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從沙灘離開以後,林幼便回到了一號別墅。
此刻的工作人員們還在拍攝其他幾位嘉賓的訪談,一號別墅內安靜得連窗外風吹落葉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林幼坐在二樓卧室陽臺的躺椅上,抱着小腿将自己的下巴藏在膝蓋之間,眼神望向遠處的樹木草叢時染上了幾分迷茫。
她做夢都沒想過,有朝一日裴鶴南會跟她告白。回憶起男人站在沙灘上,迎着海風說出那番話的模樣,那雙漆黑狹長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影子,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
可是,這不對。
裴鶴南怎麽會喜歡她呢?
是因為她對他好嗎?
但,林幼無法否認的一點是,她對裴鶴南的好大多帶着目的性。從一開始,她便是接受了系統委托的任務才選擇對裴家父子關心照料。盡管這麽久的時間相處下來,有些關心和擔心像是刻入骨髓,是身體和意識自然而然做出的反應。
那也無法改變她的初衷是為了活命。
林幼的眼神逐漸變得迷茫。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幼口袋裏的手機突然輕輕震了一下,她掏出手機,目光收回落在屏幕上,看到發信息給她的人是卞紅穎。
卞紅穎:林幼,在哪兒呢?我過來找你。
林幼:別墅。
卞紅穎來得很快,推開別墅大門時,林幼也已經收回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将自己重新整理好才轉身下了樓。她順着樓梯往下走,剛一走近卞紅穎,便見女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來看看是哪個小姑娘在感情上受了驚吓。”
原本正好奇卞紅穎來一號別墅的目的,陡然聽到這麽一句話,林幼的臉立刻便漲紅了。她眨眨眼,一改平時爽利的模樣,無措地看着卞紅穎。
卞紅穎拉着她的手臂往二樓去。雖說如今一號別墅的攝像頭都是關閉的,但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挑了個次卧。次卧也非常大,周圍鋪着一層薄薄的地毯,赤腳踩上去柔軟得如同踩在雲層之上。卞紅穎向來大大咧咧,不拘小節,便拽着林幼直接席地而坐。
“我都聽老邵說了,”在林幼疑惑的目光下,卞紅穎解答道,“你和裴鶴南之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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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你們倆之間的感情我也不好多說什麽。不過有些事情我還是可以憑借過來人的經驗,跟你多說幾句的。 ”卞紅穎沖她挑了下眉,眼中滿是笑意,“當你對這個男人沒有排斥,甚至覺得無法拒絕的時候,你不妨聽他的,給他一個機會。”
林幼想起裴鶴南說——
別推開我。
他的意思是,別推開他的靠近,別排斥他的愛意。
“我這麽跟你說吧,當時老邵跟我表白的時候,其實我們劇組還有個男演員也跟我表白了。”說起那些年的往事,卞紅穎笑眯眯地,臉上都帶了幾分得意的感慨,“我當時呢,直接告訴那個男演員,我不喜歡你。但是對老邵吧,我遲疑了一下。”
因戲生情的不止有邵宏景一個人。
被困在戲裏出不來,或者說,戲裏的愛意延續到戲外的還有卞紅穎。
但顯然,卞紅穎更理智一點,她沒有立刻推開邵宏景,也沒有情緒上頭立刻便同意了對方的追求。
“我是在他後來的追求中确認,他真的愛我,而我也真的愛他。我們才在一起的。”卞紅穎拍拍她纖細的手臂,笑道,“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你我恰好相愛的可能性本來就很小,而你我相愛并在同一刻知曉自己對對方的愛意更難得。所以,可以等一等。”
“或者我說得直白一點,給邵宏景一個面子,他那本珍藏起來的舔.狗秘籍還沒送到裴鶴南手裏,你讓裴鶴南照着那玩意兒試一試能不能追到你。”
林幼:“……哈?”
前一刻的林幼聽得有多認真,後一秒的林幼就有多迷茫。
而随着卞紅穎的解釋,林幼的眼前驀地就冒出了裴鶴南一身白襯衫西褲,在日頭正好的午後,坐在陽臺上,認真沉靜地觀看舔.狗秘籍的模樣。
就,怎麽說呢。
好像有點幻滅。
她緩緩擡起手按住了不受控制抽搐的眼角。
…
裴鶴南回來時已經臨近十一點,因為卞紅穎在一號別墅待到剛剛才走,但她前腳剛離開,裴鶴南後腳便進屋了。林幼本來見到他還有點莫名的羞恥和尴尬,可目光悄悄自他身上劃過時,卻倏地凝住了。
男人的黑發上沾着水珠,身上的白襯衫也有幾處有被洇濕的痕跡。走到林幼身邊時,還夾雜着一股微冷的風,他張嘴剛要說話,便見林幼一臉嚴肅地往他面前一站,手指驀地貼上了他的臉。
兩秒鐘後,林幼幽幽問道:“你剛才幹什麽去了?”
裴鶴南一愣,搖頭:“沒幹什麽。”
“那你頭發和衣服怎麽濕了?臉上還涼飕飕的。”
“我在外面等你們說話。”裴鶴南大概是意識到了林幼在擔心他,唇角緩緩勾出了笑意,“見紅穎姐走了,我才進來的。”
林幼腦袋上冒起一個問號。
卞紅穎來找她到現在,起碼已經過了一個小時,而裴鶴南就傻不愣登地站在門外吹了一個小時的海風?
“你忘了你還生着病呢?”
“忘了。”裴鶴南難得理直氣壯,兩個字簡單利落,沒有絲毫遲疑,他看着林幼,在對方怒火抵達之際,率先開口,“你要理解一個剛剛告白過的男人的心情。事實上我在外面壓根感覺不到冷,更多的是緊張和擔心。”
見林幼的目光和表情似乎有幾分軟化和轉變,裴鶴南笑着道,“大概跟阿野守在辦公室外等待月考成績是一樣的心情。”
林幼:“……那你趕緊去洗個熱水澡,你要是再感冒 ,我肯定不會去給你買感冒藥了。”
“好。”裴鶴南努力繃住唇角的那點控制不住的笑意,轉身去了二樓卧室。
男人踩上樓梯,鞋底發出輕微的聲響。林幼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思緒漫無邊際。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跟她告白,不管是末世前還是末世後。
末世前大多是學校裏的男孩子,告白時臉頰還染着年輕人的羞澀。而末世降臨以後,基地裏也有不少人追她,他們的目光直白又滿含欲望,令人作嘔。
林幼拒絕他們的時候就像殺死一只攻擊自己的喪屍那般,幹淨利落得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思考。
這麽久以來,只有在面對裴鶴南時,她罕見地産生了一種遲疑和不知所措。
或許,她真的該像卞紅穎說得那樣——
別忙着拒絕和同意,再等等,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放在誰哪裏。
她松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淩亂的丸子頭,慢吞吞地回到了卧室。
…
由于節目組安排的訪談,今晚其他別墅的攝像頭和直播間都未開啓,裴鶴南便主動地去了次卧,林幼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麽。而剛剛看完了三對嘉賓的訪談,網友們卻按捺不住了。
他們的心情大概和裴鶴南差不多,都不怎麽安分。
一個個全部尖叫着神仙愛情,順利将 《平凡的一家》再度送上了熱搜。
林幼在床上翻來覆去很長時間,閉上眼睛又努力數了一會羊,睜開眼時眼中還是大片的清明。林幼嘆了一口氣,細微的聲音在寂靜的黑夜中卻顯得格外明顯。她盯着自己隔壁的半張床看了好一陣,才頹廢地拿起手機逛起了微博。
林幼因為沒目睹邵宏景夫婦以及奚子越他們的采訪,便索性搜了搜相關內容,打開了采訪視頻。奚子越和傅葉晴到底還年輕,兩人雖然感情好,經歷的事情并不多,因此視頻內大篇幅都是邵宏景夫婦。
她見到邵宏景面對鏡頭的時候說:“我知道大家都說我們每天吵架,其實有時候我巴不得她跟我吵一吵。”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卞紅穎沒在,應該是來一號別墅了。
于是,邵宏景變得更直白:“孩子掉了那段時間,她一聲不吭地待在房間裏。有人去找她談到孩子,她就自責地告訴所有人都是她的錯。見過那個時候安靜的她,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心疼。我寧願她罵我,對我動手動腳。”
林幼頗為感動地吸吸鼻子。
這些事情其實卞紅穎也有跟她說過。
想到這裏,她感慨了一聲,打開了評論。
熱評:知道了,邵天茍。
林幼:“?”
目光往下看去,正巧有個解釋熱評的:邵宏景,別名邵天茍,因舔.狗一詞而獲該名。
林幼:“……”
如今看到‘舔.狗’二字,林幼便不受控制地在腦海中描繪出裴鶴南的臉來。
她沉默兩秒,忽然開始截圖,将這張帶有‘邵天茍’名字以及解釋的圖片發送到了裴鶴南的微信上,并非常認真地道:我覺得還是裴鶴南這個名字好聽,你覺得呢?
發送出去兩秒,林幼才意識到這會已經很晚了,又着急忙慌地撤回消息。
兩分鐘後,她收到了裴鶴南的回複:怎麽還沒睡?
裴鶴南今夜也有些失眠,晚上在外面待了一個小時,如今頭還有些昏沉。睡得迷迷糊糊之間他似乎聽到了手機的震動。深夜給他發消息還能被他所察覺的只有一個人,是林幼。
裴鶴南便沒有遲疑,拿起了手機。
目光在那截圖和對話上一閃而過,便見林幼已經将信息撤了回去,裴鶴南并未看清上面的內容,但他也沒在意,只是見林幼深夜還未入眠,便發了信息過去。
林幼:睡不着。
裴鶴南頓了頓:需要我過來哄你睡覺嗎?
林幼:“!?”
還不等她回複,門外已然響起了敲門聲。
林幼目瞪口呆地看看手機,又看看大門,驚愕于裴鶴南速度之快的同時,終于喊了一句:“請進。”
卧室內的床頭燈被打開,柔軟昏黃的燈光落在林幼白皙細嫩的肌膚上,在黑夜中如同夜明珠般吸引人的視線。裴鶴南不敢多看,只走到她身旁坐下,清隽出色的側臉在牆壁上勾出了道輪廓分明的影子,他的聲音是溫柔的,連影子都一樣。
“給你講個故事?”
林幼皺了皺鼻子:“我都二十多了。”
“那怎麽辦?我只哄過阿野,還沒哄過二十多歲的小姑娘。”
林幼被他這話說得怪不好意思的,她擡起手捏了捏滾燙的耳朵,小聲問他:“要不我們去看個電影?這邊有放映廳。”
“那就走吧。 ”
林幼聽他毫不猶豫的應答,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裴鶴南對她好像很縱容。
如果是裴野說這話,裴鶴南只會面無表情地将他扔回房間,并将大門一關,冷酷地扔出一句:趕緊睡。
…
兩人進了放映廳,電影是林幼選的,是一部末日喪屍片。
裴鶴南看着一閃而過的喪屍,看它沖向人群啃食屍體,眼角微微一跳。
林幼看得倒是很認真,她手邊沒有爆米花,便安靜地靠在沙發上,透過編劇的想象和演員們的演繹去回憶曾經的生活。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影終于要結束,而窗外也已經隐隐有白光覆蓋遠處的黑暗。裴鶴南揉了揉更見酸疼的眉心,偏頭去看林幼,女生壓根沒有睡着,反倒是愈發精神。
“怎麽天都亮了,算了,不睡了。”林幼回頭,目光瞥到男人微微蒼白的臉,一時有些呆愣。随即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裴鶴南不僅感冒了,昨天晚上又吹了一個小時的風,竟然還陪着她通宵,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你先去休息,我去給你倒杯熱水。”林幼從沙發上站起來,擡腳越過裴鶴南時壓根沒注意到放在地上的一個抱枕,身體猛地踉跄往下栽去,她的瞳孔倏然緊縮,手掌下意識要撐在地上時,身下的裴鶴南已經伸出手将她往懷裏一摟。
身體相撞時男人發出悶哼,胸口驟然承受了林幼的體重加上倒下的力道,讓他覺得胸口都有些麻麻的。
林幼聽到那悶哼便掙紮着想要起來看看男人的情況,下一秒卻聽到了裴鶴南一聲很低很低的痛呼。
男人聲音暗啞,低聲道:“等一等,有點疼。”
林幼:“!”
怎麽還有點疼?
她不會把裴鶴南給砸壞了吧!
“你要不要緊?胸口疼得厲害嗎?我送你去醫院?”
一連串的問題落入耳中,裴鶴南騰出手揉了揉眉心,只低聲說了句:“沒事。”
男人緩了很久。
林幼也在他懷裏趴了很久。
她不敢有多大的動作,臉抵着男人的肩膀,感受着柔軟布料下淺淺的體溫,嗅着裴鶴南的氣息,安靜地等待着。
“裴鶴南。”林幼忽然開了口。
“嗯?”
“抱得差不多了吧,我腿有點酸。”
裴鶴南驟然失笑,他松開手,林幼的手臂往邊上一撐,正想要起身,卻被裴鶴南摟着腰往上一提,手掌貼上她腰間肌膚時,林幼整個人都怔了怔,直到裴鶴南的聲音再度響起:“好了。”
林幼哦了一聲,趕緊乖乖站着。但目光又控制不住地劃過他的胸口,見裴鶴南似乎無意識地揉着胸口,頓時體貼的問:“需要我幫忙揉嗎?”
裴鶴南一頓。
似乎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雖然我很期待,但不用了。”
迎上林幼的目光,他道,“別太高看男人的自制力。”
林幼:“……你覺得是你占我便宜,還是我先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裴鶴南:“……”
哦。
忘記了。
他老婆的戰鬥力大概比喪屍電影裏那幾十只喪屍都要強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