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幅畫
第二天一早,賀蘭念酥接到紫蘇的傳話,從賀蘭府的新宅趕了回來。
進屋的賀蘭念酥看到她爹的屍首放在床榻上,已經一點溫度都沒有了,之前就見過的那個青年,按輩分好像自己應該叫叔叔,在邊上替他整着衣衫,然後又用梳子梳頭,動作很細致,帶着淡淡的眷戀。
感覺到有人走近,紫蘇擡起眼睛看向來人的瞬間,有那麽短短的一剎那眼前發黑,然後才漸漸看清了賀蘭念酥的臉。
之前見過的那次就發現,賀蘭念酥有一張很像賀蘭恺之的臉,多了幾分柔媚,是個難得的美人,父女倆最不像的地方是嘴,賀蘭恺之的嘴唇更薄一些,所以更薄情。
賀蘭念酥因為知道消息,所以已經是一身白色素衣,她走到紫蘇跟前,紅着眼睛輕輕的問,“之前有過一次面緣,卻顧着爹爹也沒有說上話,紫蘇……叔叔可是爹的舊時?”
“算是吧。”紫蘇淡淡的說,他沒有力氣再去安慰眼前的姑娘,有些沙啞的聲線已經暴露了他現在的心情。
“爹爹搬出主宅之前就吩咐,讓我們少去打擾他,他忙了一輩子,想清靜些時日,等紫蘇叔叔來了之後,上次來探望爹爹時,他卻說不讓我我們再來,當時他的神色很懷念,态度又十分堅決,所以蘇兒也沒有一再堅持,想不到卻連爹爹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
“你剛剛叫自己什麽?”楚紫蘇的原本的目光已經帶上了些許寵愛,露出了他這兩日來最溫和的表情,卻在聽到後半句話的時候變了臉色,聲音發顫的問道。
“蘇兒?我對比較親近的人是這麽稱呼自己的,不知為什麽,明明沒見過幾次卻覺得紫蘇叔叔很親切。這是爹給我取的小名,不過不是娘那個酥,而是蘇州的蘇。”
“呵,”紫蘇發出一聲低笑,“怎麽就沒想到呢,賀蘭恺之你果然是個傻子,非要用這種方式,這種方式……”聲音漸低,沉默片刻,紫蘇伸手輕輕撫着賀蘭恺之花白的頭發,“他倒走得快,留我在這裏傷神,怎麽能忘呢?想讓我怎麽忘記呢?”
“紫蘇叔叔若是接受不了,可以先行離開,想必爹爹也不會介意的,之後的事情有我們在。”賀蘭念酥看着這樣死灰一般的紫蘇忍不住開口道。
紫蘇終于站起來,帶着歉意的看向了賀蘭念酥,邊上那個英俊的男子目光擔憂又寵愛的看着賀蘭念酥,想必兩人的生活也很幸福吧,那他就徹底放心了,于是開口道,“你叫我一聲叔,原本我就該是除了你爹和相公最親的人了,但是現在叔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不能陪你料理後事了,真的很抱歉。”
“沒事的。”賀蘭念酥理解的說,頓了頓,像是想起什麽的快步走到賀蘭恺之的書案前翻找着一幅畫,找到之後遞給了紫蘇,“這是爹爹最珍惜的畫,平時總是喜歡拿出來看,蘇兒曾經向他讨要,爹爹第一次拒絕了,說是本要送給故人的,那個故人離開了,現在自己只有這個可以懷念了,那日,蘇兒曾試探的問爹爹,紫蘇叔叔你可是那個故人,爹爹沒有作聲,但是依照當時爹爹的神色,就應當是您了。”
紫蘇接過畫,發現正是剛來這裏那天賀蘭恺之手上拿着的那副,慢慢展開,畫上還是自己生活的那片林子,可是已經飽讀詩書的紫蘇幾乎一眼就看出來了,那畫上繁密的枝葉空隙,組成了兩個略顯畸形的字——愛蘇。他幾乎馬上回憶起那段賀蘭恺之每天重複畫相似景色的日子,還有認真讓店家裝裱的樣子……幾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緒的紫蘇低聲道了一句多謝就匆匆離開。
看着紫蘇幾乎是落荒而逃的樣子,賀蘭念酥輕輕地說,“紫蘇叔叔,應該就是你了吧,那畫上有着明顯的字,是愛蘇,我的小名,是蘇兒,和名字的酥不同,我還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言語間,淚已經簌簌的落下,邊上他的相公見狀擁住了她,溫柔的為她拭去了眼淚,“這是何必?你剛剛是故意喚出自己的小名的吧?”
“是啊,這位紫蘇叔叔和爹爹,這些年心裏應該都很苦吧,或許還要包括我去世的娘親。”賀蘭念酥把頭埋進了她相公懷裏,聲音有些發悶,“我不清楚為什麽這個人這麽年輕,為什麽兩個人當時沒有走到一起,或許這樣做是作為一個女兒的自私,在爹爹去世後還給他帶來這麽大的悔恨和痛苦,我只我想讓這個人明白爹爹究竟有多愛他,我為爹爹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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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蘭念酥的相公沒有說話,只是手輕輕的拍着賀蘭念酥的背,靜靜的安撫着她。
過了好半晌,賀蘭念酥才漸漸平靜下來,從她相公懷裏撐起身子,帶着些鼻音的說道,“如果事實真的是我所想的那樣,那爹爹此生最大的遺憾,應該就是對這個人說上一句我愛你。”
沒錯,對于賀蘭恺之而言,當年最想說出口而沒說的不是對不起,而是我愛你。而這滿載着心意的畫,輾轉着,在幾十年後終于送到了紫蘇手上,可是一切卻已經來不及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