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正式複工後, 悠閑的早餐時間一去不複返。

逐漸步入夏天,天亮的時間一天比一天早,成員們坐上商務車的時候, 日出依然還不見影子。黑蒙蒙的人行橫道上一個人都沒有,連晨練的爺爺都尚在睡夢中。

趕往拍攝現場的路上,助理李元在副駕駛上打盹。林項北安靜喝着豆漿戴上耳機,聚精會神地在看廣告——

“水手先生”品牌的巧克力棒,食品類同領域銷量領先,熱銷長達近二十年。很多人的童年回憶, 于年年喜歡但需要控制攝取量的摯愛,也是他們今早要拍攝的廣告主體。

NebulaX是“水手先生”今年剛簽的新代言人。

廣告策劃對品牌來說非常重要,洗腦的廣告語、令人印象深刻的布景畫面或特效,都是抓住潛在消費者的重中之重。為了讓人産生興趣, 可以無厘頭,可以沒有邏輯, 但不能無聊沒有記憶點。

每年推出的廣告自然都不同,林項北只是想搜一搜往年的廣告了解一下,或許會對今天的拍攝有所幫助。

基于年輕人和小朋友是該産品的主要消費群體,林項北接連看了兩個,都是色彩明亮豐富,特效青春蓬勃有活力的類型。

玻璃窗上,亮度較高的電子屏幕反光看得很清楚。周嶼白靠着椅背習慣性看着車窗,默不作聲看着林項北咬着吸管低頭,屏幕上的巧克力超人正在一拳一個喊着“餓”的小惡魔。

一看就知道是“水手先生”的廣告,同樣的事周嶼白昨晚也幹過。

他睡眠質量沒怎麽好轉, 夜裏嗓子發幹去樓下冰箱拿礦泉水,剛巧聽到門口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随後是放得很輕的腳步聲。

清脆的開關聲在半夜聽得極清楚,燈光亮起時,剛進門的林項北與站在冰箱前的周嶼白四目相對。

林項北平日裏清爽柔軟的黑發有些發卷,黑T領口顏色有些深。周嶼白熟悉這種狀态,練舞後再幹燥或涼爽的天氣頭發也會被汗浸透打濕,回程時間裏半幹不幹,就會打縷稍顯卷曲,T恤也會留下出汗的印記。

只是林項北生得好看,膚色是一眼看過去夏日都仿佛會變得清涼的白皙,黑發半濕半幹非但不顯得淩亂,反而多了一絲自然不經修飾的美感。

他顯然沒想到這個時間周嶼白還沒睡,腳步停頓了一刻,目光在他手裏泛着一層水汽的礦泉水瓶上看了一眼,似乎是嫌垂在額前的頭發有些紮眼,用手指順着往後梳理了一把,簡單道:“過了十二點,最好不要喝冰的。”

對身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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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嶼白站在高出兩級臺階的位置,自上而下可以清楚看到林項北落在發間的手。每一寸都好看的手指纖長骨感,穿插在黑發間的冷白色說不出的漂亮惹眼,松開放下的那一刻,黑發順着滑落下來,讓周嶼白微微晃了晃神。

于是他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在林項北眼神流露出詢問之前,擰上了瓶蓋:“……嗯。”

周嶼白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他想掩飾什麽,抿唇随口問了一句顯而易見的問題:“練舞練到現在?”

“嗯。”為了不影響隊友休息,兩人說話的聲音壓的很低,林項北邊說邊往臺階上走,“行程太滿,除了晚上沒有完整的時間。”

消失在走廊盡頭前,周嶼白聽到林項北稍透出一絲困倦的聲音。

“早點睡。”

房間門開關的聲音落下,客廳裏重新安靜下來。周嶼白在冰箱前多站了幾秒鐘,才回房間睡覺。

此時此刻,周嶼白看着車玻璃倒映出來的影子,稍顯煩躁的無意識皺眉。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回事。以往都是在趕行程的路上,習慣性看一看窗外匆匆走過的人或是街景,就能心緒平靜許多,能夠放松心神。

現在他卻總是不自覺關注玻璃窗上映出來的人,想看看他在做什麽。

周嶼白面無表情的心想,他在做什麽根本不關我的事。

他稍顯生硬的收回視線,從随身包裏掏出黑色眼罩戴上。

就坐在旁邊的林項北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也不覺得奇怪。外面天還沒亮,周嶼白應該也困了。

只是林項北早上一旦清醒過來,就很難再重新睡着。

現在除了司機師傅以外,整輛車上就只有他沒有合眼。

汲煦錫抱着胳膊,随着車身搖搖晃晃,頭也跟着一點一點。

等信號的時候,車身緩緩停下,舉着手機專心看“水手先生”廣告的林項北忽然肩頭一沉。

他微微有些不習慣的僵硬了一瞬,很快放松下來。林項北安靜低頭,汲煦錫睡得人事不知,呼吸平穩而綿長。

林項北默默思考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沒有把汲煦錫叫醒。

他将舉手機的左手換到右手,繼續看廣告。

在把“水手先生”這近二十年來的廣告都看了不止一遍後,司機師傅看了眼後視鏡,拉高聲音提醒所有人:“大家醒醒,快到了。”

車內本來就有雜音,汲煦錫睡得很沉,應當是沒有聽到,一動不動。

而周嶼白根本就沒有睡着。

幾乎是在司機師傅開口的下一秒,周嶼白就擡手幹脆地将眼罩摘了下來。

林項北放下手機:“你這一路都沒醒。睡得好嗎?”

周嶼白轉過頭,本想說點什麽,卻看到了林項北頸間,安然靠着他還在睡夢中的汲煦錫。

喜怒不形于色、舞臺表情管理一級的周嶼白,表情肉眼可見的一僵。

他盯着靠在林項北肩上睡得很香的汲煦錫,看了大約有一個世紀,始終沒有收回視線。

“不好。”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幾乎是磨着牙說的,聲線森然,“糟糕透了。”

林項北以為周嶼白做噩夢了。

他點點頭,沒再關注周嶼白,擡起手推着汲煦錫的額頭,幹脆地将他從自己的肩膀上推開:“醒醒,到了。”

依靠林項北的手為支點的汲煦錫,在對方收回手時尚未清醒,被地心引力拖累,理所當然地做了小幅度的自由落體運動。

而在砸上林項北肩頭的那一瞬間,汲煦錫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下意識先坐起身,稍顯茫然地眨了眨眼,反應了一會兒現在是什麽情況。

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而耳邊傳來響亮的關門聲,他隐約透過車窗看到了周嶼白大步離開的背影。

汲煦錫半夢半醒的心想,門都是自動的,隊長又抽什麽風使這麽大勁。

這一路睡得格外的好。不僅頸椎沒有隐隐作痛,還……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半邊臉,發現一邊更燙,還有壓出來的不平整痕跡。

他有點僵硬地緩緩扭頭,看到林項北利落地跳下車,活動了一下左肩。

汲煦錫:“……”

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汲煦錫,陷入了深深的尴尬無措中。

問題就在于,他跟新隊友的關系還沒有這麽熟,可以肆無忌憚的打鬧,那樣挨着睡自然沒什麽大不了。

林項北什麽也沒說。

但是他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靠着對方睡着的。

看林項北轉動肩膀的樣子,應該是有點麻了,時間可能不短。

從未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誕生歉意的汲煦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做。

汲煦錫甩了甩剛睡醒還帶着鈍感的腦袋,試圖冷靜的嚴肅思考。

……讓對方靠回來?

後排的邊南一打着呵欠敲了敲他的胳膊:“煦錫哥,你怎麽不下車?”

汲煦錫充耳不聞,根本沒聽見。他頂着一腦袋亂麻一樣的思緒,匆匆跨出了車門。

拍攝現場,化妝間。

化妝師Wendy莫名感覺到周嶼白周身散發着寒氣,似乎有什麽煩心事,情緒不高。

她今天特意将隊長過于具有侵略性的眉峰柔和了一些,本來應該顯得更容易讓人親近一點,然而如今配上周嶼白面沉如水的臉色,看上去似乎效果不佳。

Wendy正在給林項北化妝,她跟新成員合作了幾次,也算熟悉了,因此好奇地借着化妝小聲八卦:“隊長今天怎麽了?”

林項北閉着眼睛,落在眼皮上的毛刷很柔軟,但是有點癢。他神色不變,簡單解釋道:“來的路上睡了一會兒,做噩夢了。”

Wendy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了然地點點頭:“我說呢。”

化妝間就這麽小,坐在一旁轉椅上等待的周嶼白冷着臉垂下眼,眉梢小幅度地抽動了一下。

在這種不到十平方的小房間內,壓低聲音等于欲蓋彌彰。她們難道真的以為,小聲一點說,他就會聽不到嗎。

百無聊賴等待的邊南一目光在汲煦錫身上轉了一圈,偷偷摸摸湊近權哲,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有沒有覺得,煦錫哥有點心不在焉?”

他确信自己沒有感覺錯,就比如現在,汲煦錫就好像神游一般,目光總是不自覺的往林項北所在的方向飄。

然而權哲根本不關心,刷着手機頭也不擡:“哦。”

邊南一:“……你怎麽一點也不關心隊友的狀況。”

權哲左耳進右耳出,敷衍道:“哦。”

邊南一默默捏緊了拳頭:今天也想暴揍垃圾權哲。

他扭頭想找萬柏聊聊,卻瞳孔地震,劈手慌忙把萬柏咬了一半的巧克力棒奪了過去,沉痛道:“哥,你不能再吃了!!”

發現的太晚,窩在角落裏的萬柏,已經悄無聲息幹掉了六七塊巧克力棒,拆開的包裝紙都還散落在臺面上,證據齊全,當場抓獲。

此話一出,化妝間內除了摸不清狀況的林項北以外,所有人都迅速扭頭,齊刷刷朝萬柏看了過去。

周嶼白沉聲警告:“萬柏。”

汲煦錫顧不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匆匆站起身:“萬柏哥。”

權哲大驚,一字一頓,陰森森道:“萬、柏。”

林項北默默閉着眼睛聽:“……?”

Wendy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手中動作不停,手腕穩得一批,業務能力杠杠的。

她甚至可以猜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因此多少有點心虛——肯定是手底下那幾個跟着她實習的小姑娘不懂,看萬柏想要,沒抵擋住美色,忘了她的叮囑,偷偷投喂了。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這種事,她當年自己也幹過。

……誰能拒絕一只溫柔萬柏,可憐兮兮跟你讨巧克力吃?

人類很難,真的很難。

更何況,這裏本身就是拍攝巧克力棒廣告的現場,自然有的是,一抓一大把,都不用現去買,随便吃。

萬柏抹了抹嘴邊沾上的巧克力醬,眼神幽怨。

他五官本就是柔和那一挂的,眼角下墜、沒精打采耷拉下來的時候,就好像是被辜負了一樣,平白讓人萌生一種欺負人了的罪惡感。

萬柏周身散發着控訴,環顧着所有隊友,字字悲傷:“這可是巧克力。”

“你們都知道的,我不能抗拒巧克力。”

邊南一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所以說昨天少的那盒巧克力奶……是哥你偷走的!”

萬柏:“……”

他話一梗,差點嗆到。随後萬柏擡起死魚眼,目光裏帶着“冰冷的恨意”,看向邊南一。

大有一種他再說下去,就跟他同歸于盡的悲壯。

萬柏:“我不是,我沒有。”

邊南一:好的哥,你說啥就是啥,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老幺悄悄往後退了兩步,躲到了權哲的後邊,不敢直面萬柏哥控訴的眼神,并且趁權哲不注意,把剩了一半的巧克力重新包裝好,塞進了他的口袋裏。

萬柏眼神如刀:“早知道會有今天,你們就不應該同意接下這個代言。”

邊南一将自己縮成一團降低存在感,默默望向天花板,開始每日一問:#我的隊友為何這樣#。

萬柏:“如果你們沒有接下代言,我也就不會來這裏拍廣告。”

“我不來這裏拍廣告,也就不會看到那麽多巧克力棒。”

“我不看到那麽多巧克力棒,也就不會想要忍不住拿過來吃。”

“我沒有機會拿過來吃,就不會像這樣停不下來。”

林項北:“……”

好的,他大概懂了。

萬柏大概率重度巧克力控成’瘾,一旦看到就會忍不住想吃。而巧克力作為高熱量産品,吃多了肯定是會轉變成脂肪發胖的。

而愛豆出于職業需求,必須要瘦。鏡頭是最殘酷無情的,哪怕胖一點點,一上鏡就會顯得胖十斤。

于是為了舞臺夢想,萬柏只能含淚放棄自己最愛的巧克力。

而這一點,似乎粉絲并不知道,萬柏也并沒有往外說。

就是不知道師南接下“水手先生”代言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對萬柏來說的确是對自制力極強的挑戰。

萬柏的視線一一掃過隊友們,除了正在化妝沒有加入戰局的林項北,所有成員都不由自主低下頭錯開了視線,唯有周嶼白不動如山。

隊長不愧是隊長。

就是狠得下心。

周嶼白連表情都不見變化,直視着萬柏淡聲道:“忍住,你能行。”

萬柏:“……”

你媽的,周嶼白。

化妝結束後,幾個跟鹌鹑一樣老實的小姑娘,被Wendy姐提溜着到了角落裏,進行沉痛的思想批評教育。

Wendy苦口婆心:“我知道萬柏跟你們要巧克力很難拒絕。但是你們要學會對帥哥說不,外表都是欺騙人的表象,都是為了達成目的施展出來的美人計,知道吧?”

小姑娘點頭如搗蒜,流露出惋惜後悔之色:“就差那麽一點點,抱歉Wendy姐,我下次一定能抗住。”

Wendy忽然嘆了口氣,擺擺手:“罷了,你們已經做的不錯了。”

想當年,她剛入行沒多久,也是這麽被萬柏迷惑的。孩子只是想要個巧克力,當愛豆未免也太慘了,連飯都吃不飽,得靠巧克力充饑。

在Wendy的腦補中,萬柏多半是一天一缸子礦泉水,然後幾片生菜葉子沾點鹽就算拉倒,所以得偷偷吃塊巧克力才不會暈。

現在想來,真是太天真。

而她甚至不是拿的現成的“道具”,而是從網上下單了一整箱巧克力,偷偷交接給了萬柏。

當然,最後暴露了。而萬柏因為此次地下交易事故,短時間內胖了五斤,在健身房揮汗如雨三個月,才重新回到巅峰。

Wendy:真是老娘的黑歷史,血的教訓。

正式進入拍攝環節,導演正在給成員們講解廣告故事背景。

不得不說,賣巧克力的品牌方還挺會搞,緊跟潮流弄了一個星際大戰一般的背景。

不但吸引眼球,還很知道粉絲想看什麽,名正言順讓成員們穿上了制服。

周嶼白肩寬腿長,勁瘦的腰線被筆挺的軍裝修飾得恰到好處,漆黑質地的制服更顯眉宇冷峻,肩頭是泛着輝光的功勳肩章。

他身旁的林項北穿着截然不同的銀色軍服,此刻正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腳踩在一旁的塑料椅子上,調整包裹着長腿的黑色長靴。

一塵不染的冷銀色制服上,做工精細雕刻着金獅的紐扣熠熠生輝,他踩着長靴,貼合的白色手套包裹着漂亮的雙手,一手握着腰際的長劍,一手正了正帽檐。

“聯邦和帝國都在追逐一樣失竊的寶物。”導演鋪開背景,“星際海盜協助黑暗種族将寶物帶走,需要進行空間跳躍,将盜賊截殺,奪回足以影響人類命運的寶物。”

導演頓了一下,一本正經的道:“這個寶物,就是“水手先生”的巧克力棒。”

周嶼白:“……”

林項北:“……”

NebulaX的六個成員都停頓了一會兒,才點頭表示知道。

明白了,基礎設定:巧克力能量棒,人類之光,吃下能帶來巨大能量,甚至改變基因序列。一旦被黑暗種族得到,能毀滅星際。

林項北默默想,信念感,拍攝廣告,需要信念感。

嚴肅,認真,一點也不好笑。

劇情一點也不複雜,就是要帥,然後指揮追逐,表現出聯邦和帝國為了寶物巧克力棒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就行了。

最後聯合把海盜和黑暗種族打跑,拿回寶物。

他們站在綠幕裏,全程只有NebulaX的六個人,沒有什麽反派角色來搭戲,全靠想象。

就連導演都承認,需要一點想象力,和強大的信念感,才不會尴尬。

“先走一遍試試。”

鏡頭開始運轉。

導演目不轉睛看着鏡頭中的畫面。

作為聯邦上将,林項北負責指揮星艦航行。

他從通道口裏走出來,目光冰冷。

這位傳聞中最年輕的上将,依然冷靜。

大步行走間,他慢條斯理咬着手套,利落地偏頭,幹脆地将白色手套扔到了一邊。

林項北眉眼間結着冰霜,看對方不順眼,卻又不得不合作,因此冷笑了一聲。

周嶼白靠在艙門上,指尖把玩着一把通身漆黑的槍,漫不經心、而又挑釁地用槍’口對準了他。

“好久不見。”

“你覺得這次,誰會是贏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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