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兵臨城下之四

綠衣宮外瓊華殿,原是皇泰主的寝殿,自皇泰主從這大鄭宮中消失後長久,這處宮闕再度張燈挂彩,喜結紅木。

絲竹弦樂中,西邊紅雲如幕。

鐘鼓聲聲,頌吉連連,一身嫁衣的洛陽五公主與自己的夫君三拜九叩後被送至這處新房,朱紅的殿門悄然掩合,四下靜寂,只有一直随侍的丫鬟守在珠簾外。

夏末,瓊華殿外尚留着白亮,這處喜氣蔓延的殿舍中,不久後就有那個魁梧身形的男子将會到來吧,如此想着,五公主悄悄的挑起蓋頭一角,紅蓋下紅妝精致的一張臉上,眼如秋波,盈盈泛起,雙手卻更緊的鉸着自己的嫁衣一角,羞色無邊。

歡宴罷,何處吹來熏風,讓人腳下的步伐也是暖醉,大夏将軍一雙長久握槍的手些許顫然的推開身側的侍從,青石板那頭,瓊華殿籠在一片燈籠的喜紅中,依稀能看出一個燈下傾國傾城的剪影!

就是那個女子,這些許五年他用心去掙得的。

如今,他終可以堂皇将之擁入懷中,那個小小女孩,在義父窦建德和你父王的眼中,你不過是一顆小小的棋子,但幸甚,他劉黑闼對她的心意始終未曾改過。

他踏近那座大殿一步,眼中的笑意如流星來臨,素淨的走道旁,侍立兩端的宮娥,齊齊如石塑的像,此刻卻有一個悄悄的擡起了頭,怯怯的看了他的一眼。

只一眼,她的眸光如流螢即逝。

這是大鄭宮,是王世充的地盤,大夏将軍自踏入這洛陽城的那一刻就不曾忘過,褐眸中一冷,已生警戒。

“姐夫!”那丫頭卻怯怯喊出了一聲,這刻仰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本是一張異常熟悉的臉,但因為至關熟悉,大夏将軍的腦海中一剎那被什麽擊中,訇然的疼後竟無痛楚可以喊出,勃然踏前一步,便出其不意的捏住了這女子的下颌,是,并沒有認錯,只這樣一種确認,褐眸中已翻湧出別樣洶湧激流,竟已頃刻覺出餘生悲哀之意。

如果這女子就在眼前,那瓊華殿中那個方與他已有三生盟誓的女子又會是誰!……“姐夫!”那少女痛的已喊出一聲,伸手想要掰開鉗制住自己的那只鐵手,無疑蜻蜓撼石柱。

“果真是你!”大夏的将軍眼中仍是冷厲,責問道,那扼住她喉嚨的手卻忽的頹然松開……褐色雙目中終現出怪異和迷茫。

那樣的一種冷寒而絕望的眼神,和當初那個山神廟中的少年如出一轍,雖則此人如今已是夏的大将:“姐夫!你還認得我?”六公主不由得開口,納罕道。

這女子這樣的一聲問,大夏将軍褐眸中那般的痛便一些些的涼了,一些些的混合洛地上空那暮色的灰冷色,終至無聲

蒼涼笑出……“姐夫,我只是想問問你”,他漠然看着那少女小心惶恐打量着自己面上這刻的神色,小心開口問他:“姐夫在北方,可聽到晉陽的消息,可曾聽過文庭遠這個人的名字?”

劉黑闼握緊在身側的手原本一直抖的厲害。這一刻終于全部松開,跌落,眉目中始有自嘲之意不能自抑的散開……是了,他怎能忘記她身旁曾還有的另一個男子?

但,怎會遇上這樣的女子,怎麽會?!!!…….這大夏的将軍忽的擡起了衣袖,遮住了面前少女從來熟悉至深的那張臉龐。

“姐夫!”不其然最後一眼看清魁梧男子褐眸中陡然生出的渙散,六公主心上一慌,欲拉這人冷冷垂下的衣袖的手無端不敢再動。

明明是自己親姐姐的喜事,莫總管卻非但不讓她出綠衣宮,更不能參與這場大鄭宮中難得的婚典,但河北毗鄰晉陽,或許僥幸會有一點點消息的,于是她出現在這瓊華殿。

大夏的将軍已背她轉過身去,身形漠漠漸溶在身周漸濃黑的夜幕中:“晉陽是李淵的地方,我……不曾去過……”

“果然還是如此……”他身後,洛陽的六公主後來低低道,眸中何嘗沒有瞬時沉淪的痛楚失望,卻是兀自搖了搖頭,對着大夏将軍的背影凄涼一笑,已往殿外走去,并未再做停留。

這少女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所以并沒有看到身後,大夏将軍後一刻側過身,眼中那樣深重的悲涼,一直随着她的身形折過石階,仿佛仍是要看穿那段隔斷她身影的厚厚的宮牆……

瓊華殿內,紅燭半殘,他挑開了新嫁娘頭上那方如血一般的紅帕。

眼波泠泠,溫涼如茶,紅粉佳人那一擡頭的仰臉也曾眩了他的褐眸,果真是以假亂真的可以,他的身子寒凜,緩緩坐在那佳人身邊。

一雙嬌白柔荑小心扶住了他,柳墨憐柔柔問自己的夫君道:“方才可是惜惜那丫頭又胡鬧了麽?”

五公主垂眸盈盈而笑,瓊華殿外的聲音一分不落的傳進耳中,她原以為那個愛闖禍的妹妹又出了什麽詭異,誰知道卻仍是相關四年之前的事,又是怎樣一個讓人心疼!

身着喜袍的大夏将軍身形一顫,對上自己新人的眼波,褐眸中冷暖已是不知。

“夫君可是口渴?我替夫君倒杯茶來!”五公主的紅袖微伸,便露出腕上一處耀眼的金芒五星,看到丈夫的目光停滞在自己的手腕上,她掩口一笑:“我與六兒本是一母雙胞,小時候委實難分,于是爹爹在我們二人的手腕上分點了兩處印記,惜惜的是一枚銀月,我的則是五芒星!”

“你們是雙生兒?”她夫君似是不信,喃喃問出。

“是!”柳墨憐低頭一笑:“雖則小時候難分,但長成了卻一眼就能辨出,六兒比我讨人喜歡,也惹人憐愛的許多!”她如此說着,将手中的茶杯遞給自己的夫君。

劉黑闼低頭凝視着面前的那杯茶,卻久久不能去接,那女子腕上的五芒星如要刺盲了他的褐眸。紅燭殘燃,燃出了他眼底的無望,也照亮了柳墨憐眸子中越來越深的疑惑……

濃霧中,瓊華殿的大門已經推開,柳墨憐望着自己的夫君離開……她身後,那雙鴛燭已然燒盡,殘煙袅袅。

日色青白,從大殿外的高樹中透入這清冷的大殿,大敵在前,生死叵測,那個男子不願在此時與她共效于飛,洛陽的五公主心中雖覺出異樣,卻益發覺出他的不同。

“夫君回泯州的路上小心,奴家等你早些回來!”她趕上幾步追上自己的夫君,扯住了他的衣袖關切道。

大夏将軍亟亟離去的腳步驟停,眼中終有不忍之色,在傾身之際抖然再次看到那冷薄初日下仍熠熠金光的五芒星,褐眸中的暖色不妨陡去:“你好生照顧自己!不用挂念我!”如此叮囑着自己的妻子,他已拔步離開,在一片深的如水目光中離開。

臺階上,臨風,柳墨憐唇邊幻出一個無奈的苦楚笑容。

他的夫君将她仍留在大鄭宮,仍留在洛陽,他大概是沒有想過這宮裏将起的流言吧……但她,卻依然不願怪他,她既然已等了他四年,再多等他一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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