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妖殊途
賀蘭恺之聽了紫蘇的話動了動嘴角，似乎在思考這話要不要說，終于還是輕輕的嘆了口氣說道，“也不是年輕的時候了，手腳不那麽靈便，我又不讓孩子們過來，也不想讓下人跟着，這輪椅也不是很好使，推來推去的容易倒，倒在地上，就半天也爬不起來了。”
紫蘇的目光閃了閃，伸手握了握賀蘭恺之有些冰冷的手，“沒關系，以後我來推。”他笑着說，眼淚卻下來了：“以後你去哪裏我都陪着你，你不要趕我走，也不要拒絕我，好嗎？”
賀蘭恺之笑得淡淡的，仿佛當年淡淡的對着青裳笑着的紫蘇，隐去了真實感情的笑容，那麽讓人心疼：“傻話。”他擡起略微發顫的手來給紫蘇擦眼淚，“哭什麽呢？我畢竟是個人啊，誰老了都會這樣。”
“不，你還不老。”紫蘇推着輪椅繼續往前漫步，一邊笑又一邊哭，“你還不老……” 只是喃喃的重複着這句無力的話。
“……以後的日子，我都陪着你過。”紫蘇擦幹了自己的眼淚，這樣說道。
“嗯。”賀蘭恺之猶豫了一下，還是淡淡應了。
他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經不多，做了一輩子的錯事兒，後悔了一輩子，就讓他最後任性一次吧，人，其實都是自私的啊。
曬太陽曬了一會兒，風開始變大了，紫蘇把賀蘭恺之推回到屋裏，兩個人站在書架前說話，紫蘇讓賀蘭恺之給他看看這些年畫的畫，賀蘭恺之一幅幅的拿出來，各種各樣的山水，最多的還是那片林子，也不只有山水，越往後越多了些花鳥魚蟲，紫蘇注意到了，賀蘭恺之一直沒有打開最開始放在桌子上的那幅畫，可是這麽多年了，他确實沒有當初的好奇心，賀蘭恺之不願讓他看見的話他就當沒有就是了。
“青裳呢，怎麽沒一起來？”賀蘭恺之突然換了話題，後半句這沒有問出來，你們，在一起了麽。
紫蘇的手輕輕撫上了那些畫，答道：“我和他道別了，自己過來的。”
沒有忽略紫蘇語氣裏的心疼和歉疚，賀蘭恺之平靜的換了一個話題，“這些年過的怎麽樣？”
“還挺豐富的。最開始的那兩年還在你們人類的書院讀書來着，我把書院的書全看完了，青裳也發現了新的喜好，特別喜歡彈琴，沒事就談給我聽，臨走的時候先生還一再挽留我們，希望我們能考取仕途，你說我們只是妖精，要是随便去了天子腳下那還了得，所以還是走了，弄得我也覺得挺對不起先生的。離開書院後我和青裳游歷了很多地方，這片河山就像沒有盡頭似的，我們走了那麽多地方，還是有不同的風景，于是我們就這麽一直走着，想看看是不是有朝一日能走到個邊，結果就這麽糊裏糊塗的過了這麽多年，這段日子倒是真看到了不少東西……”
紫蘇盡量用輕松的語調洋洋灑灑地說了一番話，賀蘭恺之一直認真聽着，但聽着聽着就這麽閉上了眼睛。紫蘇說着就見他眼睛閉上了，整個人都慌了，趕忙伸手去抓着他肩頭就搖，搖晃了兩下賀蘭恺之就模模糊糊地睜開了眼睛，見紫蘇一臉驚恐，只笑道：“所以才說老了不中用，聽着別人說話都能睡着。”
第二天紫蘇很早就起床了，天色還沒大亮，賀蘭恺之還在睡，紫蘇就出門去買菜了。
紫蘇先去醫館打聽賀蘭恺之這樣的情況該炖什麽湯，平時需要注意什麽，仔仔細細的記了下來，大夫是個胡子花白的老人，笑着說紫蘇真是個孝順的孩子，紫蘇聽着只覺得心中苦澀，但是又能說些什麽，只好強撐着笑臉拿了些滋補的藥材告辭離去。趕去市場，想着大夫囑咐的讓吃清淡點，就挑了幾棵小白菜，買了塊豆腐，想着不吃肉也不行，就買了些魚肉和豬肉，這樣才能換着吃，最後想了想又買了一整條鲫魚，炖一個鲫魚豆腐湯也不錯，剛好是清淡的。
回去放下東西，看了一眼賀蘭恺之還沒有起床，給他理了理頭發，掖了掖被角，看着時間還早，這才離開去了那片生養自己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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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年之後，這篇林子仿佛沒有任何變化，紫蘇看着認識卻不算熟悉的夥伴，仿佛須臾的歲月，在他們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因為挂念着賀蘭恺之是不是要起床，所以紫蘇也沒有打算多呆，他化形之後在這裏停留的時間并不長，親近的不過是青裳、映日、水松老祖罷了，這次主要來看望的也就是水松老祖和映日。
紫蘇怎麽也感受不到映日的蹤跡，有些疑惑的就先去找了水松老祖，剛見到，水松老祖卻有些失态的抱住了紫蘇，聲線不穩的重複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這樣呆了一會兒，水松老祖恢複平時的語調說，“映日這孩子，你走後每兩年就走了……”
“走了？什麽意思？”紫蘇隐隐有着不好的預感。
“之前映日不是就是喜歡去一個農家幫忙麽？她啊，其實早就喜歡上那個農人了，那個人的娘病了，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什麽要用熊膽做藥引，那哪裏是農人能負擔的起的東西，所以那人自不量力的說什麽也要去山裏獵熊，被人發現救回來的時候就剩了一口氣，映日不惜将自己幾百年的妖元給了他續命，這孩子就這麽灰飛煙滅了……可結果呢？換來的不過是那個人不到兩年的壽命。”水松老祖說着，眼中已經有淚水閃現，這裏的每株植物，都是他看着長大的，都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心情也不能平靜，“紫蘇啊，我的孩子，我就是想要告訴你，你不要想着給他續命，我只能說，人各有命，不是我們小小的妖精能改變的。”
紫蘇點了點頭，這麽多年沒有哭過，這兩天的時間卻每天都忍不住落淚，到底是為什麽呢，這世界上有那麽多明明互相喜歡着卻不能在一起的人。啊，這話不對，其實就是因為他們不是人，所以怎麽愛才都不會有太好的結果。
可這中間的痛苦，又怎麽是人妖殊途四個字可以概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