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親事被搶了

沈家都用這種碗盛飯盛菜。

回去路上,雲巧滿腦子都是碗的事,“春花,你家用的是大碗嗎?能借我嗎?”

沈家飯菜端上桌都是曹氏分的,大人一整碗,小孩半碗,如果用大碗,半碗能吃飽了吧。

春花又撩起汗濕的頭發,斜眼睨雲巧,不發一言鑽進了自家紅薯地。

雲巧恍然,家裏的事兒都是春花娘做主,她得找春花娘借。

最近家家戶戶忙着栽紅薯,沈雲巧也沒閑着,清晨出門扯兩背簍豬草,下午就去地裏割紅薯藤,這會兒沈家人沒出來,她就坐在地上跟春花聊天,過會曹氏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了,她就往自家地裏走。

割紅薯藤不是什麽力氣活,大房的雲惠她們也在,割多少栽多少,要不然曬焉了栽不活,且天氣熱,新栽的紅薯藤要施肥。

這時,她們就能回家休息了。

雲巧始終記着要跟春花娘借大碗,掃了豬舍,估摸着離晚飯還有些時候,她捧着新摘的花,歡欣鼓舞往春花家去了。

日落西山,燒紅了對面大片山頭。

這綠水村靠的這座山頭因太陽落山,山上的樹蔭籠罩下來,光線昏昏暗暗的,起風時,身上還覺得涼。

所以無論地裏多忙,太陽落山人們就收工了。

村道上的人碰到雲巧,紛紛問她去哪兒?

“去春花家。”

“她家沒人,春花跟她娘在地裏呢。”

春花娘很懶,沒怎麽下過地,嫁給春花爹後,地裏的活全是春花爹的,生了閨女又賣了使錢,錢用完了,春花也大了,地裏不缺她幫倒忙。

這樣的人會下地?

知道雲巧遲鈍,好心替她解惑,“她們在秦家地裏跟大牛娘說話呢。”

翻來覆去就兒女那點事,誰看不出春花娘的心思?大牛開了兩畝多荒地,入秋撒上麥種,明年日子就不那麽苦了。春花娘想把春花嫁給大牛。

有婦人笑雲巧,“說起來,春花娘得好生感謝你。”

雲巧跟秦大牛走得近大家夥看在眼裏,起初都以為沈家有意跟秦家結親,一個窮且老,一個醜且傻,兩人倒是登對。

當春花娘出現在秦家地裏時,衆人頓時想到了另外一層,雲巧癡傻,哪兒懂什麽兒女情長,故意接近秦大牛怕是春花指使的,春花讓雲巧做幌子,自己跟秦大牛好上了。

這種事見怪不怪,雖然明面上都嗤之以鼻,私底下卻是認可的。

請媒婆得花錢,與其花那個錢,不如省下買點豬板油回家熬油,能吃大半年呢。

雲巧腦子轉不過彎,滿臉茫色,婦人知她傻,也不說破,“往後你就知道了。”

雲巧仍覺茫然,倒也禮貌地答了聲哦。

想着春花娘回家要經過這兒,沈雲巧就去邊上石墩坐着等,遠遠的看到沈雲山怒沖沖跑過來,雲巧心生警惕,拔腿就往回跑。

“沈雲巧,你給我站住。”

雲巧才不聽呢,沈雲山會打人,她要藏起來,果斷地跑回屋,反手把門從裏邊鎖上,脫了鞋爬到床上,縮進最裏邊角落。

須臾,木門就咚咚咚地顫起來,伴着沈雲山氣急敗壞的怒吼,“沈雲巧,趕緊給我開門。”

“我不。”雲巧攥着手裏的花,似是害怕沈雲山聽不到,聲音很大。

鎖是雲妮同窗送的,鐵鎖,沒有鑰匙打不開。

沈雲山狠狠踹了兩腳,快氣瘋了。

跟他娘合計後,好不容易哄得他奶眉開眼笑,答應過幾天托人去李家提親,他迫不及待去和悅兒說了這事。

悅兒又去問她娘,她娘嘴上沒表态,卻也瞧中了秦家荒地,提出去看看。

沒到秦家地裏,就看到春花娘跟大牛娘聊得熱火朝天的情形,尤其看到他後,春花娘故意拔高了音,毫不避諱說起春花跟大牛的親事來。

大牛娘樂得合不攏嘴,毫不猶豫就應了。

說明什麽?

秦家壓根沒想過娶雲巧。

悅兒娘在邊上冷笑,牽起悅兒的手氣沖沖走了,他想追,委實見不慣春花娘得意的嘴臉,沖到秦大牛跟前質問了兩句。

秦大牛揮鋤頭挖地不吭聲,他娘冷嘲熱諷搭腔,罵他沈家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她家大牛打一輩子光棍也不會娶沈雲巧,除非沈家用半畝山地做嫁妝。

沈雲山長這麽大,沒見過哪家嫁女給嫁妝的,便是他小姑嫁去長流村,他奶也只給了個裝衣服的箱子。

大牛娘大言不慚要半畝山地!

沈雲巧再醜也沒倒貼的份兒,想到自己丢盡臉面,沈雲山愈發使勁踹門,“沈雲巧,開門。”

“不開。”雲巧找被子把自己裹起來,想到發髻上插着花,又掀開被子,伸手摸向頭頂,那兒空空如也,頓時,嘴翹得老高,埋怨道,“我的花都跑沒了。”

沈雲山恨不得拿刀砍死她,她的花算什麽,他的親事都沒了啊。

他去院裏抱了個石頭砸門,屋裏的人仍沒動靜。

沈雲山洩了氣,“你出來,我不打你。”

雲巧不上當,“你騙人。”

“誰騙你誰是小狗。”沈雲山舉手對天發誓,聲音清亮,振振有詞。

雲巧往床邊靠了靠,“開門做什麽?”

“跟我去地裏。”

“我的活都做完了。”

“不是那件事,春花要嫁給大牛了,你不是想嫁給大牛嗎,你趕緊去搶啊。”

屋裏又沒了聲兒,沈雲山煩躁地抓自己頭發,心想自己說太多了,雲巧那腦子鐵定不夠使,又耐着性子把話嚼碎說了一遍。

半晌,門後窸窸窣窣的,就沒不見門開。

沈雲山又砸門了,威脅道,“你不快點大牛就是春花的了。”

“你說大牛要娶春花?”

他已經說了兩遍了!沈雲山心頭那股火又來了,再三往下壓了壓,從牙縫裏擠出個氣音來,“對。”

“那大牛就是春花丈夫。”

沈雲山咬牙,“對!”

“春花是我朋友,我不能搶她丈夫。”

“......”

沈雲山真想掰開雲巧腦子瞧瞧裏邊裝的什麽,明明是春花搶她的親事,怎麽到沈雲巧嘴裏就反過來了?

深吸口氣,沈雲山平複自己的呼吸,“你不是想嫁給大牛嗎?”

“可是大牛哥不想娶我。”

下午在地裏春花就幫她問過了,大牛哥皺着眉,沒點頭也沒搖頭。

沉默就是拒絕。

雲巧懂。

大牛哥不想娶她,她為什麽還嫁過去呢?

頭上的兩朵花全沒了,手裏的花也被揉得不成樣子,她數落,“都怪你,我的花都不好看了。”

砰砰砰,沈雲山又砸門了。

煮晚飯的小曹氏聽着動靜跑來,見沈雲山眼眶通紅,随時要哭的樣子,忙問,“怎麽了?”

她一問,沈雲山眼淚崩不住,奪眶而出,“還不是雲巧,你問她做了什麽?”

雲巧給秦大牛送水回來就在地裏割紅薯藤,回家後掃完豬舍又沖洗了一遍,做了什麽小曹氏還真不清楚。

門被砸得凹陷了塊,小曹氏推開沈雲山,輕輕拍門,“雲巧,開門。”

“不開門,大堂哥要打我。”

“大伯母給你撐腰,他不敢動手。”

雲巧遲疑了會。

屋外的人聽到腳步聲,以為沈雲巧想通了,沈雲山舉起手裏的石頭,準備沈雲巧開門他就砸過去。

結果,腳步聲在門後戛然而止。

“雲翔回來我就開門。”

沈雲山哄的扔了石頭,石頭摔到門上,滾落到地上,差點砸到小曹氏的腳。

雲翔是沈雲巧弟弟,比沈雲巧小兩歲,典型的護犢子,他沒少罵雲巧,但其他人打雲巧,他拼了命的報複回去,沈雲山在他手底下吃過好幾次虧,提起沈雲翔,沈雲山臉色更黑。

眼淚更是兇猛。

曹氏淘完米過來的,雙手還滴着水,疼大孫子慣了,見沈雲山哭就忍不住放柔了聲音哄,問到底發生什麽事。

沈雲山哭哭啼啼将大牛和春花的親事說了。

春花娘做事雷厲風行,他回來時,已經跟大牛娘定好擺酒的日子了。

兩家連合八字挑日子都省去了。

聽完,曹氏跟小曹氏臉色都有點難堪。

原本秦家跟劉家結親沒什麽,偏雲巧常把秦大牛挂在嘴邊,時不時念叨要嫁給秦大牛,曹氏就上了心,想着沈雲巧賣不出去又丢不掉,嫁給秦大牛也不錯,秦大牛孔武有力,不收他彩禮,春耕秋收他來幫忙幹活就行。

因此沈雲山經常嚷嚷賣了沈雲巧,她都沒答應。

還覺得沈雲山胳膊肘往外拐,媳婦沒進門心就歪到陰溝裏去了,為此頗為不快。

下午在地裏時,大兒媳找到自己,偷偷說了很多。

秦大牛年紀大了,想娶媳婦不是易事,雲巧是黃花大閨女,親事成了,問秦家要兩畝荒地天經地義。

她覺得有理,想着夜裏跟老頭子商量抽空去荒地瞅瞅,先灌兩遍肥,來不及栽紅薯就種些蔬菜,年底給雲山娶媳婦擺酒請客吃。

兒媳的意思是把地給李家,她沒附和,地給李家不是不行,前提是要等李悅兒為沈家生了兒子後。

她盤算過了,李悅兒進門,懷孕,生子,少說要等到明年年底,屆時她們都種了兩季糧食,不吃虧。

不成想計劃趕不上變化,煮熟的鴨子就這麽飛了?

曹氏半信半疑,“他們兩家怎麽好上了?”

“誰知道?”沈雲山從地裏跑回來的,這會兒滿頭大汗,混着眼淚,一張臉像從水裏冒出來的。

曹氏卷起自己衣袖替他擦兩下,不得勁道,“別哭了,我出門問問。”

春花娘是個大嘴巴,短短功夫,春花跟大牛的親事全村人盡皆知,曹氏站在自家院裏問過路人就問出來了。

小曹氏竈膛裏燒着柴,她回屋添了兩根柴火,心急地走出來,“娘,怎麽辦啊?”

曹氏陰着臉,“還能怎麽辦?總不能撕破臉跟劉家搶吧。”

說完,抄起門背後的棍子就往西屋去了。

沈雲山守着門,雲巧不敢出去,任曹氏吼破嗓子也不無動于衷。

反而在曹氏的罵聲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睜眼時,外邊的天已經黑了,堂屋傳來歇斯底裏的咆哮。

“我二姐呢?”

聽出是沈雲翔的聲音,沈雲巧喜出望外,套上鞋,打開門就跑了出去。

堂屋裏,沈雲翔摔了肩頭的籮筐,陰沉沉地瞪着桌上的人。

被籮筐砸到頭的雲惠故意氣他,“誰知道那個傻子在哪兒?”

沈雲翔瞪她,撿起扁擔就要打人,曹氏氣噎。

小曹氏忙指着西屋,“屋裏,屋裏,她在屋裏睡覺呢。”

雲惠撇嘴,“裝什麽裝,還不是想賣了她給自己娶媳婦...”

聞言,沈雲翔揮起扁擔就打了下去,雲惠頭痛。

而曹氏最為重男輕女,不訓打人的雲翔,反過來罵雲惠,雲惠噤了聲,捂着頭哭了起來。

雲巧聽到哭聲,輕輕喊了聲,“翔哥兒,你回來了嗎?”

沈雲翔轉身看到她人好好的,臉色并沒好轉,厲聲問,“你去哪兒了?”

“我在屋裏睡覺呢。”

沈雲巧白天要幹很多活,天黑就上床睡下了,沈雲翔神色稍霁,“那你回屋繼續睡。”

踏進門見堂屋燃了油燈,所有人圍在桌邊,獨獨不見沈雲巧,以為曹氏又起什麽幺蛾子,沈雲翔這才發火的,如今看沈雲巧沒事,他也不追究了。

撿起地上的籮筐,只聽沈雲巧說,“我不睡,我沒吃晚飯呢。”

她眼睛腫成了一條縫,邊揉眼邊問小曹氏,“大伯母,飯菜在鍋裏嗎?”

小曹氏笑容有點僵,看向上首的曹氏。

每個人吃多少是定量的,雲巧把自己關在屋裏,曹氏就沒留她的份兒,只留了沈雲翔他們的。

曹氏想起來了,揚聲道,“晚飯沒你的。”

“為什麽?”雲巧說,“我幹了活的。”

沈雲翔把籮筐放到牆邊位置,拉着她往外走,“我的那份給你。”

曹氏跳起來,“那怎麽行?”

“雲翔,你怕不知道她做了什麽?成天恬不知恥地跟秦大牛獻殷勤,到頭來人家娶春花也不娶她!”

害她白高興一場。

走到門口的雲巧回眸,一臉無辜又理所應當的表情,“因為春花比我漂亮啊。”

曹氏氣得拍桌。

沈老頭抖着煙杆,嘆道,“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咱該做什麽做什麽,雲巧...哎...”

醜啊。

“她的親事怎麽辦?難不成咱一直養着她?”

沈老頭看了眼屋裏的幾個孫女,又是嘆氣。

而端着碗扒飯回來的雲巧不明白曹氏怒從何來,悠悠道,“再找啊,天底下男人多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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