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蘭英校園內是有監控的，只是并不密集，比如廢棄思學樓附近就沒有安裝，否則紫月幾人也不會帶人來這裏實施霸淩。

唐意通過記憶知道了監控以及攝像頭的原理，一路躲着攝像頭，從監控死角摸到教學樓。

蘭英的教學樓一共有三棟，都是采光絕佳的單面樓，呈品字形排列，中間以花園隔開，三個年級各占一棟。

教學樓一共四層，中間是教師辦公室，兩側是教室，頂層是社團活動室。唐意的教室在三樓。

放假之前所有教室的門和窗都是上了鎖的，唐意沒鑰匙，只能用點不一樣的手段。她師父燕十三是草根出身，三教九流都混過，會的東西也雜，唐意從他那兒學了許多不符合“大家閨秀”身份的技能，開鎖就是其中之一。

唐意一路爬上四樓。

四樓走廊盡頭有個開放式的儲物櫃，裏面放一些社團活動可能用到的常規物件，比如訂書針、中性筆、文件夾、回形針等等。

蘭英財大氣粗，這些東西壓根沒上鎖，誰都能拿，每天都有人補充。

唐意打開櫃子，挑出兩個沒有鍍層的的回形針，在手裏捋直了，返回三樓，來到教室後門。

雕花紅木大門緊鎖，唐意蹲下身将眼睛湊近鎖眼觀察片刻，心裏就有了數。小心地将手裏兩根回形針捋出來的鐵絲捅進鎖眼，避免劃傷鎖孔附近的金屬面，以致留下撬1鎖的痕跡。

蘭英的教室用的鎖芯相對普通家用鎖來說複雜許多，唐意花了一分鐘才終于聽到微不可聞的咔噠聲。

她站起身，用純棉裙擺墊着手擰動鍍金的門把，輕輕推開門。

寬闊的教室裏，二十張紅木單人書桌以5*4的形式擺放得整整齊齊，桌面光滑如鏡 ，地上米色的瓷磚锃光瓦亮，白色的牆面不染纖塵，講臺上裝着當前國際最先進的多媒體教學設備。

唐意深吸一口氣，只覺得這樣的教室令人心曠神怡，她已經開始期待開學後在教室裏聽課的日子了。

教室裏是有監控的，但是出于保護學生隐私的考慮，只有考試期間會才會打開，平時攝像頭就是個擺設。

小唐意的位置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洗得發白的軍綠色帆布包安安穩穩地塞在桌倉裏，和奢華的紅木書桌顯得十分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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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意走過去，把書包從桌倉裏拉出來颠了颠。

嗯，質量挺好，磨成這樣都沒破。

書包正面印着四個紅色的字：希望工程。

唐意的腦海中浮現出希望工程相關信息，手指摩挲這幾個字，嘴角忍不住勾起。

曾經希望是個奢侈的詞語。而如今，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可不就是充滿希望嘛，希望工程，這個名字起得真好！

拉開拉鏈檢查了一下，書包裏面沒少東西，也沒多出什麽奇怪的東西，她喜滋滋地背上承載了希望的書包離開教室，躲着監控原路返回。

從圍牆翻出去後，唐意發現自己裝校服的紙袋子被人挪動過。原本随手丢在牆根的白色紙袋子規規矩矩地橫躺在地上，袋口反折了兩下，上面還壓着一塊磚，袋子側面有些髒。

唐意仔細觀察了上面的痕跡，大致推測出紙袋的遭遇。

這裏本來就人跡罕至，放假的時候更不可能有人來，十有八九動她袋子的就是歐陽桀。

估計是被她擺了一道，不甘心，想通過她留下的東西推測她是誰，卻只看見一套女式校服，慌亂地把它丢出去，随後又做賊心虛地撿回來，卻不敢再看，欲蓋彌彰地把袋口反折起來，還用磚頭壓住。

小唐意的記憶中，歐陽桀是蘭英的校霸，眼高于頂，輕狂恣意，打架飙車無所不能。可是這短暫的接觸中，唐意卻覺得，歐陽桀似乎和人設不大相符。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坐上公交車，唐意靠窗而坐，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從小唐意記憶中看到的世界，和自己真正親眼目睹，在體感上來說還是有很大差距的。

她看着車窗外的景色從幽靜轉為熱鬧，從繁華沒入破敗，而她也從最初的興致勃勃，到後來頭暈想吐。中途轉了四次車，才終于到了城中村，路上花費近兩小時。

下車之後，唐意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坐車有些酸痛的身體，把換住處的事情提上日程。

不過她現在所有的錢加起來還沒有四位數，想換住處得先想辦法賺錢。

公交車噴出一陣尾氣，啓動離開。唐意按照記憶中的路線往出租屋走，一邊仔細觀察沿路的環境。

所謂城中村，就是在城市高速發展的進程中，被時代遺忘的地方。

這個時間點，住在這裏的人要麽已經出門工作，要麽在屋子裏睡覺，唐意一路走來沒遇見幾個人。

牆壁上都是歲月留下的斑駁髒污，空氣中漂浮着成分複雜的味道，下水道的臭氣裏夾雜着路旁煙囪裏飄出來的早餐香氣，又裹挾了腐朽衰敗的黴味。

狹窄的巷子裏堆滿雜物，兩側門臉窄小的店大多關着門，偶爾有一兩間卷閘門拉開一半，透出昏暗的粉色的燈光，和幾雙無所事事、衣着暴露的大白腿。

這裏破舊、髒亂、龍蛇混雜，唯一的優點只有房租低廉。

小唐意租住的是一棟自建房的地下室，走到樓下的時候，有個小孩正在大門邊脫褲子，瞥見唐意，扯着嗓子沖樓上喊：“媽，啞巴唐意回來了！”

樓上傳來女人的怒吼，“你又在門口撒尿！說了讓你走遠一點！”

很快，二樓窗口出現一個頭發蓬亂的女人，瞥了唐意一眼，大着嗓門吼道：“下次不回來記得說一聲，我還以為你死外面了。”

話說得很不客氣，但是唐意聽得出其中的關心。

小唐意的記憶裏，這是她的房東，獨自一人帶着孩子，以租金為生。性格潑辣，說話不留情面。

唐意點點頭。

房東翻了個白眼，扭頭從窗口消失。那小孩繼續脫褲子，唐意五指罩住他頭頂，轉動他的腦袋讓他面朝遠方，“你媽說讓你走遠一點。”

小孩掙開她的手，回頭看她的眼神仿佛見了鬼，“你不是啞巴啊？”

唐意龇牙咧嘴地沖他比了比拳頭，小孩急忙提起褲子跑遠了。

小唐意租的房間在走廊最深處，從樓梯口走過去還需要經過兩個房間。

第一個房間住着一對進城務工的夫婦，天不亮就得起床上工；第二間租客是新來的，小唐意不認識，路過的時候唐意聽到破舊的木門後傳來女人的呻、吟和男人的污言穢語。

她皺了皺眉，快步走到自己房間，開門進去，順手把門反鎖。

房間沒有窗戶，唐意憑着記憶摸到門邊的開關，打開了室內的燈。

昏黃的白熾燈光照亮了不足五平米的房間，一張木板和條凳搭的床，一個破了口的拉鏈布衣櫃，一張桌腿墊了磚頭的書桌，這就是房間裏所有的家具。

書桌上整整齊齊地碼着小唐意最值錢也最寶貴的東西——從小學到高一的所有教材。

唐意從書包裏把書拿出來，按照順序插·入那一排教材中，指尖細細撫過新舊不一的書本。除了高一的教材，其它書大多是二手的，可是小唐意保護得很好，每本書都用挂歷包了書皮，用規整的字體在書脊上做了标記。

因為過去的經歷，小唐意熱愛學習，珍惜學習的機會。因為學習是唯一可以改變她的命運的途徑。

唐意曾經也是個學生，只是在那個山河破碎的年代，沒有誰可以安穩，就連校園也不是安穩之地。她和千千萬萬的學子不得不放棄學業，奔赴戰場和硝煙，因為比起學習，還有更加重要和崇高的理想。

如今太平盛世，海晏河清，她一定會好好學習，連帶小唐意的份一起。

雖然繼承了小唐意的記憶，可是知識這種東西不可能憑空領會。就比如簡體字和拼音，都是建國後才規範的內容，僅僅從記憶中抓取，總是隔着一層，得自己複習過才能融會貫通。

她需要在國慶假期結束返校之前，把小學和初中的內容全部梳理一遍。

屋裏沒有凳子，唐意在床邊坐下，打開書桌上的二手應急燈，抽出小學一年級的語文書，沉浸在知識的海洋裏。

還沒撲騰出浪花，隔壁停戰沒多久的兩人又開始了，老房子的隔音太差，激烈的聲音把唐意從知識的海洋裏強行打撈了出來。

唐意深深嘆了口氣，換房子！一定要換房子！這裏的環境太不适合學習了！

記得一公裏以外有個開放式的公園，那裏有公共座椅，環境也不錯，适合學習。她揣起一年級上下冊的語文書和錢包出門了。

快走出城中村的時候，唐意的視線掃到一對帶着孩子的夫妻，輕快的腳步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