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秋風吹散了最後一絲暑氣。

何意今天拖班了一個小時,下班後才想起晚上跟人約了見面。

那人是鄰居阿姨介紹的。

何意剛搬到這座城市的時候,飯都不會做,燃氣竈打不着火便急急忙忙喊人來修。

維修人員鄭重上門,才發現燃氣竈下面沒電池而已。那位維修的大叔十分心善,因住處離這不遠,也沒收錢,囑咐他去買節一號電池換上。

何意白天忙着醫院的各種檢查和資料,晚上還要寫病歷做方案,一連幾日忙得腳打後腦勺。周末的時候終于記着買了電池,燃氣竈卻依舊開不了火。

幸好鄰居張阿姨正好遇見,進來幫忙瞧了眼。

原來何大醫生裝電池的時候一心二用,沒注意電池上的帽子。

張阿姨看得直樂:“你這小夥子,長得這麽俊,怎麽做事馬馬虎虎的。你剛搬來的吧?”

何意點點頭:“剛搬來一周。”

張阿姨哎呀一聲,心疼地看着他:“怎麽這麽小就自己出來住了?爸媽舍得嗎?”

何意想了想,只回答了第一個問題:“我都要奔三十了,阿姨。”

張阿姨顯然不信。

直到有次撞見何意上班,她才驚呼:“你還真的快三十了啊!怎麽看着像十八!”

何意長得面嫩,從大學起便被同學們調侃羨慕。

然而到了工作上,這點卻成為他的困擾之一。

患者們本來就願意找年老的醫生,即便有不挑醫生的,見到何意後也會忍不住質疑:“你是醫生嗎?畢業了嗎?你給我開單子開藥行,但手術得換別人做。”

何意倒是不急也不惱,有患者他就看病,沒有人他就在電腦上鬥地主,心情好了抖腿哼歌,心情不好就朝牌友扔爛番茄。

手術也是,有的做就上臺,沒有的話就鹹魚躺。他本人不是十分上進,對于評職稱更是缺乏野心。

這樣平淡的日子一過就是三年。

這三年期間何意的手術越來越多。而張阿姨也也從三五不時地照看何意,升級成了一日三餐都要關心的張姨。

後來何意才知道,原來張姨的兒子在國外讀書。

二老挂念獨子,一年之中卻只有聖誕前後才能去探望。所以看到何意這樣孤身在外的年輕人,那份牽挂便不自覺地移情過來,當然,他們也希望自己的積德行善,能形成福報到兒子身上。

何意心裏明白,對二老也格外敬重。

其實他這些年遇到過很多好人,野生爸媽不止這一家。

大學時曾有老師将他撿回家,并照顧了他四五年。

只可惜後來變故叢生,他不得已離開了北城,也與那家人永遠地斷開了聯系。

何意很少想起那家人,若不是今天張姨介紹的對象也是來自北城,何意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徹底忘恩了。

約會的時間是六點半,在槐樹餐廳。

何意看了眼時間,心想開車定是開不及了,新安街堵車厲害。幸好醫院門口就有地鐵站,何意匆匆背起包走入地下通道,随着洶湧的人潮擠上了2號線。

2號線貫穿S市南北,途經多個商圈。此時下班高峰期,又恰逢周五,因此地鐵上格外擁擠。

放假的學生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塊,商量着去哪兒玩。社畜們則都齊刷刷低頭看手機。車廂裏香水味皮革味汗臭味及消毒水味彼此滲透,車廂裏像是煮了一鍋雜糧粥。

何意單手握着吊杆,腦子裏想着新收的病人,眼睛則望着着車廂壁映出的自己。

他感覺自己就像這鍋粥裏的一粒黃豆,看着還算鮮亮,算是個帥小夥,實際入口微澀,有股子豆腥味,若是消化不好吃了還會腹脹。

總而言之,有錢有閑的上等人是不會選黃豆的。豆類提供的是低質蛋白,上等人應該喜歡是牛奶和雞蛋。

所以,他希望今晚的相親對象是跟自己差不多水平的中等人。

聽張姨說,這人在國外讀法律,剛剛回國發展,年紀比自己大一歲,模樣雖不如自己好看,但也算得上周正。小夥子爸媽都是退休職工,将來養老不用他們操心。

張姨知道的這麽清楚,是因為相親男的小姨是她牌友。

何意對另一半的外貌沒什麽要求,他之所以積極赴約,是因為獨身太久,對倆人的生活充滿期待。

槐樹餐廳在恒遠商場的一樓。何意順利地找到了地方,按短信上的位置找過去,卡座上卻已經坐了兩個人。

那倆都穿着襯衫西裝,一個神色冷淡,無聊地刷着手機,五官帥氣冷硬。另一個相比之下則平凡了很多,細眉細眼厚嘴唇,兩腮稍鼓,正殷切地說着什麽案子。

“李先生?”何意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厚嘴唇的那位愣了下,看到他眼神一亮,随即目光落到他的衣服上,态度又神奇地冷淡起來。

“小何是吧?哎呀真不巧,我在這巧遇到了一位大佬。”

相親男看了眼帥哥,殷勤地拍馬屁道,“這位你一定不認識吧!宏遠律所的周律師,前兩天雲盛集團的案子就是周律師贏下來的,那可是轟動全國的大案吶!我這想見周律師一次可太不容易了……”

相親男說完,沖着何意瘋狂使眼色,示意何意配合着他吹捧一番。

何意愣了會兒,簡直想笑。

從醫院過來光地鐵就坐了半個小時,對方哪怕在他進門之前說一聲,何意都可以轉身随便找個館子先填飽肚子。

好家夥,這人卻一聲也不吭,等自己進來後再暗示自己是多餘的。

臨走還要配合他演戲?

“真的假的?這麽年輕有為?厲害厲害!”何意揚起眉毛,心裏冷笑一聲,幹脆坐帥哥旁邊不走了,“所以周律師是來做相親鑒定的?”

“嗯?”周昀訝異地擡頭,目光在何意和對面的男人身上巡邏一圈,“你們在相親?”

“親戚給安排的。”何意微笑道,“不過相親的話題等會兒說,我是真餓了。既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們先AA制,各吃各的,沒意見吧?”

最後一句是對相親男說的。

相親男的臉色已經黑透了。

何意只當沒看見,自己掃碼點單。周昀也覺出了幾分興味,拿出手機加了兩個菜。

相親男此時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周律師,哪能讓您付錢啊,這頓我請,我來我來!”

說完也去掃碼,将這家餐廳的招牌菜統統點上。

上菜還需要時間,三人面面相觑,氣氛說不出得有些詭異。

相親男又向周昀表達了一下自己想去宏遠律所的想法,見後者态度冷淡,才沒敢再提,轉而看向何意,拿出了相親的架勢。

“聽說你是醫生?”

“是的。”何意面帶笑意地點點頭。

“工作三年了?按說要工作四五年才能有機會評主治吧?”相親男道:“住院醫應當就跟我們律師助理差不多。”

何意輕輕挑眉,模棱兩可道:“隔行如隔山,我對律界不了解。”

“那你一年收入是什麽水平?”相親男道,“聽說住院醫工資很少,還天天加班。”

“我的收入剛夠自己吃喝。”

相親男搖了搖頭,面露可惜:“哎,所以說選專業就是大家在自我選擇第二次生命,你要知道宏遠的律師助理月薪都有一萬。”

“也多虧我不是律師或什麽助理,”何意說到這忽然一笑,“要不然的話,李先生問這麽多問題,我是要按時間收費的呢。”

正好服務員過來上菜,何意挑着自己點地菜慢條斯理地吃着,也不管對面的相親男是如何的臉色漲紅,雙頰緊繃。

周昀在一旁看熱鬧,聽到這裏差點笑出聲。

對面的男人有惱羞成怒的征兆,周昀想了想,笑着打圓場:“其實宏遠的律師助理,工資都是跟個人績效挂鈎的。也有月薪小幾千的人。”

相親男的臉色還沒轉換過來,就見周昀放下手機,拿消毒濕巾擦了擦手,随後擡手對何意道:“剛剛還沒來得及自我介紹,我叫周昀。”

何意愣了下,也忙放下筷子,回握過去:“何意。”

“其實律師的工作也很累,有時候忙起來,半夜接起電話就得走,這點倒是跟你們醫生挺像的。但醫生的行業門檻更高。”周昀道,“還沒問呢,你是什麽屬相的?”

何意一怔,有些哭笑不得,幹脆道:“屬狗的,我今年二十八了。”

“不是開玩笑吧?”周昀顯然吃了一驚,“竟然比我大?”

何意笑道:“我讀的A大的口腔醫學八年制,畢業的時候就二十五了。今年工作第三年。”

“那你豈不是可以評副高了?”周昀驚訝道,“而且你竟然是A大的,我家就在A大對面!”

他越說越覺得這緣分奇妙,自己樂了起來:“不瞞你說,我本來在這等朋友的。他現在就在樓上見客戶。他也是A大畢業的,說不定你們還認識。”

“A大?”相親男倒吸了一口冷氣,“你是A大的博士?”

何意頂着一張學生臉,實際卻是名校博士畢業,還有了升副高的資格。這兩點已經讓周昀和相親男大為吃驚。

再一聽他是口腔醫生……誰不知道“金眼科,銀外科,開着寶馬的口腔科”?

這跟自己以為的普通醫院的苦逼小醫生完全不一樣!

相親男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想到自己剛剛的那幾句嘲諷,簡直無地自容。他知道這時候厚着臉皮加何意的微信,恐怕也要遭拒絕了。

相親男一時無話可說,讪笑幾聲,悶頭吃飯。

周昀在最初的驚訝後,也跟何意閑聊了起來。他有意無意地透露了許多自己的信息,每一項都跟何意給出的信息相匹配。

何意腦子一轉,訝然回望,果然在周昀眼裏看到了某種興趣。

何意:“……”無心插柳柳成蔭?

跟相親男比,周昀的條件顯然要好出太多。甚至多到何意開始自我懷疑,能不能配得上對方。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他腦海裏停留了不到五分鐘。

五分鐘後,周昀的朋友過來了。

何意正扒着蝦殼,擡頭看到那人的時候恍惚了一下,随後指尖一痛,發現蝦殼紮進了手裏。

他立刻垂眸深呼吸,這才冷靜了幾分。

周昀高興地招呼賀晏臻,又為倆人做介紹。他行事率真,見何意要結賬離開,便幹脆表了白。

“何意,今晚很高興能認識你。我們可以有下次約會嗎?”

“不行。”賀晏臻和何意幾乎同時開口。

周昀怔住。詢問地看向賀晏臻。

賀晏臻擡眼看了何意一眼,目光微沉:“他是我前男友。”

何意嘆息一聲,補充上:“……的小三。”

作者有話要說:

現代架空,職業和時間都跟現實有出入。

同性可婚背景。受不是真的小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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