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瓊都:039 信

亡靈車在森林的密道中穿行, 巨大的藍色黏菌從天而降,噴出幽藍的吐息,幽藍煙霧所到之處, 枯木枯萎, 生機斷絕。

眼看植物就要死光了, 又從地下伸出一根藤蔓來,蔓藤将藍霧吸收,之後自身破碎, 變成綠色的光華,散落開來,讓周圍的植物漸漸複蘇。

一來一回,生死枯榮就走了一圈,這樣的戰鬥, 路上卻時時發生。

兩位方舟代理人只是缺乏戰鬥經驗, 并不是傻瓜,他們當然看得出,眼下這些,不過是一場大戰中的餘波。

而他們則是穿梭于戰場上的兩只蝼蟻, 哪怕餘波,也是觸之即死。

滿心忐忑的兩位方舟代理人瑟瑟的抖着, 想起之前小骷髅的話,心中斷定了,要從這個泥潭中脫身。

兩人正想着,就感覺車速變慢, 之後又漸漸停下, 駕車的骷髅人回頭說道,“樹老爺把路封了。”

兩個管理員湊頭看去, 果然前面無數蔓藤将唯一的窄路堵死了,丹心中一喜,連忙說,“既然過不去,就先回去,我們報給公司,看看這件事情要怎麽處理。”

他話音說完,朱美也點了點頭,那個骸骨車夫卻一動不動,仍看向後方,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一陣沉默,荊楚的平靜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繼續走。”

骷髅車夫點頭稱是,不再猶豫,呼哨趕馬,繼續前行。

聽了哨子兩匹骸骨馬一往無前,直接就往堅實的藤牆上面撞,而兩具骸骨也态度平靜,畢竟他們已經死了,自然無所畏懼,兩個活人卻吓破了膽,兩個代理人被吓得抱在了一起,閉上了眼睛。

坐在後排的荊楚伸出手,他的指尖在随處可見的垂蔓上輕輕一點,擋在前面的高牆立刻扭動起來,數不清的蔓藤如同游蛇般蜿蜒離開,馬車順利通過,向爆發了更大戰鬥的地方行駛。

就在莊園門前,幾個龐然大物正在戰鬥,而馬車則向前行駛,不曾猶豫。

首先被看到的,是咆哮的黑色巨獸,它通體黑色,身體上如同翻滾着黑色的煙霧,猩紅的眼珠中滿是對殺欲的貪婪。

無數的蔓藤纏繞在巨獸身上,藍色的黏菌正纏繞在雙方身上,也不知道是在攻擊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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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仰頭匆匆一瞥,尖銳的刺痛,連續不斷的耳鳴聲,方舟管理員膽怯地低下頭,不敢再看了。

小骷髅早就乖乖地蜷縮在車廂中,并将頭顱取下,抱在懷中。

看似焦躁戰鬥實際上只是玩鬧,它們見到骷髅馬車也不在意,只有其中的黑色野獸發出長嘯,從蔓藤的包圍中直接躍出,咆哮着向馬車沖了過來。

衆人之中,只有荊楚仍舊穩穩當當地坐在車上,他之前沒看遠處的鬥毆三人組,現在也沒有看迎面沖來的怪物,他自始至終,只是盯着眼前的莊園。

前庭的景象如同過往,連樹上合歡花都和記憶中一樣。

頭上始終不停的痛感似乎更強了,青年沉沉的嘆息,他再次命令道,“直接進去。”

黑色的怪物近在咫尺,荊楚連眼珠都沒有轉一下,他忍耐着不斷增強的痛苦,看着前方的莊園,蒼白的面孔上顯出一種近乎憤怒的冷漠。

在靠近車子的時候,黑色怪獸口中的聲音變了調,它從地面高高躍起,身形卻逐漸變小,等它落到車上的時候,從黑色怪獸變成了一只耳朵尖尖的大狗,脖子上還拖着一根牽引繩。

它正是荊楚在現代時飼養的杜賓犬,這狗端坐在旁邊,沖荊楚響亮地叫了一聲,青年的手搭在它頭頂,只說了一句,“二餅,安靜。”

敏銳地察覺到主人情緒不佳,狗子哼唧兩聲,趴在了一旁。

青年黑色的眼珠看向沉默的莊園,其中情緒莫測,外人難以揣摩。

前面的兩人探出頭,看看荊楚又看看狗,愈發感覺情況不妙。

見到車子一直向莊園行駛,藍色黏菌迅速抖動,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擅闖者死!”

随後黏菌不再理會那些蔓藤,無數菌體向簡陋的木質馬車射了過去,菌體的攻擊,馬車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偏偏那些樹藤偏要和她作對,無數蔓藤從地下伸出,沿途編織了棚頂,守護馬車前行。

“蠢樹,別添亂!”黏菌罵了一句,又從後面趕了上來,口中繼續道,“小骷髅,你們在做什麽,将這些人類...”

她話只說了一半,随後就停了。

這幾百年來,莊園的大門都不曾開啓,卻在此刻發出低響,向兩側緩緩打開了。

眼看黑鐵大門向兩側張開,将骷髅馬馬車迎進入莊園,黏菌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她發出驚呼,也不再繼續攻擊,跟着幾人一同沖了進來。

“你們...?”黏菌停在門口,利用感知能力觀察着馬車上的三個人類。

蔓藤也悄悄地湧了進來,停在圍牆旁邊,無頭蔓藤悄悄探頭,感知着人類形态的主人。

莊園中花木如新,地下的石面光潔,仿佛這個多年來始終有人維護,荊楚下車,他摸了一把狗頭,之後轉身,筆直地走向主屋大門。

藍色黏菌很像讓他停下,但被樹藤扯了一把,就沒吱聲,最後眼睜睜地看着荊楚打開了房屋的大門,走了進去。

時隔多年,入口處的圓桌上仍舊放着新鮮的花束。

往日的光陰在荊楚眼前重現,青年眼神冰冷,愈發的怒氣勃發,他盯着花束看了片刻,突然将花瓶拂到地上,這只名貴的古董花瓶砰然碎裂,清水與花瓣散了一地,洇濕了入口處的地毯。

腦中疼痛愈發劇烈,荊楚很少有這樣激烈的情緒,他甚至有點茫然。

無數的記憶在擁擠着在他眼前閃過,荊楚只能被動的接受,而人類的大腦不熟悉這種獲得記憶的方式,于是精神上的痛楚一波強過一波。

但這不是他煩躁的原因,荊楚能夠感知到疼痛,卻對疼痛毫不在意。

青年沿着大理石樓梯向上,這座古宅熟悉而陌生,他來到顧深的房間門口,手掌搭在了銅制把手上,略有猶豫,荊楚還是推開了房間的門。

毫無疑問,這是個舒适惬意的空間,毫厘之間都彰顯主人矜持奢華的貴族品味,這是顧深的品味。

這間屋子寬闊得不像個卧室,走在柔軟的地毯上,荊楚的行動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空氣中浮動着淡淡的茶香,青年轉頭去找,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書桌上放着許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桌子上放着未喝完的紅茶,依舊有熱氣升騰,白瓷杯旁的蘸水筆上還沾着墨汁,墨漬污染了下面的白紙,至于一些零散的文件似的東西被扔在了一邊。

荊楚走過來坐在軟椅上,他随手拿起文件,只見上面寫着,‘關于帝國經濟的...’僅僅看到前面幾個字,荊楚就将這頁寫滿了小字的文件扔到了一邊。

看來他不在的時候,有人将這房間當作私人辦公室了。

短暫地露出微笑,荊楚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在煩躁了。

而頭疼卻愈演愈烈。

随手拉開抽屜,裏面放了七八顆彩色包裝的硬糖,還有兩張剩下的糖紙。

在顧深的記憶中,有段時間這種糖紙很受小孩子歡迎,他撿了一顆剝開送進口中,之後關上抽屜,拉開另一個。

第二個抽屜中,褐色的信封整整齊齊地排放,填滿了整個抽屜。

荊楚抽出了最外側的一封,信封上什麽都沒有寫,可青年心裏知道,這些信是寫給自己的。

展開信,劇烈的頭痛讓他幾乎難以分辨上面的文字,荊楚眯着眼睛,不顧人類身體的抗議,試圖辨認紙上的文字,搞笑的是這封信上居然有錯別字,荊楚磕磕絆絆的,總算讀完了第一句。

‘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可能會死,這并非不能接受,況且我還有最後一點希望,我突然想起,每次的絕境,你總是我最後的希望。’

劇烈的頭疼洶湧而來,荊楚知道,更多的記憶洶湧而來。

疼痛不斷升級,很快這種疼痛就超越了人類可以承受的極限,青年擡起頭,他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向房頂的石膏雕塑,他沉默的注視着過去的回憶,荊楚看着顧深,又用顧深的眼睛看向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切都結束了,荊楚仍舊盯着石膏雕塑,他略濕的黑發垂在腦後,略微有些卷,而他手中還拿着那封沒有讀完的信。

疼痛過去了,荊楚動了一下,他發現信還在手裏,就将它拿起來讀完,這時候荊楚才發現,原來這是用深淵文寫的。

坦白說,第四神主的深淵文造詣,距離寫信,還有億點距離。

雖然充斥着錯別字和語法錯誤,但荊楚還是讀完了信,他手裏還拿着信紙,卻突然他用手擋住了眼睛,青年發出了一聲苦笑,在空曠的房間中,他低聲說道,“既然這樣,我就只好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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