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除夕這天, 何意給賀晏臻放了一天假,允許他睡到自然醒,也不再管他玩手機玩游戲。

他自己則早早起床, 趕去市場買過年的東西。年關底下, 許多攤販早都回家過年了。何意跑了好幾處,直到半上午才買齊了過年的東西。

賀晏臻來電話時, 何意正在讓人稱瓜子。

“你醒啦?”何意的手指凍得發紅, 一張嘴就是一團白氣,“今天特別冷, 你多穿點,把空調和加濕器都打開。”

“唔……”賀晏臻帶着鼻音應了一聲, 過了會兒,他才打了個哈欠,朝窗外看了眼, “你也別在外面了,瓜子讓超市送就行。”

何意卻笑了笑:“超市裏的不一樣,沒有年味兒。就要散稱的,五香的、原味的、奶油的,各來一大袋子,再買些花生和糖果……你吃過酒糖嗎?”

“嗯?”賀晏臻道,“沒有。那是什麽?”

“酒心糖,那我買一斤回去。”

“裏面真的是酒?”賀晏臻卻笑道, “多買點吧,能吃醉了更好。”

何意:“……”

何意在前一晚,花費了很大的功夫來勸說自己, 相信賀晏臻不會在今晚有什麽過分的要求。他知道賀晏臻雖然看着任性, 但其實很有分寸。

來這邊找他玩, 也會不好意思給他添麻煩,明明不會套被罩也說自己來。

知道何意節儉,賀晏臻白天便很少進卧室,這樣只開客廳一臺空調,還能讓何意一塊取暖。

那天晚上,賀晏臻看出了何意的無所适從,上樓之後便先關燈,讓何意有緩沖的時間。

這人就像是一只觊觎他人領地的年輕獸王,選定目标之後便屢屢擦邊試探,很小心地估量雙方的決心和實力,不會輕易讓彼此受傷。

何意很确定,如果自己嚴厲拒絕,賀晏臻一定不會強迫自己做什麽。

按理說今晚也沒什麽好擔心的。

但是想到那天夜裏倆人滾燙的呼吸糾纏,何意又有一點擔心——那天他也不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這種事情,應該不會有一就有二吧。

何意讓自己整地恍惚了片刻,老板在對面稱重,喊了兩聲見他發呆,便笑着朝他揮了揮手:“小夥,給你稱一斤?”其實一斤沒有多少,小小的一袋。

何意看着花花綠綠的糖紙,猶猶豫豫,最後道:“少……少來點吧。”

怕吃醉了。

中午,何意提着一堆東西回了家。

剛一開門便聞到一股炸醬的味道,他循着香味往裏看,賀晏臻正站在廚房裏煮面條。熱氣騰騰地往上滾,英俊逼人的少年一手拿着書,專注地看着,時不時朝竈上瞄一眼。

何意心裏暗暗驚嘆,賀晏臻是真得變了。

他沒想到一個人的變化可以如此迅速又徹底,仿佛昨天這人還在那裏吊兒郎當,坐沒坐相地跟自己耍賴,一趟趟地出去喝水吃零食,把自己氣得發抖。

然而過了一夜,他就突然長大了,從少年變成了青年,還是一心奮進的有志青年。

“回來了?”賀晏臻聽到外面的聲響,偏過身子朝門口看了眼,對何意笑了笑:“中午吃炸醬面,晚上我們再包餃子做大餐。”

何意笑笑,低頭換下鞋,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沙發上。

“我們倆人吃不了多少,也別太麻煩了。”何意道,“你會包餃子?”

“沒怎麽包過,我家不太愛吃這種帶餡兒的。不過節日的時候阿姨會做。”賀晏臻關了火,把面撈出來,分到兩個海碗裏,又澆上炸醬。

何意要進去幫忙,被他攔住了。

“碗太燙了,你端不住。”賀晏臻說,“你拿筷子就行。”

何意很不好意思地跟在後面,“我能端住,你這不是端得好好的?”

“我皮厚呗。”賀晏臻把兩個海碗放下,轉身時正好和跟過來的何意面對面,他目光一閃,低頭迅速在何意的嘴角親了親。

何意:“?!”

“你看。”賀晏臻眉梢一揚,一本正經道,“君面薄,易嬌羞啊……”

何意的臉上發燙,心想這種蜻蜓點水的輕觸太讨厭了。想要說點什麽,又怕顯得自己小題大做,可是不說的話……它又讓人心裏沒着沒落的。

“你別瞎鬧。”何意只得裝作一臉淡定,把話題叉開去,“你們家都是怎麽過年的?也是在家做年夜飯嗎?”

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的問題有點弱智了,誰家不是在家過?

誰知道賀晏臻卻搖了搖頭:“不一定,但很少在我家。”

何意愣了下,“那是去哪裏?”

“有時候去奶奶家一起過,有時候是去姥爺那邊一起過,”賀晏臻說,“還有幾年是在外地,我媽喜歡家庭游,所以我爸會把年假都攢到這幾天。趁着寒假跟我們一塊出去。年夜飯一般就從酒店預定。”

不過賀晏臻上高中後,賀爸爸的工作愈發忙碌,跟家裏人聚少離多,于是一家人便不怎麽折騰了。

何意愣了會兒,才想到怪不得過年也是旅游高峰期,原來家庭出游的挺多的。

“你呢?”賀晏臻問。

“我家沒有旅游過。”何意說完頓了下,意識到賀晏臻問的是他怎麽過年,便又道,“我小時候過年還挺隆重的,我媽從臘八節後就會開始往家裏買東西。她們工作很累,但她可有意思了,非要按照民謠上的,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

何媽媽去世太久了,何意每年都在努力回想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卻也只記得一些片段。他意識到自己跟父母相處的時間其實不算長,那時候他感到被讨厭了,就會躲起來,不惹人心煩。

他那時候其實很關注自己。如今回想童年,何意仍能感受到某些場景下,自己強烈的情緒。

賀晏臻放下筷子,看着低聲絮絮的何意,倆人距離太近了,他甚至能看清何意臉上的細細的絨毛,和眼角淺淺的一點濕意。

現在的何意跟倆人剛見面時的清瘦男生已經截然不同了。

賀晏臻還記得第一次見何意的那天晚上,路燈慘白的光線從這人的頭頂照下來。賀晏臻不耐煩的走近,于是看見了一張寫滿了疲倦的臉。

那天他之所以找人,是因有人在自己的衣服裏塞了兩封告白信。

賀晏臻那陣子沒有去雪場,VIP更衣室也借給了同學使用。黃毛看到信後原本很興奮,立刻轉交給了賀晏臻。

賀晏臻卻在聽到信件貼在自己的衣服上時,感到十分惱火——不管對方是誰,這也太惡心人了,跟變态似的開別人衣櫃?

黃毛一聽也覺出了問題,回去後找人打聽詢問,知道嫌疑人是雪場來的兼職,還特意去瞄了一眼。

那天堵人的時候,黃毛便是過去指認的。

賀晏臻原本打算把變态揍一頓,結果走近之後,他看到了何意的眼睛。

一雙在黑暗裏,靜靜地望着一切的眼睛。

賀晏臻心裏驚訝,當時便有個念頭,想看這雙眼睛染上情緒……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只是下意識地把拳頭收了起來,不耐煩地問何意:“就是你?”

那人當然不是何意。

這段時間,何意在他們家裏一起吃飯,阿姨得了梁老師的叮囑,時不時會炖些滋補的藥膳給何意調理身體。因此何意眼見着長了許多肉,臉蛋也跟同齡人一樣白淨細膩。

唯有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安靜疏淡,除了那天接吻的時候……

賀晏臻抿了下嘴唇。

“……哎,你有沒有在聽?”何意順嘴把民謠都說完了,又講了許多小時候過年的記憶,如何放瓜果,怎麽給人拜年……結果一擡頭,就見賀晏臻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賀晏臻卻道:“當然在聽,你講得太有意思了。”

何意懷疑地看着他。

“我小時候也唱兒歌,”賀晏臻說,“糖瓜祭竈,新年來到;姑娘要花,小子要炮;老頭兒要頂新氈帽,老太太要件新棉襖……啊對了,下午陪我去買頂帽子吧。”

何意愣了愣:“啊?買帽子?”

“……衣服也買兩件。”賀晏臻說着已經站了起來,安排道,“這幾天一直穿你給我買的,今天讓他們都休個年假。然後也買身外面穿的。明天一早我就換上,給你拜年。”

何意被他逗得發笑:“那我是不是要給你準備紅包?你要不要?”

商場下午會提前關門,現在已經快一點了,倆人邊穿外套邊往外跑。

“要。”賀晏臻拉着何意,飛一樣下樓梯,嘴上笑道:“只要是你給的,我什麽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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