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許亦辰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像八爪章魚一樣扒着宋旭,腦袋還枕在宋旭的胳膊上,他吓了一跳,連忙往旁邊退了退拉開距離。
宿醉後頭還有些疼,許亦辰的記憶跟斷片似的,他祈禱自己沒發酒瘋。
他起身的動靜頗大,但宋旭睡得很沉,沒有被吵醒。被子扯掉了一些,許亦辰屏息輕手輕腳地給他蓋回去,這樣一湊近,近距離目睹了宋旭的睡顏。
睡覺的時候倒是不兇,看起來還挺無害,他想。
睫毛也很長,許亦辰盯了一會,宋旭似有所感地蹙眉,許亦辰全身一僵,生怕對方睜開眼睛,自己現在跟個變态一樣,許亦辰連呼吸都放輕了,一點一點往後挪。
走出去,他看見客廳亂糟糟的,抱枕随意扔在地上,地上還有幾個包裝袋。許亦辰邊走邊收拾,一踏進廚房就被震撼到了。
目光所到之處均是一片狼藉。
櫥櫃大開,裏面的餐具一覽無遺,臺面上有水漬和硬化的米粒,碗筷在水槽裏泡着。
許亦辰打開鍋蓋,看見一鍋黏糊、分層的粥。
宋旭在他心中的形象又恢複如初,依然是那個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真真正正油瓶倒了都不扶。
他曾經來過這邊幾次,家中陳設整潔,沒點人氣味,就像酒店套房一樣冰冷。
上一次過來的時候廚房用具的塑封口都沒拆,現在淩亂的像遭賊了。
宋旭起床的時候已經下午兩三點,他甩了甩着發麻的胳膊,一眼望去感覺客廳變空了,打掃的十分整潔,便以為是家政來過。
這時候的許亦辰正在陽臺上晾衣服,聽見宋旭的腳步聲,連忙回頭看他,“你起來了,要吃飯嗎,飯菜放微波爐熱一下就好。”
宋旭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家裏全是許亦辰收拾的,一股無名怒火生起,他冷笑說:“喲,田螺少年啊。”
許亦辰聽他語氣不好,心裏一咯噔,卻不明白他生的哪門子氣,斟酌着說道:“昨天真的麻煩你了,謝謝你收留我一晚上。我看家裏比較亂,就整理了一下。”
這話非但沒有減輕宋旭的怒火,反而讓他更加來氣,“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多管閑事,誰要你幹家務了,昨晚還要死不活的,現在活蹦亂跳你逗我玩呢?”
突然被人一頓罵,許亦辰吓了一跳,手裏的金屬晾衣杆掉在大理石地板上,刺耳的哐當聲讓他臉色瞬間蒼白。
宋旭像只盛怒的獅子轉身離開。
許亦辰定定地站在那好久,其實宋旭……很讨厭他吧。他想,自己嘴這麽笨,還總是給他惹麻煩,除了臉跟弟弟一點都不像。
宋旭是不是很直白的表達“滾出去”,是不是再也忍受不了他了?
陽臺采光很好,許亦辰站這麽一會就曬的整個後背發熱,可他覺得冷,像掉進了個冰窟窿,手腳發冷。
有那麽一瞬間,他難受的想哭。
我已經……很努力了。
但是,沒有用啊。
許亦辰眼眶的淚水打轉,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再緩慢地呼出來,然後蹲下身把衣杆撿起來,自言自語道:“沒關系,沒關系的,我們回家就好了,沒有人會趕你走。”可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掉下來,接着他用手擦掉地板上的水漬。
晾衣杆挂回了牆上,他進屋找了個袋子,把屬于自己的濕衣服通通裝進去。
他穿的還是宋旭的睡衣,因為身形瘦削顯得松松垮垮,印象中衣帽間似乎還有他的衣服,可他不想去找了,萬一已經被主人丢掉了怎麽辦。
出門的話需要穿鞋子,拖鞋太不像話,可是襪子已經連同衣服一起洗了。
搭公交還是出租車?身上也沒有錢,手機也不知道在哪,他猜可能在房間,先前怕吵醒宋旭就沒進去過,現在則是不想進。
他又想起小區離公交站點很遠,以往都是司機接他過來的,自己根本不了解路線。
許亦辰直直地站在門口,意識到自己沒法離開,無邊的挫敗感淹沒了他,
另一頭,宋旭不斷用冷水洗臉,試圖把起床氣消下去,他覺得自己遲早要被許亦辰氣死。
那個傻逼現在不知道又在幹什麽。
于是他臉色很臭的出去找人,不在陽臺,不在廚房,不在房間,最終在鞋櫃旁看到人,許亦辰低垂着頭,像條喪家犬。
宋旭在他身後冷不丁問:“你在幹什麽?”
許亦辰全身一顫,玄關處沒開燈,室內光線昏暗,他甚至沒有轉身,語氣生硬地說:“我……我要回家了,衣服會洗幹淨後……寄過來。”原本要說的是送過來,但轉念一想,還是不要見面的好,徒增尴尬。
宋旭剛消下去的氣又蹭蹭蹭地往上漲,“你又在鬧什麽別扭?”
許亦辰不說話。
宋旭不耐煩地上前拉他胳膊,讓他轉身面對着自己,許亦辰用發抖的聲音說:“你放開我,松手。”
宋旭很聽話地松開禁锢他胳膊的手,許亦辰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被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吊起心來,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和擡起手擋臉。
要挨揍了,這是他第一想法。
但宋旭只是摸了摸他額頭,并對他的反應感到疑惑,“你……”宋旭話音一頓,盡可能平心靜氣地問:“身體哪裏不舒服,要帶你去醫院檢查嗎?”
冰涼的掌心貼着額頭,許亦辰聽見那人又說:“沒發燒,怎麽腦子這麽迷糊,老犯蠢。”
許亦辰的心情跟坐山車似的,一上一下,他是越發看不懂宋旭了,是關心他嗎?可剛才又把他大罵一頓。他後退一步避開宋旭的手,人倚靠在牆壁上,眼神飄忽不定。
宋旭讓他說話,許亦辰搖搖頭,不肯說。
“你站這幹嘛呢,當門神?”宋旭的眼光放在地上的袋子上,擡了擡下巴,“那是什麽東西?”
許亦辰的心又提起來,終于肯開口,“……沒什麽,只是收拾的垃圾,嗯,正打算去扔……”
宋旭嫌棄地“啧”了一聲,“養你又不是當保姆,家務會有人過來做,你可真夠閑的。”
許亦辰胡亂應了幾聲,心裏亂成一團。
剛才是因為這個生氣嗎?
許亦辰想問,但又覺得是自作多情,還有些微妙的高興。
“吃藥了嗎?”宋旭問。
許亦辰疑惑,“什麽藥?”
宋旭眼神不善,“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許亦辰很不好意思,“确實不太記得,只想的起昨晚喝多了。”
宋旭罵了一聲。
宋少爺悉心照顧人一晚上,當事人卻完全沒印象。
“那還記得自己屬什麽嗎?”宋旭又問。
許亦辰對這個180度轉變的話題完全摸不着頭腦,“生肖嗎,我屬猴。”
“不,你屬狗。”宋旭陰陽怪氣地說道。
許亦辰呼吸一窒,怎麽突然罵他是狗……
下一秒,宋旭扯了扯衣領,露出靠脖子處的牙印,“你幹的好事,牙齒還挺利索啊。”
許亦辰心驚膽戰地注視那個結痂的傷口,難以置信自己昨晚發了什麽瘋,不管真假,立馬就給宋旭道歉了。
宋旭面無表情地說:“你的罪行罄竹難書,好好反思吧。”
“對不起……”許亦辰苦着臉。
許亦辰完全被牽着鼻子走,要回家的念頭抛到九霄雲外,滿腦子都在想喝醉後到底幹了什麽。
宋旭回客廳給他找藥,原本是放在桌面上的,現在全被收拾進家庭醫療箱裏。宋旭問他:“頭還疼嗎?”
“一點點,不算疼。”許亦辰站他旁邊。
宋旭在箱子裏翻了幾下,沒耐心了,抱起箱子,翻轉的動作還未完成就被許亦辰大叫一聲打斷。
“你要幹什麽!”許亦辰震驚地看他。
宋旭瞥他一眼,眼裏寫着你瞎嗎,“當然是倒出來。”
許亦辰按住箱子,“不行,我才放進去的!”他怎麽能一下子就把東西弄亂。
宋旭又開始嫌棄他,“又不用你收拾。”
“我自己找,不用你來。”許亦辰把醫療箱奪過來。
宋旭覺得這人屁事怎麽這麽多,說,“随便你。”
可惡的有錢人,許亦辰在心中腹诽。
傍晚家裏來了位阿姨,宋旭讓許亦辰跟他一塊喊粱姨。
梁姨五十歲上下,很和氣,總是笑眯眯,她在宋家工作了大半輩子,是從小看着宋家兩兄弟長大的,宋旭對她也很尊敬。
粱姨對他倆的關系沒有驚訝,剛過來時還跟許亦辰聊了會家常,說起跟宋旭有關的事,粱姨說:“阿旭脾氣不好,要麻煩你多擔待些。”
電光火石間許亦辰覺得這話很耳熟,像是有人也這麽跟他說過,模糊的記憶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粱姨還在跟他說話,許亦辰回過神連忙說:“沒有沒有,宋旭大多數情況下都挺好相處的。”
粱姨還問他的飲食口味,許亦辰有些受寵若驚,“我不挑食,都可以。”
或者說,只要有人給他做飯,他都會心懷感激地吃下去。
小時候家境不好沒吃過什麽好吃的,又是雙職工家庭,許母沒有精力為他們做精致的夥食,許亦辰吃的最多的就是飯堂,畢業後則是自己做飯,味道寡淡,要是挑食他早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