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番外】許亦星
1.
許亦星打小就比較特殊，安靜，聰慧，以及不合群。
他喜歡一個人貓在角落裏玩魔方、積木、拼圖，他的雙胞胎兄長偶爾會陪他玩，但這些游戲過于枯燥，哥哥會在別的小朋友喊他時忍不住跑出去玩。
然後過一會，哥哥又會來找他，拉着他的手求他：“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媽媽說過不許把你一個人留下。”
許亦星不太願意，“那你跟我一起玩積木？”
哥哥扁嘴：“可是我想玩老鷹抓小雞，想玩滑滑梯。”
許亦星拗不過哥哥的請求，答應了。
他的同胞哥哥除了身體弱些跟其他同齡小朋友一樣，充滿好奇心，渴望關愛，好動，但兩個孩子對比之下他的母親只覺得許亦辰鬧騰。
許亦星經常見哥哥挨訓。
“你就不能像弟弟一樣聽話點嗎？”
“為什麽總把身上弄得這麽髒？不許跟別的小朋友打鬧瞎玩。”
“媽媽很忙，你能不能懂事點，你自己玩。”
母親除了對哥哥說“不”以外，也會要求他做事，說的最多的大概是“你是哥哥，你要照顧好弟弟。”
當哥哥跟他複述這句話時，許亦星說：“你只比我早出生20分鐘，我們不需要誰照顧誰。”
哥哥很糾結：“可我的确是哥哥啊，我會幫你的。”
許亦星：“但我沒有需要你幫忙的事。”
哥哥繼續糾結，“媽媽會罵我的。”
許亦星想了想，“那要不我做哥哥，你當弟弟好了，我來照顧你。”
哥哥有點震驚，很猶豫，又心動，他小聲道：“萬一被人認出來怎麽辦？”
許亦星：“沒關系，我們長得一樣，他們分不出來。”
然後他們扮演了一天的轉換角色，許亦星完美做到“照顧弟弟”的責任，會幫“弟弟”抓他不敢抓的蟲子，幫“弟弟”寫作業，“弟弟”捉迷藏游戲猜拳輸了替他做鬼去找別的小朋友，午飯用雞腿交換“弟弟”的南瓜蒸肉，那是許亦辰最讨厭的菜，老師點名時幫“弟弟”回答問題……
許亦辰玩得很開心，樂在其中，放學回到家耶喜滋滋地喊許亦星哥哥，媽媽聽見後把他臭罵一頓，“多大人了還不知道誰才是哥哥弟弟嗎？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哥哥瞬間癟了，眼淚在眼睛裏打轉，奶聲奶氣的說：“我4歲了，媽媽，對不起。”
哥哥弟弟游戲結束。
年幼的許亦星學會了憐憫是什麽意思。
冬天來臨，氣溫驟降。
許亦星家裏是2房1廳，父母睡一間房，兄弟睡一間房。
夜晚臨睡前媽媽從衣櫃裏掏出兩張厚實的棉被，兩兄弟乖乖的躺在床上蓋着毛毯，他們相隔大半米，中間放了個很大的口口熊玩偶。
媽媽分別給他們蓋了一張棉被，給哥哥蓋時特意壓緊四周，拉高被子蓋到許亦辰的下巴處，一邊念叨：“哥哥晚上不要動來動去，不要踢被子，這個天氣很容易感冒，聽到沒有？”
哥哥拉長聲音：“知道了～”
媽媽确認兩兄弟都蓋好被子，出門的時候幫他們關燈，關門。
家裏隔音不好，許亦星聽着母親的腳步聲遠去，旁邊的人悉索翻身，哥哥把阻擋視線的公仔拿走放進被窩，月光從窗外散漫的射進來，許亦星看見哥哥睜大着眼睛，他壓低聲音說：“星星，我想跟你睡。”
許亦星：“分開蓋被子會比較暖。”媽媽說過他們長大了該分床睡，以後會買一張上下床。
哥哥：“可是我想跟你睡。”
許亦星：“哥哥，你要習慣一個人睡。”
哥哥：“好冷哦，我覺得兩個人睡會比較暖。”
許亦星無奈，掀開被子一角，“好吧，那你講來吧。”
哥哥骨碌鑽進他的被窩，撲到他懷裏，緊緊貼着，感嘆說：“星星，你好熱哦。”
許亦星被哥哥冰涼的腳丫子凍了一下，他沉默了幾秒，開口道：“哥哥，你壓的我好難受，好難呼吸。″
聞言哥哥把壓在他脖子上的腦袋移開，乖乖的躺在枕頭上，又說：“我想把熊熊放進來。”
許亦星：“太擠了，讓熊熊一個人睡吧。”
哥哥很遺憾的哦了一聲。
一整個冬天，兄弟倆相擁而眠，偶爾會被叫他們起床的媽媽訓斥，為什麽又在一起睡了，被子夠蓋嗎。
3.
“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許亦星看着兄長紅潤的臉問他。
哥哥搖頭，“我沒事。我只是有點困了，我想睡覺。”
小學的暑假多數情況只有兩兄弟在家裏，中午媽媽會從廠裏趕回來給他們做飯，然後匆忙離開回去上班。
所幸，她的孩子們還算聽話。
許亦星坐在凳子上看哥哥睡覺，哥哥的臉還是那麽紅，許亦星想了想，跟鄰居的老人說哥哥臉很燙。
他們的媽媽在廠裏接到電話，說她的孩子發燒了，只得請假趕回家看孩子。
哥哥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小病不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也許雙胞胎之間真的有某種聯系，同天夜裏許亦星發起高燒，他們的母親一邊哭一邊照顧他們，她的丈夫是海員，常年在元洋工作，她要照顧兩個孩子，也要工作。
哥哥退了燒，媽媽罵他：“你為什麽總是生病，總是拖累你弟弟，你知不知道你一不舒服你弟弟也會跟着生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累。”
哥哥一邊哭一邊握住許亦星的手：“對不起……你要快點好起來。”
4.
作文題：寫一個你最愛的人。
我愛我的哥哥，雖然他敏感、脆弱、天真，但他是個好哥哥。
印象中最深的事是小時候被人欺負，哥哥擋在我身前，大聲說：不許欺負我弟弟。
然後哥哥就被那個胖子揍了，一路哭回家。
我很感動，我好像突然就成長了，我把那個胖子揍的哭了一整個下午，幼兒園老師一直哄他都沒用。
我很高興。
哥哥也很高興。
我們手牽着手回家了。
許亦星的作文被老師批零分，批注：不要打架，作文重寫。
5.
許亦星跟哥哥在小學時連跳兩級，兄弟倆從小學起放學就結伴上輔導課，家裏條件不算優越，但父母很舍得為他們的教育花錢。
不過他們的上課內容并不相同，許亦星是奧數班，許亦辰是補習課，課後哥哥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在學校拿到前列名次。
許亦星經常被哥哥念叨，明明是雙胞胎為什麽智商差別這麽大。
許亦星安慰兄長，“你已經很棒了。”又補充一句：“可能是在娘胎裏我搶了你的營養吧，是我不好。”
6.
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許亦星跟哥哥在同一個學校。
他們是最親密的親人，也是最好的朋友。
到了高中，許亦星很忙，高強度的培訓和外出比賽讓他無暇顧及自己的兄長，他希望哥哥能交到新的朋友。
終于，高二分班後哥哥很興奮的告訴許亦星，他現在的同桌是個好人，他們關系很好。
許亦星為哥哥感到高興，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哥哥說他好像喜歡上同桌了，許亦星也沒有太過驚訝，畢竟哥哥看那個人的眼神還是挺明顯的。
許亦星問哥哥，你喜歡他哪裏？
哥哥說，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就不會把我跟你認錯，他也不會拿我跟你比較，很溫柔，會照顧人，成績也很好，長得也好看。
許亦星覺得哥哥濾鏡800米遠，但他沒有說出來，他見過他的同桌，那個叫宋瑾的男生，直覺告訴他那人并不像哥哥描述的單純善良。
難得哥哥交了個朋友。許亦星想。
許亦星是真的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會交往。
許亦星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好吧，你高興就好。”
7.
許亦星高二就拿了保送名額，他也不需要回學校上課，高三時他在外邊上雅思培訓，周末他發現哥哥沒有回家，在他的追問下老師才告訴他哥哥因為早戀被媽媽接走了。
他到處都找不到哥哥。
他的父母也不願意告訴他，只說你學你的，不要管許亦辰的事。
父母說：“我們是在救他，他有病，得治。”
許亦星冷靜道：“你們只會毀了他，還有不到三個月他就要高考了。”
沒人知道許亦星是怎麽找到那所精神病院，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鄉下請爺爺把哥哥帶回來。
院方說必須要監護人同意才能把病人接走。
爺爺把父母訓了一頓，最後說他們不要許亦辰就讓他這個老頭來養。
哥哥這才被接回來，他才在裏面待了十天，但回來時精神狀況明顯不對勁。
許亦星陪哥哥去看心理醫生，也留在家裏陪伴他。
深夜的時候哥哥偶爾會情緒失控，許亦星制止他的自殘和狂躁，把他用力的抱在懷裏。
哥哥啜泣：“宋瑾為什麽不理我，他為什麽不找我，那天我求他救我，他不肯。”
許亦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重複：“沒事的，都過去了，我會保護你。”
8.
高考一天天接近，許亦星問哥哥要不要去考試？
藥物控制下哥哥已經好很多了，不會再歇斯底裏。
哥哥表情惶恐：“我考不好，我沒有好好複習，我考不上，我這麽久沒去上課被同學看見怎麽辦。”
許亦星：“沒事的，我陪你去考場，我會在外面一直等你。”
高考當天許亦星醒的很早，把身份證準考證筆袋都準備好了，他陪哥哥吃早餐，哥哥沒有胃口，吃的很慢，許亦星看見他的眼睛有很多紅血絲，眼下烏青一片，許亦星猜想他可能整晚失眠。
哥哥擱下筷子，捂着臉低聲哭泣：“我不想去。”
許亦星靜靜地看他，“好，不去就不去。”
他想了想，看了眼牆上挂鐘的時間，還來得及，“不如我去幫你考吧，反正長得一樣，看準考證照片應該認不出來，但我只有數學和英語有絕對把握，總分可能不太高。”他的語氣很抱歉，他從初中起就專門走競賽生路子，偏科很嚴重。
哥哥緊張地拉住他的手，“你瘋了嗎，萬一被查出來你也要完了。”
許亦星：“那要不你替我去學校報道，我再考一遍。”
哥哥頭搖的像波浪鼓，難以自信道：“天哪，你都在想些什麽？”
“好吧。”許亦星看起來很遺憾。
高中生涯最緊張的兩天，他們的同級生在考場奮鬥，許亦星在陪哥哥打游戲，帶他大殺四方。
複讀手續辦的很順利，哥哥換了一所學校，住宿生，放假他會在爺爺那邊住，複讀的學校師資當然比不過原來的省實，但遠離父母又換了新環境，哥哥開心很多。
又一年高考，許亦星把哥哥送進考場，在場外跟一群焦急的父母等待。
語文要兩個半小時，等到後面人群既焦躁又緊張，代表考試結束的鈴聲一響，所有人伸長脖子看裏邊。
許亦星旁邊一個中年男人狠狠吸了一口煙，煩躁之下找他閑聊，“你看起來很年輕啊，裏邊是你什麽人在考試？”
許亦星：“是我弟弟。”他不想跟人解釋為什麽弟弟上大學了哥哥還在高考。
“噢，我兒子也在裏面，那你高考過啦？你考上什麽學校？”
許亦星臉色平淡，“清華。”
男人被煙嗆了一口，急忙把煙扔地上拿皮鞋踩滅，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小兄弟這麽厲害，你是怎麽學的呀，能傳授一下經驗嗎，你考了多少分啊？”
男人沒有等到回複，因為許亦星已經走上前擁抱一個剛走出考場的學生。
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長相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勾肩搭背離開。
許亦星手臂被掐的麻木，遠離人群後他才聽見哥哥用顫抖的聲音說：“我沒考好，我沒寫作
文……我坐了一小時一個字都沒寫。”
許亦星心裏算了一下分數，感覺很不妙，但還是說：“好啦，考完就放下，我們專心準備下午的數學好不好？”
哥哥搖頭，“我不想考……已經沒了。”
許亦星：“我們先吃飯。”
哥哥：“我不想吃。我想回家。”
許亦星帶哥哥去肯德基吃炸雞。
期間他上網搜了高考語文的作文題，給出的材料是一段孩子與父母的對話。
其實并不一定要寫親情，但他能理解哥哥為什麽寫不下去，許亦星只是在心裏嘆了口氣。
到了下午，先前在校門口搭讪許亦星的男人四處張望，但他卻再沒看見那對雙胞胎兄弟。
哥哥又複讀了一年。
可喜可賀的是，第3次高考哥哥終于考完了全部科目，出成績那天許亦星比他哥還緊張，一到時間瘋狂查成績，當成績單從幾乎停滞的網頁上跳出來那一刻許亦星狠狠擁抱了哥哥。
“哥，你考得很好。”
“一切都會過去的，你已經走出來了。”
9.
許亦星在哥哥的學校遇到一個讨厭的人。
他們并不相識，但許亦星就是很讨厭他，因為那人跟宋瑾有相似的眉目。
果然，得知他的名字後許亦星對他的厭惡更上十層樓。
宋旭，a市人，有一個兄長。
這他媽不就是宋瑾的弟弟嗎？
許亦星對宋旭冷眼相待，宋旭好像更喜歡他了，追求手段層出不窮，連哥哥都知道這事。
哥哥問他：“那個人是不是宋瑾的弟弟啊？”
許亦星：“對，你要離他遠一點，免得被瘟到。”
哥哥嘟嚷：“我跟他本來也不熟。”
不知為何，許亦星心裏打了個突。
10.
畢業後許亦星工作順利，公司派他出國時他放不下哥哥在國內，哥哥跟他保證會照顧好自己，三兩天就發自己的近況給他，許亦星放下心，畢竟哥哥也不小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許亦星樂觀的想。
直到有一天，哥哥說他跟宋旭在一起了。
許亦星：？
11.
許亦星對哥哥的戀情持否定态度，但耐不住哥哥死心眼啊。
許亦星沒想到哥哥一談就是三年。
他們看起來像真正的情侶，許亦星看得出哥哥對宋旭的依賴，宋旭看哥哥的眼神也是真的。
算了，許亦星放棄了，你愛咋咋的吧。
他知道哥哥是個很缺愛的人。
“如果這會讓你幸福，我會支持你的。”他想。
12.
哥哥病情又複發了。
許亦星面色鐵青地把哥哥帶走，帶他去看心理醫生。
創傷性失憶讓哥哥忘掉所有與宋旭相關的事，很顯然，宋旭對哥哥造成的傷害比宋瑾要嚴重得多，他自己把那段記憶封印起來。
哥哥開始新的生活，許亦星以為一切會重新好起來，但哥哥又遇到了宋旭。
媽的，陰魂不散。
好在，哥哥還是沒想起來他跟宋旭經歷的一切。
13.
哥哥偶爾會很沮喪地問許亦星，“我是不是給你增添了很多麻煩？拖你後腿？”
許亦星：“我愛你，哥哥。我們流着同樣的血，我們從誕生起就在一起，你是我的一部分，我想要你過得好。”
許亦星永遠記得那個笨拙卻固執要照顧自己的哥哥，會把所有糖果給他自己卻在咽口水的哥哥，會在他闖禍時幫他背鍋，安慰他說“沒事啦反正媽媽總是罵我”，在他被人欺負時會擋在他身前，明明自己很膽小……他們一起長大，對方的陪伴已刻入骨髓。
他也同樣知道，哥哥的不幸大多源于他的存在。
哥哥本該擁有一個幸福的童年，他會快樂地長大，而不是處處被人跟弟弟對比，讓他悲觀、敏感、自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