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上輩子欠了他的

開春了,萬物複蘇的季節,章宇航作為祖國之花朵明日之棟梁,按部就班地開始實習。

他在一家龍頭傳媒公司編輯部做策劃助手,名號叫得挺好聽,實則任牛馬之務,時不時就得帶着筆記本回來幫忙剪視頻改方案,一弄就是好幾個小時,還要抽空備考研究生。

申桐光閑人一個,光在旁邊搗亂,打完游戲跑過來抱着他腦袋亂揉,作捧心狀:“哎呀,黑眼圈這麽大,好可憐好可憐,讓哥哥來養你吧。”

章宇航面不改色地盯着電腦屏幕:“不學狗叫。”

“你滴硬氣滴幹活!”申桐光磨牙,“都住我家了還不服!”

“怎麽還倒打一耙呢?”章宇航勾唇笑了,“當初不是你攔着我找房子的嗎。”

“扯,我什麽時候——”

“我看了兩天房子,你就打電話說你餓了兩天,再不吃我做的飯就會胃穿孔然後得腸膜炎活活死掉,最後被甲乙丙丁啃掉臉變成無名屍體。”章宇航把電腦往旁邊一推,清楚明白地跟他算賬,“還說什麽來着,哦,甲乙丙丁成了留守貓童,茶飯不思,每天都試圖離家出走、千裏尋父,結果我回來的時候一稱,它比剛開始還沉了半斤,是不是?”

“那是因為——”

“那天我一回家你就對我使用美人計,苦肉計(指甲乙丙丁)外加床上三十六計。”章宇航眯了眯眼,“随後你在泡澡的時候盛情邀請我與你同居,美名其曰省租買房,提高生活質量,水電費全免,三餐歸我我歸你,情況是否屬實?”

“我——”

“說謊的人死後下地獄,活吞一百顆菠蘿蜜核。”章宇航挑眉,“另外,其實我那天看的房子還挺不錯的。”

“……真不好意思,”申桐光甜甜一笑,“我忽然想起來還有點工作,失陪。”

一百顆菠蘿蜜核,也太狠了!

他若無其事地彎腰抱起甲乙丙丁,在章宇航銳利的視線中緩緩飄走了。

章宇航看着他關門,重新拉過電腦,點開剛才隐藏的窗口。

絢麗的網頁上用倒計時形式标示着下一期漫畫刊物發行的時間:八天。

八天,我跟你秘密的距離。

日歷又翻過兩頁,一個春雨霏霏的午後,申桐光正戴着毛絨眼罩躺在床上補覺,忽然被一陣劇烈的臭味驚醒了。

那個氣息,根本無法用人類語言描述,就好比有一只吃壞肚子的臭鼬趁着你睡覺啪叽坐在你的臉上,盡情地、肆意地、爽快地釋放了。

申桐光掙紮着爬起來,驚恐地看到甲乙丙丁正在他被子上出恭。

甲乙丙丁被他看着很不好意思,但同時也很痛苦,因為它偷偷吃掉了申桐光中午吃剩的咖喱飯,它顯然沒有上過營養課,不知道菜裏的油分對于一只六斤重的小貓咪來說很恐怖,所以就無法控制地,華麗麗地拉肚子了。

申桐光足足有十幾秒沒有任何動作,一半是因為還沒完全睡醒,一半是因為超出震驚,眼前的畫面在他眼裏已經變成了一坨馬賽克……床單上一瀉千裏的馬賽克。

甲乙丙丁解決完生理問題,抖抖毛,躊躇着,試探性軟綿綿地對他叫了一聲,示好的意思。

這聲叫讓申桐光徹底崩潰了:“都這樣了就不要再裝嗲嗲小女生了!我拜托你!”

他刷地跳下床,把堪稱生化武器的床單扯下來,身上滋溜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胡亂套上拖鞋就沖出門往樓下跑。

直到把那條床單扔進垃圾桶裏,申桐光才恢複呼吸。

正飄着朦朦胧胧的細雨,濕潤的泥土氣很好聞,他忽然聽到有個含笑的男聲從身後傳來,愈走愈近:“桐光,你站在這裏幹什麽?雨傘又被搶走了嗎?”

“這把先給你打,明天我幫你教訓他們。”

申桐光整個人像突然被雷劈中,心髒狂跳。

他有點羞慚似的,用力咬了咬嘴唇才轉過身:“謝謝——”

手指在半空中僵住,蒼白得驚人。

身後空無一人,只有細密濕潤的雨絲不間斷落在他眉間發梢。

申桐光穿着單薄的睡衣,怔然出了會神,随後才苦澀地抿唇笑了笑,轉身往樓棟走。

瘋子,為什麽又開始出現幻覺了,明明已經很久很久沒想起來過了。

因為章宇航在身邊,他真的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沒再做那些夢。

等爬到六層,申桐光猛然看到自己家的屋門正大敞着。

他腦袋裏嗡地一聲,才想起自己剛剛急着扔掉床單,什麽都沒管就直接沖出去——甲乙丙丁!

申桐光跑進屋子裏,沒有,衣櫥,沒有,廁所,廚房,工作間,陽臺,沙發背面,甚至洗衣機——通通沒有。

一層森森的冷汗從身上每個毛孔滲出來,申桐光克制不住地連聲音都在發顫:“甲乙丙丁!”

“你出來,我沒生氣,真的。”

他焦灼地拿着零食袋子各個屋晃:“寶寶,有凍幹吃,快點出來吧……”

這樣招魂似的白折騰了十分鐘,申桐光不得不認清事實:甲乙丙丁跑掉了。

他懸在喉嚨的心好像猛然沉下去,直線墜落,砸穿地面,一直跌到最陰森冰冷的地方。

血液凝固了幾秒,他咬咬牙,轉身再次跑出家門。

“甲乙丙丁!”

申桐光急急地走在雨裏,一路大喊小貓的名字。

經過的路人接二連三投來驚詫的眼光,春寒料峭,況且還下着這麽冷的雨,大家都是為生活奔忙的人,何苦這麽做戲。

雨勢已越來越急,沒過多久申桐光就被淋得渾身濕透。

密集的水珠從他發尾和睫毛上不斷滾落,他越走越感覺混沌,好像半空中往前行進的一條路突然稀裏嘩啦全部崩塌了,滿地碎塊壘磚,不知何處是歸途。

有輛黃色的出租車從路邊經過,嘩啦濺起齊腰高的積水,剛駛出去十幾米,忽然又猛地剎住。

車門打開,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飛快沖進雨裏,他甚至來不及追上他,驚怒交加地大吼了一聲:“申桐光!”

那個清瘦的身影置若罔聞,繼續往前。

章宇航也顧不得自己剛買沒多久的西服套裝,淋着雨悶頭往前跑,直到一把抓住對方的胳膊,強制讓人轉過身來。

申桐光只覺得眼前猛然一晃,失魂落魄地擡頭,忽然愣住了。

他面色蒼白地看着章宇航,仿佛重新插電的機器人,空洞的眼神輕微亮起來,胸口也開始深深起伏。一次,兩次,焦灼的心髒被淋了熱油,騰地竄起火焰。

緊接着,他的嘴唇動了動,被雨打濕的臉整個擰起來,完全崩潰:“怎麽辦,甲乙丙丁被我弄丢了——”

“我真的不能養貓。”他手指痙攣地用力抓住章宇航衣角,失控地大哭起來,“我什麽都養不好!我說過的,我養不了甲乙丙丁……”

暴雨傾盆的街,行人都在匆匆奔向下一個地點,沒有人會停下來在意這麽一個蒼白失态的青年。

他就像冥王星突然被全世界遺棄,唯一的區別是他沒有任何地方可以歸屬,只能被囚在游離社會之外的時間和空間亂撲亂撞。

申桐光不停說着對不起,眼眶圈出淺紅的邊界,那種滿不在乎的傲嬌已經被生生折斷了。

章宇航最受不了他這樣,心髒仿佛被攥成一團向內蜷縮,渾身血液都在瘋狂逆流。

他不受控制地握緊對方被雨淋透的冷滑的手臂,覺得自己上輩子可能真欠了申桐光的,否則為什麽身體裏有根軟肋是由他化成,輕輕一碰就連筋帶骨血肉模糊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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