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永恒

幾天過去後,巫妖已經将禦書房的書看了不少,蕭偃對此非常震驚:“你都看懂了?”

巫妖點了點頭:“看完了。”

蕭偃忍不住追問:“像您這樣的巫妖都這樣嗎?”

巫妖想了下道:“嚴格說來,法師們會不停地訓練精神海,精神力高到一定極致,能夠提高學習力,巫妖,是不死的法師,精神力又會在無窮無盡的生涯中能夠不停的訓練和增長。但成為一名法師,原本就需要較高的天賦,專注力和精神力不可或缺。”

蕭偃大概聽懂了一些:“意思是,您在成為巫妖之前,就是一名非常厲害的法師了是嗎?”

巫妖點了點頭:“巫妖轉變前,必須得是非常優秀的法師,天賦極高法力高深的法師,自願放棄身體,追求無盡的法則和真理,轉變成不死不滅的巫妖。”

蕭偃好奇道:“那法師如何變成不死的巫妖呢?”

巫妖聲音平淡:“有專門的法陣。”

蕭偃想了一會兒:“你是希望自己變得更強,追求真理嗎?”

巫妖道:“差不多吧,我自幼就癡迷魔法,十二歲就成了魔導師,十六歲可以施展神級禁咒,公認是最有前途的法師,但是我的身體很不好,教堂的牧師們為我治療,也無法挽回我孱弱的身體,據說我的精神海越強,我的身體就越受不住,我活不過十八歲。我所在的家族……正在衰落,原本我是家族的希望,但我的身體撐不住了,長輩們覺得,把我轉換成巫妖,世世代代守護和輔助家族,可以讓家族發揚光大。”

蕭偃一怔,雖然聽不太懂魔導師是什麽級別,但……不死不滅,只是成為家族的守護者,将一整個家族的責任沉重地,永無限期地交在一個人身上,這……

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幹巴巴道:“你的家族,一定在你的守護下非常興盛吧。”

巫妖平靜道:“成為巫妖後,性情會有改變。”

蕭偃沒聽明白:“啊?”

巫妖翻過一頁書,骨指劃過脆弱的紙張:“無法共情于普通人,只是簡單地為了責任和義務而配合,血脈親緣已不再是能夠挑動神經的感情羁絆,追尋更深奧的不可知的未知成為了靈魂的唯一追求,俗世已經無法讓我樂于停留,我開始離群索居,厭惡人群。”

開始親人都還在,他雖然轉換成為巫妖,親朋好友兄弟姐妹和父母都還待他一樣,但他卻完全不可能有着有血有肉的那個赫利俄斯,光耀明亮的太陽之子。他不會和她們一起哭泣和歡笑,漠然和冷靜取代了過去那些熾熱而不穩定的情感。

他在活着的時候,放棄了軀體,以強大的魂靈之體立足于世,成為了不死不滅的怪物,改變是一種互相傷害,最後只能彼此遠離。他開始生活在家族的山莊裏,後來避到了黑森林中的高塔裏,只有當家族有召喚,才會出現。

再後來……時間帶走了一切,帶走了所有熟悉的人,母親去世前哭了,拉着他的手說對不起,留下他一個人。

後來的後輩畏懼他,又依賴他,但絕不會親近他。

他慢慢遠離了俗世,開始長年累月在魔法高塔上研習魔法,直到某一天,在和一個黑魔法師對戰中,卷入了禁咒的時空亂流中。

蕭偃一直沉默的聽着,巫妖金色的長發落在肩上,銀白色的法袍上繡着銀色的紋路,他面容平靜而淡漠,整個人仿佛一輪冰冷的月光。他身後是陳列架上擺着的黑地白花的蓮紋梅瓶,梅瓶裏插着幾枝白梅,巫妖伸出骨指去觸碰那嬌嫩的白梅,這古典柔婉的花,和他的氣質格格不入。

巫妖的美是超脫了生命和自然的,他眼睛鼻子的輪廓線條異于大燕,尤其深刻明晰,卻仍有着不容置疑凜冽鋒利的美。

十八歲麽?他還是個凡人的時候,一定深得家人寵愛,他一定又明亮又可愛,因此他的家人才絕舍不得他離去,采用了這樣極端的手段将他禁锢在這世上。

不像自己,自幼涼薄,親緣淡薄,不受父母喜歡,相比巫妖,自己可能更像個怪物——被父母割舍,也是期待所謂的守護。

蕭偃抿緊薄唇,知道巫妖正沉浸在回憶之中,而且那回憶看起來并不美好,他開口轉移注意力:“這麽說的話,您的出身想來是非常好,是個很大的貴族家庭了?”

能夠培養出天才法師,又能夠采用轉化巫妖這樣的法陣,還需要巫妖來守護的家族,想來是非常龐大的魔法貴族家族吧。

巫妖淡淡道:“魔法世家,還過得去,我們那裏魔法為尊,有實力,就受人尊敬。”

蕭偃道:“魔法……我能學嗎?你說過,普覺法師似乎是有些靈力的?”

巫妖搖頭:“魔法元素太過稀薄,你的精神力修習調動不了法術,那僧侶調動的是信仰之力,其實能做的很有限,調動魔法元素,需要同樣的精神力強度,魔法元素稀薄決定了你們的精神力強度再怎麽修習,也無法超過這個上限。”而在另外一個高魔法位面修習了魔法,擁有高精神力的他,似乎就是這個世界的例外。

如果他的精神力創傷能修複的話,本來他以為在這個魔法元素缺乏的世界很難修複,恐怕要上千年的緩慢修複,但面前“真龍天子”的氣運給了他一條明确的修複之路。

如果真的能修複的話,他的法力回來,魔法能夠重新施展,哪怕只能發揮百分之一的效果,在這個時空也是無敵的存在。

所以關鍵在于這個位面的真命天子身上,他雖然從前很長的歲月都是離群索居,但他深深地知道,領袖的能力,與個人的魅力非常息息相關,一名成功的領導者,個人的能力、性格魅力都很重要,尤其是這位目前顯然正處于弱勢狀态下,不能給予跟随者更多實際好處的小皇帝來說,個人能力的提升和性格魅力就更重要了。

巫妖看向小皇帝,少年眉目帶了點沮喪,但雙眸仍然是堅定平靜的,這幾天觀察來看,這位小皇帝雖然年齡雖小,卻有着處之泰然的風度和堅定不移的信念……

他寬慰小皇帝道:“你現在需要一個強健的體魄和精力,我從前學有輕劍術,這在戰場上用處不大,但在個人搏擊和自衛上很有用,不如我現在教你劍術?”

蕭偃擡起眼睛,漆黑雙眸明亮而期盼:“可以嗎?但除了書房我可以以安靜為名讓他們都守在門外,只要出門,我身邊總是需要有人,很難找到安靜的可以對戰的場所。”

他一直處于分外嚴密的教養看護中,自主的餘地非常非常微弱。而他的騎射師父,教他的都只是一些簡單的騎射工作,他體力太弱,基本都是略微活動活動便歇息了,他如今也意識到了,太後、朝廷,不需要一個精力旺盛的皇帝。

時常生病,先天不足,難以議政論證的傀儡皇帝,才是他們需要的傀儡。

巫妖點頭道:“就梅山下就可以,布下一個小小的混淆法陣,就能讓路過的人看到你想讓他們看到的東西,比如陛下一直在沉思着看梅花看風景。”

蕭偃想起那朵白梅:“所以那天那朵白梅,也是一個混淆法陣了?”

巫妖點了點頭:“是,明天開始吧,不過你還是需要一些力量訓練……但開展力量的前提是你需要攝入足夠的肉類。”

他攤開骨手,一張荷葉包着的一只金黃色的乳鴿,香味彌漫開來,看得出皮脆肉嫩,汁水充溢。

蕭偃眼睛彎了起來,歡樂幾乎要從那雙彎彎的笑眼裏濺出。

這只乳鴿肚子裏填滿了香料和鹽,然後裹上粗鹽焗烤熟後,在外皮抹了蜂蜜懸挂在烤爐內烤好,又重新層層包裹青翠荷葉,再次塞入粗鹽內焖燒,這樣精致複雜的做法讓他這個異世者看到也嘆為觀止,而這樣細致的做法,竟然只是禦膳房掌膳的大太監想吃,下面的廚子奉承而做的。

廚子給大太監做的時候,又會偷偷多做兩只滿足自己的口欲,然後被路過的野貓叼走一只,又不能大張旗鼓地尋貓。

這些日子,巫妖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将禦膳房的各種珍膳帶給了小皇帝。

雖說大巫妖做了這樣的盜竊之事,卻也毫無道德愧疚感,畢竟,按這方世界的邏輯,天子富有天下,宮城裏的所有人,都該是小皇帝的奴仆,奴仆盜竊占有主人的財物,這即使是他從前的世界,也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他只是物歸原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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