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齊沐陽住在我這裏的第四個星期天,齊阿姨終于給我打電話了。

剛接電話的時候,我忐忑不安,不知為何對齊阿姨有一種愧疚感。

可電話那邊她扯東扯西不說重點,表達地無非就是‘我回不來,你幫我照看齊沐陽’這個意圖。以前聽她說這話我還覺得不高興,現在只有松了口氣。

我問她齊沐陽一直住在我這裏合适嗎?

齊阿姨說合适,怎麽不合适?我太忙了,沐陽先拜托你照顧了……

齊阿姨是那種非常細心的女人。我高考那一年父母紛紛去世,處境很是艱難。那時齊阿姨肝髒出了毛病,剛從醫院裏出來,聽說這件事,馬上趕回來看我。

我們的關系不遠不近,雖然我叫她幹媽,可這麽多年不聯系了,她就算不來,也沒人敢在她身後指指點點。

齊阿姨安慰了我很長時間,我在外人面前都不敢哭,被她安撫着脊背,不知怎麽的,眼淚就像開了閘一樣。我哽咽着,哭得腰都酸痛,直不起身子,她一直充滿愛憐地撫摸我的後背,把我的頭放到她的肩膀上。

因為父母留下的錢勉強夠我生活,我拒絕了所有人的捐助。齊阿姨嘆了口氣,考慮到我的自尊心,她把電話留給我,卻從未主動給我打電話,生怕我會覺得難堪。

對我這麽個外人,她尚且細心至此,何況是她神經失常的養子呢?

我想不通。

與此同時,讓我覺得更奇怪的是,家裏的東西慢慢多了起來。

先是我給齊沐陽買的小件東西,比如牙刷、毛巾、杯子。後來很多我不記得買過的東西漸漸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用了好幾年的破拖鞋被換成了新的,後腳跟磨得透亮的襪子不翼而飛,很不遮光被我抱怨了好幾次的舊窗簾也被換成了別的。

直到我伸手拿杯子喝水,發現我批發買得十塊錢三個的劣質玻璃杯也被淘汰了,換成了我不熟悉的風格,那杯子在燈光的照耀下發出柔和的光芒,襯得家裏若幹家具格格不入。

我轉頭喊正在看書的齊沐陽——不知道什麽時候他背回來許多書,都放到我平時不坐的小沙發上。

“齊沐陽,這些東西是誰買的?”

齊沐陽搖搖頭,說:“我忘了。”

我喝了口水,道:“好吧。”想了想又覺得心驚膽戰,如果齊沐陽偷別人錢了怎麽辦?于是連忙對他說:“你沒拿別人的東西吧?齊沐陽?”

齊沐陽微笑着看我,沒說話。

我越發焦急,對他說:“別人的東西不要碰,在大街上離女人遠點,省的被人說是流氓。不要和陌生人說話。這些事要我教你嗎?”

“不用。”

“很好。”

自從做了那些事之後,我們兩個的感情突飛猛進。有時候上班我會發呆,猛然驚醒才發現想得都是他。同時,他也開始整天纏着我,非要和我一起去上班。白天辦公室裏有別人,我不能帶着他,只好讓他一個人留在家裏,中午讓齊沐陽自己做飯吃,晚上我會帶飯回來。

那天中午我們提前下班,我買了烤鴨卷給齊沐陽。不知道為什麽我這麽喜悅,以前單位也會在周五下午放假,不過我從沒有感到輕松,待在家裏就只能看碟、打游戲,或者約朋友出去喝酒。時間長了,一點意思都沒有。

大概是家裏終于有等着我回來的人了吧?

我走到家門口,剛拿出鑰匙開門,突然聽到家裏有人說話的聲音。

我有些驚訝,害怕家裏進了小偷,剛想破門而入,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就把耳朵貼到門板上,仔細聽了聽。

我發現那是齊沐陽的聲音。

“……我說過多少次了,這些小事你自己處理。”

他的聲音異常嚴肅,是我不熟悉的腔調。

“侯銘的項目不能讓他一個人做,找個穩重點的帶他。至于廣告,暫時等等……”

“……”

“這種小事還要問我嗎?!你自己處理!”

那種嚴厲的語氣我從未聽過,頓時有些愣住了,手指懸空握住鑰匙,就是沒辦法打開家裏那扇門。

我聽到齊沐陽挂斷了電話,過了一會兒,又撥打了另一通。

我渾身僵硬,心裏暗暗祈禱:別說話,齊沐陽,什麽都別說。

“媽……”

齊沐陽喊的那一聲,讓我腿軟,忍不住坐在了地上。

我聽他在房間裏繼續說:

“嗯,我很好。……不行,您再想辦法争取點時間,段落他都說喜歡我了……”

“……”

“很快了。媽,您千萬別露餡,我現在還沒想好怎麽和他說。”

我仰着頭,靠在門上,半晌,靜靜地點燃一根煙。

他媽的,大夏天,地上怎麽還這麽涼。

都騙我。

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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