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楚熹最近真的是春風得意。
甚至可以說小日子過得爽歪歪。
薛進有空,她就和薛進約會,薛進沒空,她就去幫老爹忙活開礦的事,這一整天下來幾乎不閑着,充實卻不辛苦,開開心心,無憂無慮,所以吃得好睡得香。
要非挑出一點不好,那就是老大老二他們總找薛進的麻煩。
真欺負人也罷了,楚熹可以理直氣壯的去讨說法,偏他們搖着一家人的大旗,打着找妹婿幫忙的名義,換着花樣的給薛進找麻煩。
你薛進敢推三阻四,你楚熹敢打抱不平,便是沒拿大哥二哥當自家人。
沒當自家人怎麽樣呢?老大老二連跑帶颠的就去跟老爹告狀。
老爹是在背後給老大老二撐腰的人,哪裏會幫着薛進,他折騰起薛進更不手軟,安陽城裏有什麽苦活累活不讨好的差事,他統統丢給薛進,還美名其曰歷練未來女婿,好叫女婿做他的左膀右臂。
這漂亮話說的楚熹啞口無言,即便明知道他們在故意找茬,也沒得可争辯。
當然,楚熹私心裏并不願意為着薛進總跟老爹發生争執,她仍以為老爹不過一時對薛進有偏見,要考驗考驗這未來女婿,薛進若能堅持得住,能經受得住,過一陣子也就好了。
因此她在薛進跟前更脅肩谄笑、低眉順眼,哄大爺似的哄着男朋友。
轉眼到了大暑這一日,天兒熱的出奇,剛開鑿沒多久的硫磺礦上都停了工。
碧空如洗,蟬聲陣陣,城主府的仆婢們疲懶的躲在陰涼處,期盼着主子能消消停停的待在屋裏,最好一覺睡到太陽落山。
楚熹何嘗不畏熱,她這陣子老往山上跑,臉都曬黑了一個度。然而天氣越熱,薛進那邊越不好過,她非得出門一趟不可。
“小姐,今兒難得清閑,就在府裏歇歇嘛。”
“我自己去,不要人跟着。”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奴婢是怕你傷暑。”
楚熹将幂籬罩在頭上,扭頭看向冬兒:“你想陪我去?”
饒是貪玩如冬兒,也頂不住這似火驕陽了:“那……小姐當心點,要早些回來呀。”
又豈止是冬兒懶得動彈,這安陽城的大街上都比平時冷清不少,沿街那些鋪子門窗大敞,裏頭卻空無一人,掌櫃賬房全無所事事的坐在門檻上嗑瓜子。
真熱啊。
明明去府衙這條路沒多遠,楚熹愣是走出一身濕膩的虛汗,累的喘氣都費勁。
好在沒撲個空。
守門城衛一見她,忙上前道:“三小姐今日來得巧了!薛統領剛剛回來!”
楚熹和薛進定親這事雖沒有向外大肆宣揚,但楚熹總來找薛進,再加上城主老爹對薛進“格外關照”,府衙這些人心裏也就有數了,免不得背地裏巴結薛進,尋着機會在楚熹跟前露臉。
“剛回來?他去哪了?”
“輪值點卯那會有百姓來報官,說昨晚鄉裏出了命案,薛統領便帶着仵作過去查看了。”
薛進身為城衛統領,按理只需負責安陽城這一帶,鄉裏的命案原與他不相幹,可誰讓老爹“看重”他呢,甭管是命案盜竊案還是鄰裏之間一畝三分地的争奪案,一律交給他辦理。
“那他這會在哪呢?”
“命案未結,只帶回幾個嫌犯,薛統領此時應該在牢房裏提審,三小姐不妨到後院等一等,小人去知會薛統領一聲。”
楚熹來府衙這麽多回,還沒去過牢房,聽說薛進在提審嫌犯,忽然有些好奇:“不用,我去牢房找他。”
城衛面露猶豫之色:“這……恕小人直言,那牢房裏髒亂不堪,趕上天熱,氣味更是難聞,三小姐還是不要去的好。”
“你帶路就是。”
“哎,好吧,三小姐這邊請。”
楚熹跟着城衛在府衙裏兜兜轉轉繞了一圈,走到一處白牆青瓦,看上去很像茅廁的小屋前。城衛推開門,一股惡臭頓時沖到楚熹臉上,她忙用幂籬上的輕紗捂住口鼻:“你确定這是牢房,不是茅廁?”
城衛解釋道:“三小姐有所不知,先前的牢房年久失修,塌了,城主就命人将這地窖改成了地牢,如此一來不僅省錢省地省力,牢房裏還冬暖夏涼,唯一不好就是通風太差,囚犯便溺難免會有臭味。”
“嫌犯也關在這裏面?”
“原本該在堂上提審的,關在牢房是薛統領的意思……三小姐要不還是去後院吧。”
都走到這了,楚熹說什麽也要進去看看。邁過門檻,下了青石階,引入眼簾的是一條幽深逼仄的地道,地道兩側石壁上挂着許多油燈,每盞油燈旁各有一扇小門,門內便是羁押囚犯的牢房。
楚熹進來之前還腦補了肖克申的救贖,以為拿地窖做牢房,囚犯很容易就挖坑跑了,可往門裏一瞧,四面鐵籠,鐵杆根根有胳膊那麽粗,地上鋪着一張草席,角落擺着一個便桶,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而第三扇內站着幾個面色蒼白、神情驚惶的年輕女子,一見到城衛就趴在鐵籠上直喊冤枉。
城衛沒聽見似的對楚熹道:“她們便是薛統領方才帶回來的嫌犯。”
楚熹瞧她們怪可憐的,不禁寬慰道:“案情查明自然會放你們回家,不必着急。”
這一開口可不得了,牢房裏哭的哭,喊的喊,得虧是沒有房蓋,不然房蓋都能掀開。楚熹着實受了驚吓,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
那城衛見狀趕緊抄起倚在牆上的木棍往鐵杆上砸,一邊砸一邊呵斥道:“都老實點!”
女嫌犯們長時間處于恐懼中,情緒一旦宣洩出來,如何能止住,喊聲雖小了,哭聲卻愈發尖銳刺耳。
楚熹感覺自己好像闖了禍,正忐忑呢,喊聲哭聲倏地停了下來,那感覺就像班主任突然出現在吵鬧的教室裏。
轉頭一看,竟然是薛進。
楚熹戴着幂籬,并不能完全看清他的臉,卻實實在在的感受到了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而薛進似乎沒太認出楚熹,又猜或許是楚熹,稍稍一歪頭,用手指撩開白紗。
壓迫感驟然消散。
“你怎麽跑到這來了?”
“我……我怕老爹抓你去做苦差,來給你坐鎮,沒成想還是晚一步。”
“在後院等我就好,何必還下來,走,我送你上去,地不平,小心絆倒。”
地其實挺平坦的,不過他都這麽說了,楚熹就美滋滋的握住了他的手。
一旁的城衛見怪不怪,牢房裏的女嫌犯們卻齊齊傻眼。
她們都是鄉裏秀坊的繡娘,自小就在屋裏做活,風吹不着,雨淋不着,一個賽着一個的白嫩水靈。今早薛進來秀坊調查命案時,她們根本沒想到會有牢獄之災,見到這麽漂亮又神氣的統領,比見到城主家的公子還稀罕,紛紛朝他暗送秋波。
可薛進始終一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的模樣,挨個詢問一番後就将她們全押回了府衙,這一路上她們的眼淚都要流幹了,嗓子都要哭啞了,只得到薛進一句“還想回家就給我閉嘴”。
繡娘們原以為這是個冷面郎君,雖然驚惶恐懼,但內心深處仍然仰慕他這份雷厲風行,這會看他一面假惺惺說“小心絆倒”,一面悄咪咪的伸出手,算是倒盡了胃口。
男人!呸!
從地牢出來,楚熹忙摘掉幂籬給自己透透氣,待呼吸順暢了才道:“難怪那些嫌犯要哭,若真是清白無辜的,被抓來這種地方能不哭嗎。”
薛進聽出她的言下之意:“想給她們抱不平?”
“嗯,算是吧,既然沒有定罪,只是帶來審問,我覺得……不該這樣對待她們。”
“你這是在指責我嗎?”
薛進這麽問着,低頭嗅了嗅領口,嫌惡的皺眉。
楚熹忽然想起他是個很愛幹淨的人,沐浴要用香胰,衣裳要用香薰,去地牢提審于他而言就是自讨苦吃,忙不疊的認錯:“哪有哪有,你這麽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是我多管閑事了,你別生氣。”
薛進只是随口一問,并沒有生氣,可楚熹這“你一生氣我就認錯”的态度,讓他非常滿意。
男人是最容易被寵壞的,最容易被寵的不知分寸,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在楚熹一味伏低做小之下,鳳凰男總會忘記自己的身份,無所顧忌的展露那傲慢又任性的一面:“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等我回去換身衣裳再同你講。”
“哦……”
“哦什麽,你不換嗎,聞聞,臭死了。”
“我,我沒有可以換的衣裳呀。”
“那你離我遠一點。”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薛進哪裏都好,只是有些過份愛幹淨,說到底潔癖是一種心理疾病,他有病,不能怪他。
楚熹這麽想着,又服軟:“好嘛,我回府去換就是了,你等我一個時辰。”
“換身衣裳再回來,這麽熱的天,也不嫌累得慌。”
“……前街有成衣鋪,我去買,你看這樣好不好?”
“算了,還是回去,順便沐浴,瞧你這一身汗。”
“那,我還來嗎?”
“不給我坐鎮了?”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薛進的心!海底的針!
楚熹心裏翻江倒海,面上還是小心賠笑:“要坐鎮呀,勞煩統領大人指點,我現在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薛進沉思良久,給出一個主意:“沒辦法,只好我騎馬送你回去了。”緊接着又道:“你來時就該在後院等我,為何非要到地牢裏去,真是麻煩。”
楚熹迷茫了。
她搞不懂薛進究竟是一開始就打算送她,不好意說,才兜了這麽大一個圈子,還是真無可奈何,不得不送她。
“走啊,想什麽呢?”
“我在想你。”
薛進嘴角微揚,從她手裏拿過幂籬,動作輕柔的幫她戴好。
楚熹是很享受男朋友的呵護。
可莫名……感覺有點奇怪,特別像受到了獎賞和鼓勵。
就因為她說,我在想你嗎?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我寫了十個小時,蒼天啊,有生之年我能雙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