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救命啊……求求你幫忙叫叫救護車吧……”林音抱着滿身是血的女人, 在車來車往的馬路上哭喊着。
看到有人舉起電話,她立刻去看懷裏的女人,鮮血已經模糊了她的臉, 只見她顫顫巍巍地朝她擡手, 嘴唇不停地顫動着。
她知道她想說話, 她湊到她耳邊去聽, 卻聽不到她說什麽。
“我聽不到,你可以寫嗎?”林音扭頭, 哭着去問她,卻發現懷裏的人變成了周燃, 他臉色蒼白, 但還是盡力安慰她,“沒事的, 你別擔心。”
“流了這麽多血,怎麽可能沒事?”林音看着滿地的鮮血,眼淚不停地往外湧,“我們只是挂名夫妻,非親非故,将來就各奔東西, 你幹嘛要給我擋刀?你是不是傻的?”
“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 我都這樣了, 你不能說句好聽的?”
“只要你不死, 你想說什麽好聽的, 我都說給你聽。”
“這個好像比較難保證……要是我死了……”
“不行,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周燃你不能死……”
“唐希。”周燃喊了一聲正在沙發上打盹的陪護。
“來了。”唐希睜開眼, 就看到周燃正一臉不爽地盯着自己, “怎……怎麽了?”
周燃:“去把她搖醒。”
“哦。”唐希這才站起身來, 撩開床簾的一個角,走進去一看,只見林音正閉着眼,一臉痛苦地搖着頭,不停地重複着“周燃你不要死”。
“林音,醒醒、醒醒……”唐希搖了搖林音的肩膀。
她悠悠轉醒,剛開始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當反應過來自己在醫院的時候,慌忙拉着唐希問:“周燃呢……他去哪兒了?”
“他沒……”
“什麽?他沒了……嗚嗚嗚,是我對不起他……明知道眼皮跳還出門,要是我不出門的話,他就不會給我擋刀……是我害死了他……”
“我沒死。”一道低沉的聲音打斷了林音的嚎啕大哭。
她慢了半拍,反應過來之後立刻爬下床,撥開床簾就看到周燃正穿着病號服,真靠坐在床上。
“太好了,你沒死。”林音激動地撲了上去,“你把我吓死了。”
“我剛才沒被刺死,現在倒是要被你撞死了,你要謀殺親夫呢。”
林音一聽,後知後覺她這一撲拉扯到他的傷口了,連忙從他身上起來,“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真好,你還會毒舌,證明真的沒事。”
周燃:“……”
林音站起身來,這才發現自己身上也穿了病人服,不解地問:“我怎麽了?我好像沒受傷。”
“你是沒受傷了,你暈血了。”唐希給她解答。
周燃聽着,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當年他去山溝溝裏接她的時候,她還殺雞招待,那手起刀落的情形,他還記得,怎麽失個憶就變成暈血了?
因為有人及時上來制止住歹徒,周燃又是一身銅皮鐵骨,刀刺得不算深。觀察了一晚上,醫生綜合評估之後,就讓他出院了。
自從珍姨離開之後,家裏還沒有重新安排保姆。這兩天林抒上下學,都是唐希在忙活。
他們回到家時已經十點多,周燃今天早上在醫院只喝了粥,估計很快得餓了。
林音不能讓病人吃外賣,只能硬着頭皮說:“我去做飯,你身上有傷口,我麽吃點清淡的。”清淡的總應該是簡單一點的。
“随便。”
“……那我就随便點了。”
十二點,林音喊周燃出來吃飯。
周燃看着一桌子豐盛的菜肴,心想這速度有點太快,等嘗了一口就問:“這是點的外賣?”
“你怎麽知道?”林音說完之後立刻捂住嘴巴,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說,是收不回來的,她只能承認,“我嘗試做了,可米飯是生的,肉是糊的,你是我救命恩人,我總不能給你吃黑暗料理吧。我這是點了星級酒店的,不是街邊檔,你放心吃。”
周燃盯着她看了幾秒鐘,林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問:“怎……麽了?”
“你是不是……”
他剛開口,突然門鈴響了起來,林音起身去開門,原來是辦案的同志。
同志分別給他們錄口供,等他們把事情的經過詳細講述一遍之後,又問:“你們最近有沒有跟人結怨?或者是當天有沒有什麽異常的事情發生?”
周燃想了想,說“沒有”,倒是林音想起昨天剛出門時的不正常,“昨天我離開小區大門後,一直有一輛汽車跟在我的車後面,我當時有懷疑自己被人跟蹤了,但後來它又跑去另外一個方向,我就沒有多想。這只是我的猜測,未必跟這個案件有關。”
“那你記得車牌號碼嗎?”同志問。
“不記得了,不過可以查行車記錄儀。”林音說。
“行,你回頭把行車記錄儀發給我,我們再調查一下車輛有沒有可疑。”同志說完又道:“根據目前的調查所得,歹徒是精神病患者,作案時極有可能是精神病發作。不過我們會再作進一步調查,如果你們突然想起什麽線索,可以随時聯系我們。”
“好的,謝謝同志。”
林音把同志送出門後,他們繼續回到飯桌上吃飯。
這回周燃很安靜,他很快就吃完,然後站起身來回卧室。
“那個,你等等。”眼看着他要轉身,林音突然把他叫住。
周燃停住了腳步,問:“有什麽事?”
“沒什麽事,就是想……正式……感謝你一下。”林音走到他跟前,說:“昨天你救我,可能是出于正義本能,但确确實實為了挨了一刀,也救了我的命。”
“說句矯情的話,我從小到大,除了我爺爺奶奶,就沒有人能這麽舍身為我了。”她剛開始還有些難為情,說到後面就越發地真情實意。
她沒有撒謊,這是她的真實感受,她的确被他感動了。就算他平時毒舌、99%的時間都在強人所難,但在舍命救她的前提下,這一切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當然,你千萬別誤會我要說什麽‘救了我的命就要以身相許’,就算我願意你也不願意。你救了我的命,我是不會趁機訛你的。”
林音差點要舉三指發誓了,“不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當好陪護,直至你痊愈。”
“我知道了,将來會有你報恩的時候。”周燃說完這話,轉身就朝客卧走去。
“……”林音雖然覺得金主這時候應該客套一下,不應該這麽直接讨“報恩”,但她現在不會像以前那樣腹诽。
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甲方,她看着他受了傷依舊挺拔的背影,瞬間覺得光芒萬丈。
昨晚在醫院沒睡好,林音飯後也回去補眠了,可閉上眼睛的時候,昨天被刺時的情景就會浮現在腦海,讓她的心在打顫。
還有,她昨天被唐希叫醒之前做的兩個夢,第二個夢是周燃,她能理解。那第一個呢,是原主的記憶嗎?那個滿身是血的女人到底是誰?
現在越來越多原主的記憶跑出來,可都是片段,根本連不起來,甚至有種越多就迷亂的感覺。
她煩躁地在床上滾來滾去,大概是太累了,漸漸就睡着了。
周燃回到卧室後,第一時間就給程松發微信,讓他把林音車上行車記錄儀的視頻發給他。
視頻不是很清,但能看得出,跟在她後頭那輛車的司機是戴着帽子跟口罩的。一款老舊的燃油汽車,是不可能用來做網約車的,司機這麽做就是不想讓人認出他來。
【周燃:這段視頻不要交出去,以免打草驚蛇。我昨天交代你查的時候繼續查,跟辦案同志那邊交代一下,就說行車記錄儀壞了。】
【程松:周總,我清楚了,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就是你跟太太以後安保方面,是不是應該要加強。】
【周燃:你去安排吧,不要讓林音察覺。】
【程松:讓太太知道會不會好點,提高警惕。】
【周燃:不要,她膽子小,會被她吓死的。】
【程松:……我知道了。】
剛才的飯菜味精多,周燃處理完就覺得口渴,于是走出去喝水。
途徑主卧的時候,發現門沒有關緊,然後聽到裏面傳出一陣哭泣的聲音。
“林音。”他喊了一聲,裏面沒人回應,他輕輕推開大門,就看到大床上拱起了一個大包。
他走過去一看,只見林音裹着被子,雙手緊緊抓着被沿,眉頭深鎖地喃喃自語,看上去非常恐懼。
這事怕是給她留下陰影了,周燃嘆了口氣,然後蹲下身來,擡手輕輕拍着她的肩膀,小聲地安慰道“別害怕”。
漸漸地,她的眉頭舒展開來,他安安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眼裏有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缱绻。
确定她不再哭後,他才站起身來離開。
林音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半,她想着等會就要去接林抒,就先跑去給周燃擦背。
他聽到她的要求時,第一反應是拒絕,“我自己可以。”
“其它地方你能自己擦,但後背肯定不行。”林音堅持,直接拿來濕毛巾就撩起他的後背。
“你這女人,都說了不用了,你怎麽……”周燃說着就要把自己的衣服扯下來,可他發現她突然不動了,扭頭一看才發現她眼眶微微發紅,“你……你怎麽了?讓……讓你擦還不成嗎?有什麽好哭的?”
林抒用了吸了吸鼻子,她不是因為他不讓自己擦而哭,而是看到他的傷口而哭。
他一直說傷口很淺沒什麽事,可如果真的很淺,為什麽紗布還能染上淡淡的紅色呢?
他真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明明受傷的是他,反過來安慰自己的也是她。
為了報答恩人,林音拿出給自己化妝的耐心,一點點地幫他把後背擦幹淨。
一直有人在你身後撓癢癢就算了,還時不時用手指觸碰一下,像是把他的心也撓了一般。他有些受不了,只能吼她快點結束,“你能不能快點?”
“快了快了,你先別動。”林音被他催急了,一時忘了他不喜歡人家碰他,直接一只手就按在了他的背上。
冰涼細膩的觸感,讓他的身體直接僵住了,再次開口時,像是有東西堵住他的喉嚨一般,“趕緊的,限你三十秒以內結束,然後去接林抒。”
“……”
林音被他吓得胡亂擦了幾下,就逃命似地溜出了客卧。
真是的,明明心地善良,為什麽脾氣這麽臭?
林抒昨天就知道爸爸受傷了,她當時就想去醫院看他,但被唐希勸住了。當聽到爸爸已經回家,她巴不得能立刻飛回家。
等到了家,她剛進門就踢掉鞋子,拖鞋都來不及換就沖進客卧,看到周燃的時候就要哭出來了,“爸爸,你是不是很痛?”
“沒有,一點小傷,爸爸不痛。”周燃看着閨女這麽心疼自己,他的鐵石心腸都要軟了。
“都要住院了,肯定很痛,不過不怕,抒抒給你呼呼,呼呼之後就不痛了。”
林音走到客卧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這麽一幕,周燃趴在大床上,衣服撩起,林抒正雙手撐在他的腰上,用力地朝他的傷口吹起。
林抒的那雙小爪子在他的背上動來動去,他跟沒直覺似的,她問他痛不痛的時候,還非常有耐心地回答:“抒抒幫爸爸呼呼之後,就不痛了,抒抒太厲害了。”
“……”林音看着這個國際馳名雙标的男人,要不是不能恩将仇報,她都要翻白眼了。
無論如何,他這個便宜老爸當到這份上,是值得點贊的。
晚上,程松安排了人上來給周燃換藥,換完藥後,林抒又給他來了一次“呼呼大功”之後,總算依依不舍地跟着林音回主卧睡覺。
其實林抒有極力要求周燃跟她們一塊睡,但被林音以“很容易碰到他的傷口”為由,成功糊弄過去了。
這天晚上,林音又做噩夢了,不過好在醒來的時候身邊有閨女,她才不至于那麽害怕。等情緒回過來,她拉着林抒的手,很快又睡着了。
接下來的幾天,她試圖調整自己的恐懼感,卻收效甚微。
周六早上,勞模周總一早就回公司上班。就算背上的傷還沒痊愈,也阻止不了他工作。
林抒九點半要上舞蹈課,林音提前一個小時帶她出門,在路上吃了她心心念念的腸粉,正準備去舞蹈教室的時候,就收到周燃的電話。
周燃:“你跟叔叔跳完舞就立刻回家吧。”
林音:“哦,有什麽事嗎?”
周燃:“我媽來了。”
林音:“……我現在立刻回去。”
婆婆駕到,她這個當媳婦的不去接待,還慢吞吞的,是不是不想混了?
她直接跟舞蹈老師請假,然後帶着林抒回家。
她們回到家的時候,餘意已經坐在客廳裏,周燃正陪着她看電視。
周燃的長相雖然大部分随了周中,但跟餘意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這肯定是抒抒了吧。”餘意看到他們回來,笑着站起來。
“抒抒,這是奶奶,跟奶奶問好。”林音拍了拍林抒,道。
“奶奶好!”大概是餘意的神情一直很溫和,林抒對她一點都不抗拒,直接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
這一拉,餘意更加眉開眼笑了,她擡頭對林音說:“媽媽教得真好!”
“您過獎了……媽……您快坐。”林音這聲媽雖然喊得別扭,但餘意聽着還是非常舒暢,朝她招招手,“我們一塊坐,聊聊天。”
林音對餘意一無所知,她本來還擔心會尬聊,但有林抒這個開心果在,偶爾唱首歌,又跳跳舞,氣氛非常和諧。
她偷偷看了周燃一眼,發現他的臉也帶着淡淡的微笑。
眼看着時間要到十一點半了,林音擔心自己的廚藝吓着婆婆,于是提議出去吃,周燃卻在這時候站起身來,說:“我去做飯。”
餘意一聽,笑道:“你該不會是今天故意在媽面前表現表現吧?”
周燃看了眼林音,說:“如果我不表現,就等她,我們三個會餓死。”
“……哪有你……說得這麽誇張?”在婆婆面前拆她臺,林音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這一唱一和落在餘意眼裏,就是打情罵俏,她說:“那周燃當大廚,音音當小廚,我跟抒抒就等吃。”
一天下來,周燃都沒有去公司,一家三口就陪着餘意在附近逛了逛,晚上在外面吃了飯才回家。
林抒也非常喜歡這個奶奶,以至于晚上餘意提出要跟她一塊睡得時候,小家夥毫不猶豫地抛棄了媽媽。
餘意在這裏,林音跟周燃膽子再大也不敢分房睡,心照不宣地一起進了主卧。
這是他們第二次共處一室,但一想起第一次在周宅,總免不了有些尴尬。
當然,這個是林音的個人感受,周燃是沒有感覺的。
“那個……你方便跟我說一下你媽嗎?”林音主動提要求,不是她八卦,而是餘意還要待幾天,她多了解一點總沒錯。
周燃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其實故事很簡單也很俗套,餘意當年是學校的女神級人物,周中是高富帥,看上她之後就展開猛烈的追求,但她覺得他們之間的家世背景相差甚遠,所以拒絕了。
但周中豈肯放棄,锲而不舍地追了幾年,最終把餘意拿下,兩人在大學畢業後不久就結婚了。
可婚後的生活遠不及預想中美好,特別周中有男人普遍存在的劣根,得到之後就漸漸不珍惜了。
後面方妮強勢介入,他被攻下,跟餘意離婚。
離婚對餘意的打擊很大,她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症,一度不能照顧周燃。直至後來帶發修行,她的心情才漸漸平複。
不過也因為這樣,周燃從此過上了沒爹沒媽的日子,全靠老爺子跟老太太撫養長大。
周燃雖然說得很平靜,但林音還是從他眸子裏一點點暗下去的星光裏看出他的傷心。
別人可能不理解他,但她絕對理解,她往他身側挪了挪,說:“其實我很理解你的感受,因為我也有相同的經歷。”
或許是今晚的氣氛太和諧了,林音不自覺就把自己童年的經歷告訴他,“怎麽樣,我是不是比你更慘,你聽了之後會不會被我治愈了?”
她自嘲道,周燃看着她,眸子裏的情緒有些複雜,不确定地問:“你父母也離異了嗎?”
“是呀,你還以為我在編故事哄你呢。”林音說着,動了動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不知何時抓住了周燃的手,吓得她連忙放開,“對不起,一時說忘情了,我不是故意冒犯的。”
“沒關系。”周燃意有所指地說:“我又不是計較的人。”
“……”林音再聽不出他在諷刺自己,她就算是白混了,“還是早點睡吧,我去給你拿一床被子。”
一人一床被子安排到位之後,林音挪到床的最裏側,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裹緊,相信這樣就不會在睡夢中冒犯到甲方。
她心安理得地睡覺去了,睡夢中,她去到了一片美麗花海。
她在花海中暢游,她撥開一人高般的向日葵往前走,突然,前面一道刺眼的光讓她睜不開眼,等她看清的時候,一把尖刀就朝她刺來。
“啊……”她驚叫出聲,下一刻人就醒了。
“怎麽了?做噩夢了?”林音恍恍惚惚的,直至聽到身側傳來一道關切的聲音。
床頭燈不知何時被打開,她扭頭看見了周燃。
他一雙深邃的眸子看着她,似是能給人力量一般,她心底的恐怖開始慢慢消散。
“是。”她點了點頭,也沒隐瞞,說:“自從那天以後,我晚上經常做噩夢,吓醒之後得牽着抒抒的手才能入睡。我緩一會兒就沒事的,你趕緊睡吧。”
“你是在暗示我把手借給你牽一下嗎?”周燃突然問。
她當然不敢有這種以下犯上的想法,正想否認的時候,他又補充道:“好吧,就把我的手借你一晚上吧。”
下一刻,卧室重新回到黑暗,林音那裹得嚴嚴實實的被子被拉開了一個小洞。
冷風從小洞往裏面罐,她正覺得冷,就有一只寬厚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作者有話說:
随機送20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