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鴛鴦雙飛
荊憶淡漠的看着這一切, 沒有一絲波動的聲音帶着失望,“真慢。”
竹瀝嘆了一口氣,“或許是他們太弱了。”
他說這話時, 眼神落在前面兩道倒下的身影上, 又好像在透過他們看到了別的什麽東西。
荊憶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可是我的報酬他們還沒有給我, 真是麻煩。”說着欲往前收拾殘局。
但是竹瀝的大手輕輕擋住她, “我來。”
荊憶也沒跟他争, 她也确實有點累了, “那你快點。”說完轉身找了一塊舒服的地方款款坐下。
“好。”
荊憶坐下後,無趣的看着裏面的狼藉 , 掃過那些瑟瑟發抖的凡人, 突然,一個不同于其他人的眼神引起了荊憶的主意。
那眼神堅毅, 有着活着的渴望,讓荊憶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那片土地。
她也是用這樣眼神看着來往的人......
而且那個女人似乎還懷着孕。荊憶勾起唇, “倒是勇敢。”随後笑容一收, 撇過頭盯着腳下的螞蟻。
竹瀝走向那團只剩本能的魂體,通身泛着紫氣,它還在想着離開。
竹瀝似有些煩惱,“沒想到你還挺頑強的, 僅僅靠着本能和微弱的魔力也能抓來這麽多人為自己療傷, ”
視線掃過一圈,凡人的驚恐和兩妖的無力, 但他的眼神沒有絲毫的憐憫, 只是揚起冰冷的笑容, “可是, 你早該死透了。”
折扇輕點,紫氣驟然消逝,還發出“滋滋”的聲響,好像不甘心就這樣死去。鴦柔虛弱的神智也回到她的身體裏。
竹瀝走向鴛飛和鴦柔,如天上的神祇一般俯視他們。
鴛飛妖丹已破,內裏已經無法修複,鴦柔慢慢清醒過來,剛才發生的事情湧入她的腦海中,絕望瞬間占據了她的內心。
一切都晚了,小飛變成這樣都是她的錯。她把鴛飛緊緊地抱在懷裏,眼底的淚水滴在已經失去意識的鴛飛身上化開,如悲傷被放大。
“我們的報酬何時付給我們?”竹瀝沒興趣看他們如此模樣。
鴦柔擦了擦眼淚,顫抖着的手捧着鴛飛的臉,目光眷戀。
暗啞着的嗓音還透露着她難以平複的心情,“請再給我們三天,三天之後,必将奉上。”
竹瀝眼神變得冷厲,殺氣微露,鴦柔感受到一股寒意從腳底沖上頭頂。
突然,一道清冷的女聲打破了冰境。
“竹瀝,走了。”
竹瀝殺氣盡褪,聽話地轉身離開,只是離開時的眼眸依舊冰冷。
“你現在需要那些靈力。”竹瀝還是不贊同。
“三天而已,我等得起,跟他們糾纏太麻煩,反正他們也跑不掉。”荊憶無所謂道。
竹瀝眼眸微轉,快她一步走到她身前,一只手摟住荊憶的肩膀,另一只手挽住她的腿彎,将她橫抱起。
“既然如此嫌麻煩,那就連走路也省掉吧。”
竹瀝面色如常,可是明顯能感覺到他的不高興。
荊憶雖然被抱了個猝不及防,但除開始的驚訝之後,也就任由他動作了......
秋風蕭瑟,吹的人心涼,鴦柔看着緩緩消失在石洞□□疊在一起的身影,抱緊了鴛飛,撐着殘敗的身體也帶着他離開。
他們離開後,山洞裏的凡人們像是驟然回神一樣,左看看右看看。
“怎麽回事?剛才發生了什麽?”
“頭有點痛,我怎麽到這邊來了?”
“欸,不對,怎麽少了兩個人?”
......
“在那邊!”有個姑娘指着那邊兩個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男人。
大家驚懼地向前查看,他們還有微弱的鼻息,而且石門大開,他們趕緊帶着這兩個人離開了此地。
孟秋英跟在人群中,幾天沒吃飯了,她還懷着孕,身體極度虛弱。
她臉色蒼白,嘴唇幹的起皮了,雙眼冒金星。
唯有肚子裏的孩子和記挂着她的丈夫支撐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
她被兩個姑娘攙扶着,終于來到了一個有人的地方。找到一個醫館。
那兩個傷員一個傷得太重在醫治過程中死了,另一個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
而孟秋英已經隐隐流了血,被緊急送進了待産屋。
此時正在隔壁鎮上的崔洋似有所感,轉身看向南邊,眼底有着濃濃的擔憂......
崔洋知道孟秋英的下落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了,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這個小鎮的醫館。
聽到他們說妻子正在生産,而且很艱難,要見到妻子驚喜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皮膚黝黑的男人站在産房外,緊盯着房門,生怕錯過什麽。
萬幸,孩子最終還是生了下來,大人小孩都平安,而且是個龍鳳呈祥的好兆頭!崔洋失而複得的抱着孟秋英,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地。
鴦柔帶着鴛飛回到了他們在鹹水鎮的屋子,鴛飛還在昏迷。
鴦柔打來清水,溫柔的為他擦拭身上的污漬血液。
鴛飛感覺到熟悉的觸碰,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手,眼睛慢慢睜開,卻感覺到有一滴淚滴在了他的眼角。
他的聲音沙啞,“柔兒......別哭。”
鴦柔的眼淚停不下來,“小飛,你疼不疼啊。”妖丹硬生生碎了,那定是極大的痛苦。
鴛飛想擡起手幫她擦擦眼淚,可是沒有力氣,鴦柔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龐,“對不起......”
“柔兒沒有什麽對不起的,是我沒早點察覺。”鴛飛虛弱道。
他動了一下僵硬的雙腿,“我所追求的平凡對我們來說有點艱難。”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滿是紅色妖異的眸子,殘忍狠毒。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那天的葉靖就成為了他的心魔吧。
“我死後,将我的心給他們吧,那裏有我最重要的東西。”他的眼睛裏只有鴦柔。
鴦柔泣不成聲,低着腦袋。鴛飛用盡全部的力氣又揉了揉她的頭,就像以前一樣,明媚的笑容出現在他慘白的臉上,是說不出的脆弱。
鴛飛重新陷入昏迷,鴦柔擡起臉,臉上的淚痕醒目。
她緩緩湊近床上男子的嘴唇,輕輕的印了上去,眷戀深情,唇齒縫隙淡黃色光芒閃現。
她将自己的一半妖力給了鴛飛,雖然無法讓他活下去,但是夠他撐過三天了。
鴦柔的口中已經有了血腥味,但她完全不在乎,只是側身躺進被子裏,緊緊的抱住鴛飛,感受着此刻的溫存。
等鴛飛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感覺到身體有了一點不明顯的好轉,吊着的那口氣似乎更長了,意識到身體有鴦柔的妖力,他想起身,卻入目一片紅色。
窗子貼着火紅的喜字,桌上燃着龍鳳火燭,火焰随風起舞。
此時此刻他的視線被不遠處坐在凳子上的窈窕身影吸引着。
她蓋着金絲繡邊紅蓋頭,着雙層廣绫大袖衫,袖口和領子繡上鴛鴦石榴圖案。雙手規整的疊放在膝上。
鴛飛喃喃出聲:“柔兒。”
“小飛,你說你想學做一個凡人,可我們雖是夫妻卻并未像凡人一樣拜過天地,今日,讓我們做一對真正的夫妻好嗎。”鴦柔溫柔的嗓音婉轉動聽。
鴛飛心裏熨燙,即便身體很痛,他也恍若不覺,掀開被子,才發現,他也穿上了紅袍紅冠,就像一個普通的新郎官一樣。
忍住眼中的淚意,顫抖的聲音還有些低啞:“好。”
他拿起桌上早已準備好的秤杆,滿懷期待的挑起紅蓋頭。
鴦柔略帶羞澀的臉緩緩映入眼簾,他的內心前所未有的滿足。
臉頰紅紅的鴦柔拉着他坐下,兩人喝了合卺酒,至始至終視線都未離開過彼此。
“柔兒,你不用浪費自己妖力的。”鴛飛将她抱在懷裏,說話時胸腔震動,讓鴦柔感覺到了安心。
“我想多看看你。”鴦柔臉埋在鴛飛的懷裏,聲音悶悶的,似有哽咽。
鴛飛神色複雜,是遺憾 ,是不舍,是抱歉,交織在一起只有一句,“別哭,柔兒就多看看我吧。”
鴦柔擡起頭來,真的就盯着他看了一夜。
這一夜,新郎提筆作畫,新娘美目跟随,連刺骨的秋風都溫柔了許多。
第二天,人們看到這間屋子張燈結彩,一片火紅,不明所以之時。鴦柔帶着鴛飛去了酒樓聽書,坐船游湖,河邊散步。
第三天,與孩童一起玩耍,去郊外放風筝......
這些都是他們之前想做的事,但是初入凡間還都未曾做過。即使他們兩個身體虛弱,但依舊堅持完成,他們度過了滿足的兩天。
回到屋內,鴛飛已經瀕臨昏迷,鴦柔也是大口喘着粗氣。
鴛飛頭枕着鴦柔的腿,閉着眼睛氣若游絲,“柔兒,好好活着。”
說完努力睜開了眼睛,最後再看了一眼他最愛的人,将她穩穩的映在心底。
“還是不舍得啊,留你一個人在世間。”話越到後面越輕,說完之後就徹底失去呼吸了。
鴦柔豆大的淚珠再也繃不住了,齊齊落下,“我也舍不得你一人入陰河啊,我陪你好不好。”
這是她一早就計劃好了的,她要陪着他,無論活着還是死了。所以她給他們書寫了一個幸福的結局,不留遺憾。
她忍着心裏的劇痛将鴛飛的心取出,再将自己的妖丹引到額間,吐出一大口鮮血。
她随意的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把它們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後再也支撐不住了,帶着溫柔的笑倒在了案幾上。
荊府
竹瀝正在幫荊憶削水果,荊憶懶懶的靠在貴妃榻上,眼眸冷豔,直接借着竹瀝的手咬了一口。等吃完才說了一句,“該去收賬了。”
竹瀝放下手中的東西,擦了擦手,“好。”
荊憶推開緊閉的房門,昏暗的房間內如果不是女子的嘴角有幹涸的血液,幾乎都要以為案幾上兩人只是睡着了。
女子輕撫躺在她腿上的男子的臉,面色柔和缱绻。
竹瀝上前取回心和妖丹,遞給荊憶。荊憶接過,眼神淡漠。
房門年久失修,風吹過,有些丫丫作響,幾縷淡黃色的流光往外散去。
“可有好些?”竹瀝眼底只有荊憶的身影。
“夠撐一段時間了。”荊憶還是盯着案幾上的身影。
缺少濃烈的情感幻化的靈力,這三天荊憶的心髒隐隐作痛,人也沒什麽精神。
竹瀝聽了她的回答,反而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頭,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屋內安靜了下來,少頃,竹瀝開口:“回去吧。”
荊憶沒異議,收回視線轉身離開。只是出門的時候,還是頓住腳步回身。
紅豔的衣袖一揮,鴛飛和鴦柔的身體頃刻化作一片片小小羽毛,飛出窗外,不知盡頭。
“走吧。”荊憶的聲音如冬日泉水。
竹瀝漆黑的眸子一閃,似笑非笑地與她并肩離開。
鹹水鎮的人發現,那對曾經被認作妖怪的夫妻不見了。
屋內像是成婚的裝扮,但是什麽東西也沒拿走,房門大開,像是匆匆忙忙離開的。
幾個月後,還是沒有他們的消息,他們屋子的租期也到了。
屋子再次被輾轉給其他人,久而久之,人們也就淡忘了,繼續過着自己的生活。
鹹水鎮有一條清澈的小河,河裏有小魚,河面上不知何時來了一對鴛鴦,每日就是戲戲水,捉捉小魚,它們總是同行,相互依戀,路過的人們也總是喜歡多看幾眼。
畢竟,有句俗話叫做“只羨鴛鴦不羨仙”嘛。
作者有話說:
第二個故事結束了,下一個故事是和鬼有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