好呀。”林抒很開心,就拉着何雄朝噴水池跑去。

何雄突然“升級”當爺爺,雖然有些不适應,但知道林音有話要跟自家老板說,還是識趣地給他們騰空間。

“你知道我六年前怎麽會跑來找你爺爺的嗎?”林音雙手抱胸,開門見山地問。

周燃擡頭看她,沉靜的眸子閃過一絲愕然。

他一直知道她長得不錯,但打扮素寡,衣品奇特,他甚至打算給她配個形象管理師,如果以後某些場合一定要把她帶出去,肯定不能讓她自我陶醉。

可今天的她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畫着清爽的淡妝,一抹紅唇讓人眼前一亮。她穿着一條黑色的修身連衣裙,凸顯她完美的身體曲線,露出纖細的胳膊跟修長的玉腿,瓷白的膚色如同洋娃娃一般。

真要說什麽不合适的,就是裙子太短了點。

“你不清楚?”林音看他半天沒有回答,忍不住催促道。

“你爺爺去世,老戰友得知後來通知我爺爺。爺爺當時身體不好,就讓我跟我表哥一起去山溝溝裏接你,恰好你在A市讀三流大學,就在我爺爺家住下。”

呵……山溝溝、三流大學,真是一天不諷刺她就不舒服。

“我知道了。”礙于對方現在是甲方爸爸,只要不是太過分,林音都能忍。

“等會見到爺爺奶奶,你會說就說,不會說就閉嘴。”

“……我待會不說話總行了吧。”林音挑釁地在嘴巴前做了個拉鏈的動作。

“不行,能讓爺爺奶奶放心的話,總得說幾句。”

“……”真是第一次見到比她自己更難伺候的人。

擔心老爺子跟老太太過于激動,周燃事先已經跟他們交代過。所以,當他們看到林音跟林抒的時候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兩位老人家還是喜極而泣。

“老太婆,你看看咱家抒抒長得多水靈,我這下可以瞑目了。”老爺子緊緊握住林抒的手,想抱她又怕吓着她。

林抒看到陌生人還是有些怕生的,但老人家生得慈眉善目,她并不抗拒,只靜靜地聽着。

“周爺爺,您說的是什麽話呢?”林音的爺爺以前就愛說這種話死不死的話,她最不愛聽,這會兒也忘了周燃“少說不說”的忠告,說:“您至少得再活二三十歲,看着抒抒嫁人呢。”

“對對對……”老爺子激動地擡起手,對周燃說:“明天讓醫生再給我好好檢查一遍,該怎麽治就怎麽治,我這回絕對配合。”

“好,我等會就醫生安排。”周燃應下,忍不住看了林音一眼。

這女人還真有能耐,他苦口婆心勸了幾個月,老爺子無動于衷,嚷嚷着要去見老首長老戰友,她現在一句話就把人說動了。

林音有些口渴,扭頭去端茶的時候,餘光不經意就跟周燃的對上了。

她當然不會自戀地認為他在偷看自己,他能多看她一眼,純粹是因為她“立功”了。呵呵……剛才還讓她閉嘴,現在知道她厲害了吧,她毫不客氣地回了個嘚瑟的眼神。

這一幕落在老太太眼裏,就變成了小年輕之間的眉來眼去,她頓時眉開眼笑,責備周燃道:“你坐對面去幹嘛?趕緊坐到你老婆旁邊去。”

林音:“……”

周燃:“……”

即使萬般不願意,但為了不引起老人的懷疑,周燃還是起身,在林音身側落座。

老爺子看着他們坐在一塊,甚是登對,他突然感慨良多,“以後我下去,總算有臉面面對老首長了。音音你當年不辭而別,這些年又沒有消息,我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那就愧對你爺爺了。想當年,要不是老首長拉了我一把,我早就下去了……”

說着,他突然話鋒一轉,渾濁的雙眸突然如同雄鷹一般銳利,盯着周燃說,“你這臭小子,當年讓你跟音音結成一對,你嘴上不合适不願意,可行動倒是實誠,欺負了人家,讓人一姑娘家遠走他鄉,懷孕生子養子,得多不容易呀。”

老爺子說到後面直跺拐杖,老太太聽着也紅了眼,一邊抹眼淚一邊拉着林音的手說:“就是,未婚生子,得受多少白眼,受多少委屈,又要賺錢又要養孩子,你一定過得很苦吧……”

“……”沒懷過孕沒生過孩子的林音很難感同身受,卻觸動了她穿越以來悲慘生活的委屈,加上此刻被兩位老人家呵護着,猶如回到了被爺爺奶奶寵溺的時光,她的眼眶也熱了。

“等你下回懷孕的時候,周燃一定得鞍前馬後照顧你。對了,抒抒都已經五歲多了,你們趕緊給她生個弟弟妹妹,不然一個人太寂寞了。”

林音正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在聽到這話時,頓時被吓了回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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