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甄臻的生父權景明在工地搬磚。他沒什麽文化,除了體力活之外別的都做不來,這份工作他做了很多年,和包工頭算是有了點交情,一把年紀了也還能在這打工。
權景明對此很是感激,工作的時候也更加認真,從沒有因為年紀大而偷懶。
意外發生的那天,權景明剛剛爬上腳手架。可不知是他年紀大了動作遲緩,還是腳手架用得太久不穩固,他不慎從上面跌落,摔成重傷。
這個年紀的人絕對受不了這樣的傷勢,權景明在醫院住了大半年也不見好轉,一家人拼命湊錢給他治病也還是不夠。
一夜之間,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籠罩在愁雲慘霧中。
面對着重傷的父親,整日默默流淚的母親,甄臻無奈,只能硬着頭皮去找吳曼借錢。
被抱錯是個意外,但甄臻始終覺得對不起權池——不管怎麽說,他霸占了本該屬于權池的家庭、錢財和出色的教育資源,他傾其所有也償還不起。
他也覺得愧對甄家,前二十年甄父甄母的寵愛給錯了對象,親生兒子流落在外吃苦,這些他同樣償還不了。
唯一還能厚着臉皮聯系的,也就只有吳曼了。
事實上,自從離開甄家後,吳曼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他。甄臻心思單純,只當吳曼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他接觸不到以前的朋友,自然也不知道,吳曼早就攀上了真少爺權池。
甄臻厚着臉皮給吳曼打電話,希望他能借給自己一點錢,并承諾一定盡快償還。沒想到吳曼竟把電話交給了權池。
權池在電話中痛罵甄臻:“我說甄臻,你也要點臉啊行不行?搶走了本該屬于我的快樂和親情,現在還敢來找我的男朋友要錢?”
被這樣那樣羞辱過一番後,甄臻無功而返。
之後,吳曼把他們的經歷添油加醋發到了往上。他是個小網紅,平時在網上以“不經意的炫富”作為賣點,很是吸引了一部分是非不分的網友。
洋洋灑灑一篇文字,字裏行間的意思都是“甄臻是既得利益者”“甄臻收盡了好處”“權池太可憐了”。
評論裏偶爾也有質疑的:這些也不是甄臻故意為之;甄臻的親生父母也經歷了骨肉分離,這是個悲劇,但沒有人做錯。只是這些理智的評論都被吳曼迅速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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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臻不怕這些。他最近忙着在醫院照顧權景明,本來也無暇上網,出了這件事後,他幹脆卸載了所有APP,專心處理家庭的事。
只是,吳曼背地裏找人去了醫院,把網絡上的這場鬧劇給兩位老人看。
兩位老人不敢相信,又在別人的有心引導下,在網絡上發了一個視頻,算是澄清那些不實謠言。
那篇文章本沒有指名道姓,但權家兩位老人這一冒頭,故事的主人公馬上被人扒了出來——權池是個流量歌手,最早是參加選秀出道的,他沒能成團,只是混了個臉熟。
這一下,權池那幾個為數不多的粉絲都炸了,他們指責權父權母“蹭熱度”,又搬出很多張權池以前的照片,字裏行間表達着“權池以前在權家過的是什麽人嫌狗厭的日子”,之後又把矛頭指向甄臻,說他先霸占了權池的家境和教育資源,現在沒錢了又想回來勒索甄家,說他就是為了錢。
說來也是巧,權池參加選秀時被套了個“貧窮貴公子”的人設,也被有心人挖出來大做文章。
-所以說真的假不了,權池小時候窮也擋不住那股真少爺的氣質。
權家兩位老人萬萬沒想到事情變成了這樣,權景明重傷未愈,受不了網絡上的輿論壓力,很快就病倒了。
甄臻無奈,不得已出面親自解釋,可他澄清了一遍又一遍還是被人罵白蓮。他糾結再三,還是決定去找權池,希望他能制止那些粉絲,不要讓他們再辱罵兩位老人了。
甄臻懇切地說:“我知道你恨我,欠你的我償還不起,你怪我、恨我、想罵我,我都受着。但權家二老沒對不起你,你不能這麽對他們。”
權池冷笑:“沒對不起我?我在權家過的那是人過的日子嗎?”
甄臻:“你對他們有什麽怨氣,我替他們跟你道歉好嗎?你想讓我怎麽樣都行,但你別再讓你的粉絲罵他們了。”
權池轉了轉眼睛,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露出了令人心寒的笑容。
“怎麽樣都行?你确定?”權池冷酷地說,“那你給我跪下。”
“……”從小到大的良好教養讓甄臻說不出難聽的話,他只是擰着眉,說,“權池,你也別太過分了。”
“我過分?行,”權池流氓一樣語氣惡劣,“我告訴你什麽叫過分。”
他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對電話那旁說:“給我叫幾個保安過來,這兒有小偷。”
甄臻聞言吸了口冷氣,立刻往院子外面跑去。
可他到底還是沒有那幾個聞訊而來的保安動作快。
半小時後,權池拍拍手,示意那幾個保安可以停止了。
甄臻趴在地上,手和腳痛得使不上力氣,眼睛也腫了。他咬牙想從地上爬起來,掙紮到一半又重重落回地上。
權池蹲下身子,伸手拍拍他的臉,“下次還敢來甄家,可就不是一頓打這麽簡單了。”
甄臻躺在地上緩了很久,終于覺得有力氣爬起來。他白色的T恤髒污一片,褲子膝蓋那處的布料也破了,整個人看着狼狽又可憐。
他一步一步緩緩挪動着,剛要走出院子大門,又碰到了吳曼。
甄臻轉過身子,不想讓以前的戀人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可吳曼不肯放過他。
“甄臻?”吳曼不可置信地問,“你還有臉來甄家?”
甄臻大腦一片空白,張張嘴又覺得舌頭都是木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吳曼機關槍一樣噼裏啪啦,“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以前我跟你有過一段,我現在在甄家、在權池面前都擡不起頭來!”
他繞着甄臻轉了一圈,又說道:“聽說你那個便宜爸快死了?甄臻,你可真是個掃把星啊!以前在甄家禍害我,現在去了那對窮鬼夫妻家,又去禍害他們。”
甄臻麻木地離開甄家。他還要去醫院照顧權景明,甚至沒來得及換身衣服。
母親李春燕見到他這副模樣吓了一跳,心疼地問:“兒子,你這是怎麽了?”
甄臻抹了把臉,揩掉了額頭上駭人的血跡,安撫道:“我在馬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沒事。”
連日的辛勞和這一天遭受的毒打摧毀了甄臻的心志,當晚他高燒不退,第二天強撐着去醫院給權景明交住院費時,一時不慎,失足從樓梯滾落。
幾天後,人就這麽去了。
李春燕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找人幫忙寫了一張大字報,把發生在自己這一家人身上的遭遇完完整整地寫了出來。她跑到甄家公司前,哭訴自己一家的遭遇。
事情還沒來得及發酵,她就被權池叫來的保安硬拖走了。不僅如此,權池還找了專業的律師團隊恐吓她,說她這樣的行為會被抓緊監獄,判個十年八年。
女人沒讀過什麽書,也不懂法,膽子又小,這一番話吓得她惶惶不可終日,還要瞞着丈夫親生兒子已經去世的消息。
她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沒過多久,在路上恍惚着出了車禍,死了。
權景明無人照顧,沒撐着多久,也撒手人寰了。
吳曼如願以償嫁進了甄家,吳家有了甄家這樣的靠山,家族企業蒸蒸日上;權池也擺脫了不溫不火的現狀,搖身一變成為了當今娛樂圈中最受資本追捧的流量明星。
兩家人風風光光,賺錢賺到手軟。
再也沒有人記得同樣無辜和親生骨肉分離多年的權家二老,沒人記得那個笑容溫和的甄臻。幾年後偶爾有人提到,也都是罵聲一片,罵他們偷走了權池的快樂,罵他們恬不知恥還想找甄家要錢,罵他們活該窮一輩子。
記憶傳送到此為止,沈海遙頭痛欲裂。
大腦裏像被人伸手進去攪了幾攪,讓他幾欲作嘔。
褚鶴趕緊扶起他靠在床上,小心避開傷口,“先放松一下,不要想剛剛傳送過來的記憶。”
他把手掌蓋在沈海遙的眼睛上,另一只手不停按着他的後頸幫他放松。
沈海遙伸出手,一把握住褚鶴的手腕,力道大到指尖都在泛白。
“我怎麽可能不想……?”他聲音低低的,卻不難聽出其中的怒火,“權池和吳曼這兩個人渣——”
接下來的話語被開門的聲音打斷。
來人滿臉不耐煩,還在小聲抱怨着:“他怎麽回事啊,怎麽還不醒?明天的訂婚宴還有好多事等他拍板呢。”
正是吳曼。
吳曼進門看到褚鶴,一臉詫異,“你是誰?你怎麽會在這裏?!”
褚鶴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只聽沈海遙語氣陰沉地說:“吳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