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0月8日早上，蘭英國際高中長假返校後第一節 課，廣播在不該響起的時候響遍整個學校。

廣播裏傳出少年變聲期公鴨似的嗓音。

“咳咳，我、我叫周立明，過去一個月裏，我、我用不正當的手段對同班同學進行校園……霸淩，包括但不限于往人家的桌倉和書包裏放、放蜘蛛、守宮、還有……蛇。現在我深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誠摯地向被我霸、霸淩的同學道歉，對不起，我混蛋，我已經深刻意識到這種行為之惡毒，就算打着開玩笑的幌子，也掩蓋不了我無恥低劣的動機。”

“我發誓，從今以後痛改前非，做新時代四好少年。熱愛祖國、理想遠大；勤奮學習、追求上進；品德優良、團結友愛；體魄強健、活潑開朗。時刻準備着為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貢獻智慧和力量！請全校同學和老師共同監督！”

前半段還有些打磕絆，越到後面越流暢，只是語氣帶着那麽點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味道，讓人懷疑是不是有人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念。

當老師趕到廣播室，卻只看到周立明一個人欲哭無淚地站在原地，手裏捧着一條被團成麻花的蛇。

面對老師的訊問，周立明流着淚堅定表示沒人逼他，是他自己突然覺悟，想痛改前非，通過這種方式向受害者道歉。

笑話，他永遠忘不了唐意離開前的那一幕。

唐意在他念完稿子之後，終于願意把蛇還給他。洪都拉斯奶蛇就算性格溫順，被人折騰這麽久也會有應激反應，剛拉開拉鏈，蛇頭便閃電般地彈出，咬向唐意的手腕。

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太快，周立明完全沒看清發生了什麽，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的烈焰将軍就已經被捏着頭挽成一團球，唐意一臉冷漠地把蛇尾塞進蛇嘴裏，然後把蛇球丢回給他。

他手忙腳亂地接住自己的寶貝疙瘩。

“待會老師問起，你知道該怎麽說……”唐意視線示意了一下他懷裏的蛇，“否則我只能努力努力，把你也團起來了。”

周立明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因為周立明一口咬定沒人逼他，所以這件事情就全算到了他頭上，加上他交代的霸淩同學的罪行，最終周扒皮鐵面無私地給自己的侄子記了大過，附贈打掃男廁所一個學期。

蘭英有專門的保潔人員，可是周扒皮喜歡罰學生做體力活，所以當有學生受罰的時候，保潔人員就成了臨時監工。

周立明交代自己罪行的同時，又向周扒皮檢舉了孫威。于是，唐意還沒來得及收拾孫威，他就被記了大過，和周立明一對難兄難弟包攬了高一整棟教學樓的男廁所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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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有沒有翻臉唐意不知道，反正從此兩人在教室裏都躲着她走。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唐意在整個事件中低調地隐藏了自己的存在，就連周立明的道歉申明都沒提到她的名字。

她先去衛生間洗了自己的書包內袋，然後拎着濕漉漉的空書包回教室。一整節課戴安娜都沒再回來，唐意安安靜靜地啃了一節課的簡體字。

第二節 課是語文課，語文老師脾氣溫和，講課水平也不錯，唯一讓唐意別扭的是老師對于一些現代作家作品的解讀。

現代，指的是1919年到1949年之間。好巧不巧的是，那個時代的許多文人，唐意都認識。

就比如某個以情詩著名的詩人，老師大贊他的細膩、溫柔和深情，但是唐意從他穿開裆褲的時候就認識他，清楚他朝三暮四、處處留情的德行，聽見老師的大誇特誇，她不禁犯了替人尴尬的毛病。

時間和文學真是神奇的東西，語文課本上那些對她來說熟悉的名字，似乎都被罩上了一層名為情懷的濾鏡。不過這也更讓唐意确定，她現在所在的這條時間之河，确确實實流經過她前世生活的時代。

第二節 課後是課間操，周立明終于回到教室，替周扒皮給唐意傳了句話，讓她去行政樓教務主任辦公室。

行政樓在高三教學樓正後方，走過去花了将近十分鐘。唐意到的時候，辦公室門開着，周扒皮正抱着保溫杯坐在辦公桌後沉思。她剛要擡手敲門，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是學生，于是氣沉丹田，聲如洪鐘地喊了一聲：

“報告！”

周扒皮被這充滿精氣神的聲音驚了一跳，保溫杯裏的熱水灑了一手，他急忙把杯子放桌上，抽了張紙一邊擦手，一邊扯起笑容招呼唐意進來，自己則起身，在旁邊待客的沙發上坐了。

“來，唐同學，坐。”周扒皮長相嚴肅，眉心一道深深的刻痕，不笑的時候看着很威嚴，笑的時候看着也沒親切多少。

唐意按着他的示意坐在真皮單人沙發上，雙腿并攏，雙手搭在膝蓋上，身板筆直，單刀直入，“您找我什麽事？”

周扒皮顯然也不是個喜歡拐彎抹角的性格，直白道：“主要是跟你讨論一下摸底考試成績的事情。校長對你的成績很關心，發現你上次摸底成績不理想，就讓我找你談談，看你學習上是不是遇到什麽問題。”

“如您所見，我遭遇了嚴重的校園霸淩，身心都受到了創傷。”唐意視線微垂，語氣低沉，卻用餘光觀察着周扒皮，不放過他任何一個微表情和微小的身體動作。

周扒皮認同地點點頭，“關于這件事情，我跟張老師，以及你們班上的周立明和孫威兩個人都溝通過了。這件事上，确實是我們做老師的失職，對學生的心理健康和素質教育關注不夠。我們決定，給周立明和孫威記大過，并且處以一個學期的義務勞動。另外，給你轉班級，換個環境，唐同學覺得怎麽樣？”

唐意語氣平靜得好似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那張老師呢？”

問題出口，周扒皮臉上沒什麽大表情，但是下眼睑不自覺繃緊，嘴唇微微抿起，牙關的位置輕輕動了一下。

這一系列微表情都暴露了他內心的憤怒。

但是很快，他又洩了氣，從鼻子裏長長呼出一口氣，放柔了語氣，“張老師撤去班主任的職位，以後她也不會再給你代課。”

“可她還是會繼續做老師，繼續傷害別的學生，是嗎？”唐意低垂着眉眼，聲音很小很輕。

周扒皮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盡量委婉地說：“學校老師的任免需要董事會決定，對于張老師的處罰決定，我們後續還會繼續讨論。”

唐意察覺到他說這話的時候手不自覺捏緊又放開，就知道所謂的繼續讨論八成是拿來安撫她的。周扒皮不是不想處罰戴安娜，而是無能為力。

傳說戴安娜家裏跟歐陽家有點關系，而校董會理事長正是歐陽家的人，可以說整個蘭英都是歐陽家的産業，小唐意的獎學金也是從歐陽家的錢包裏出。

她和資本家打過交道，知道他們是什麽秉性。雖說社會主義社會中的商人和資本家不完全一樣，但是商人逐利是亘古不變的天性。

以她現在的分量，還不足以讓校董會為了她處罰戴安娜。

既然走正規渠道沒辦法去除這顆教師隊伍的毒瘤，她就只能另辟蹊徑了。

同理，想對付徐紫月幾個人，也得從長計議。靠校規校紀這種沒有法律效應的東西，最多讓她們幾個和周立明一樣掃幾個月廁所，而且因為徐紫月是校董的女兒，大概率連記過都不會。

這點懲罰可太輕了……唐意低垂的長睫掩蓋住眼中所有的情緒。

見唐意不說話，周扒皮以為她被說服，于是話題一轉，說起成績。

“當時唐同學入校的時候簽了協議，每個學期期末聯考成績需要保持在全市前五十。之前呢，由于校方對你關心不夠，發生了一些影響你成績的事情，所以摸底考試沒考好，這個我們都理解。現在既然這些問題都解決了，唐同學還是得抓緊把成績提上來啊。”

唐意擡起來，臉上是令人心生好感的禮貌微笑，沒有一絲陰霾，“您放心，期中考試，我一定回到年級前十。”

唐意離開之後，周扒皮在沙發上沉思半天，霍地起身，大步走出辦公室，鎖上門往校長室走去。

他滿腹心事，完全沒注意身後綴了個尾巴。

校長室的門開着，周扒皮一頭紮進去，連敲門都顧不上，劈頭蓋臉地問道：“校董會那邊怎麽說？”

蘭英校長茅文高正在盡力用他腦側的頭發去替頭頂光禿禿的頭皮遮風擋雨，捉襟見肘之際突然被人打斷，梳子落地的同時，兩縷叛逆的頭發從原本的位置滑落，悠悠地在耳邊打晃。

“你進來好歹打聲招呼！”他抱怨了一句，但是見周扒皮臉色不好，也沒再繼續說，嘆了口氣道，“校董會那幫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唐意這次摸底成績不理想，我手上籌碼不夠，嘴皮子都說破了也沒用。”

“這是籌碼的問題嗎？”周扒皮咆哮了一句，随即意識到不能大聲，又壓低了聲音，“這是校園霸淩啊！這麽嚴重的事情！那還是個孩子，原本成績那麽好，有多美好的未來，叫她張金花給毀了！”

“你先冷靜一點，過剛易折，你都四十多的人了，性子怎麽還不收斂。”茅文高的聲音還是慢條斯理，“校董會就是一群商人，不見兔子不撒鷹。如果唐意是板上釘釘的高考狀元，不用我扯皮，他們自己就能把張金花收拾了。他們又不是教育界的人，你能指望他們什麽？”

周扒皮喘了幾聲粗氣，恨恨道：“就不該讓外行指導內行，以前歐陽老董事長在的時候多好。”

聽到這個名字，茅文高的臉上也露出懷念的神色，“老董事長是真正有情懷的人，咱們兩個不也是為了他才留在蘭英的嗎？行了，你也別氣了，現在上頭開始抓教育這塊，尤其是民辦學校，多少雙眼睛盯着咱們蘭英呢，校董會的人也怕事情鬧大。咱們今後盯緊一點，會好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唐意同學的心理健康問題，你跟她談過了？看着怎麽樣？需要心理醫生介入嗎？”

周扒皮插着腰站在原地，回想了一下教室裏面對張金花時堅定又淡然的唐意，以及辦公室那個胸有成竹告訴他期中考試必回前十的人，斟字酌句地回答：“挺好的，暫時看着不需要心理醫生。”

不僅不需要心理醫生，周扒皮甚至覺得唐意這個女生給他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不像一個孤兒院出身的孩子，她有着同齡人身上罕見的品質：堅定、平和、自信……

門外的唐意輕輕後退，腳步落地無聲，如同靈巧的貓，悄無聲息地離開行政樓。

回教室的路上，唐意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直到第二天，她接到轉班通知……

她被轉到了三班，走進教室的時候，南宮夢蝶都快高興瘋了，可唐意看到教室裏四張熟悉的帥臉，心中一萬匹羊駝奔騰而過。

淦！她和四位異樣的源頭同班了！

作者有話說：

是的，是劇情大神的力量，把唐唐扯到了原書角色身邊！

唐唐很快會發現自己穿書，以及她穿書是有原因的~到後面會揭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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