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28
“這雪越下越大,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永王打量着外頭的天,這麽說道。
唐玉倒是顯得很緊張,急忙說:“那豈不是要在這裏過夜?”
“看來只能湊合一晚了。”永王點頭,調侃道,“畢竟你這芋頭要是去這雪地裏,一腳下去得淹到你嗓子眼。”
唐玉不知怎麽的臉上神色複雜,他猶豫道:“要不王爺您先回府,小的等明日雪停了再自己回去就行。”
“沒門。”果不其然永王直接把他的小九九給掐滅在搖籃之中,“你以為你能有多厲害?小胳膊小腿的,自保都難。”“要我說當初就該跟本王一起學武,也是師傅心軟,看你可愛就讓你天天摸魚。”
永王說的是唐玉才進王府的時候,本來樣樣都跟着永王學,就是這身子骨太弱,武功跟個三腳貓一樣沒學到一成功夫。
唐玉也只能摸摸鼻子,怏怏回話。
“那便有勞爺了。”
天很快黑透了,他們兩人草草吃過幹糧,就準備休息。
永王指着靠裏的地界吩咐道。
“芋頭,一會兒你睡這裏頭,外頭風吹不到這兒。”
唐玉點點頭,又想着把披風解下來給風口的王爺穿。
“爺,這披風給您吧。”
“不許動,你這身子骨才好了幾天啊,又開始折騰?永王府可沒有這麽多銀子給管家看病。”果不其然又被永王怼了回去,“趕緊睡吧,本王守着前半夜,等後半夜還得叫你起來換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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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唐玉乖乖躺下,又喚了一聲,“爺……”
“嗯?”
芋頭管家眨了眨眼,小聲說。
“晚安。”
永王只是看了他一眼,沒回複他。
不過唐玉不在意,聽話閉上眼認真睡覺。
——————
夜深露重,這小小山洞裏的一方天地還噼裏啪啦的燃着火焰。
高大的男子坐在這火堆旁,無所事事的拿着燃盡的木材頭子在地上劃來劃去。
他身後的人睡得又香又沉,整個人被披風裹得密不透風,臉上都透出一點暖乎的粉色,看上去乖得要命。
“哼。”靜靜打量着睡美人的永王輕哼了一聲,又動手在地上繼續塗塗畫畫。
這起起伏伏的地面竟被他當作畫布,用木炭勾畫出了一個清秀佳人的睡顏。
這佳人不是別人,正是睡得噴香的小芋頭。
永王落下最後一筆,眸色深沉的細細描摹了一邊輪廓,最終卻又用腳把這幅木炭畫出的美人入睡圖給毀了。
他又伸出手,畫了一個大圈又疊了幾個小圈,寥寥幾筆又成了一只大王八。
永王垂首看了看熟睡中的人,沒有半點叫人起床的意思。
他擡起頭望着空中炸裂的火星又笑了笑。
“小呆子。”
他這麽喃喃自語道。
29
今個兒日頭大好,鴻軒書院門口停的車馬排到隔壁街上去了,來來往往都是來接府中小輩的人影。
唐玉也早早到了書院外守候。
鴻軒書院裏的夫子都是當世大儒,他的胞弟也是借了王爺的光,才有機會在此蒙學。
他的幼弟并未賣身為奴,因此仍用崔姓,從六歲啓蒙開始,已經在此學了四年。鴻軒書院是住宿制,管你是什麽皇親國戚都一視同仁,要一個月才有三天假期。
唐玉雖然舍不得幼弟,卻也深知能在此念書實乃是天大的機緣,但總歸是牽腸挂肚,因此每逢假期他都親自來接弟弟回家。
“玉管家,咱們就先去采買了。”趕車的小厮停穩的馬車便說道,“您在此等候一會兒,我們馬上就回。”
“好的,多謝二位了。”
唐玉溫和一笑,把這兩位小厮的臉都笑紅了。自從被嬷嬷要求改頭換面幫助王爺适應跟哥兒小姐接觸後,唐玉舊時的那些衣服便被人通通不知道給收到哪兒去了,如此這般,唐玉也沒了辦法,只能每天都穿得漂漂亮亮,收拾得妥妥貼貼,真是又羞人又開心呢。
“您這是折煞我們了,都是小的該做的。”
小厮走了,唐玉便繼續等着弟弟出門,可不知為何,他看了又看,竟是半天沒見着人。
——————
原來崔瓊瑩被人死乞白賴的纏着,不肯放他離開。
“瓊瑩,一會兒你跟着我走吧。”說這話的人是平陽侯府的小少爺,長得虎頭虎腦說話也虎得不行,“我送你回家去。”
他們書院并不限制哥兒小姐入學,雖然不能參加科舉入朝為官,可識文斷字吟詩作賦是全然不禁的。
可願意花大價錢讓哥兒小姐念書的确實不多,長得漂亮好看的就更少了,因此秀麗聰慧的崔瓊瑩自然就成了好多小公子心之所向,只是大多都自持體面,這還是第一個死纏爛打的小傻子呢。
“不必了,趙二公子。”崔瓊瑩跟他哥哥模樣七分相似,就是更細瘦些,他對這莫名其妙的熱情接受不良,只能推脫,“我哥哥接我,不勞煩趙二公子了。”
“你哥哥?”趙二公子說話完全不過腦子,他明明還是個嘴上沒毛的青瓜蛋子,說話卻故作老成頗為可笑,“那本公子今日更要見一見你哥哥了,這就向你哥哥求娶,把咱們的婚事給定下來……明年定親,後年建府,等到大後年就娶你過門!”
崔瓊瑩聽不下去,趁着對方喋喋不休趕緊往外走去,尴尬道:“趙二公子你別取笑我了,我不過一介平民,只是得王爺照拂才能在此念書,已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了,不敢有別的妄念。”
“我不管,本公子就是認定你了!”趙二公子依舊不依不饒,“瓊瑩,你定是要做我媳婦兒的。”
崔瓊瑩臉色發白,好在終于見到了自己兄長,他先是被兄長的清俊打扮怔住,又求助喚道。
唐玉護着弟弟躲在身後,對着這“登徒子”問道。
“這位是?”
“本公子是平陽侯府的二公子,你便是瓊瑩的兄長?”
唐玉微微皺眉,雖然他不喜自己弟弟被糾纏不休,可侯府公子定然不是他一個小人能得罪的。
“見過二公子。”
“本公子對瓊瑩一見傾心,再見傾情,定然是要求娶則個的。”趙二公子看了看唐玉又看了看崔瓊瑩,這目光在大小美人身上流連一番,拍手快意道,“不如你嫁給我大哥,再把瓊瑩許配給我,咱們親上加親,豈不妙哉!”
唐玉還沒開口,就聽見熟悉的粗魯叫罵聲。
“妙你奶奶個腿!”
永王提溜着趙二公子的後脖頸把人直接拎了起來。
“混賬東西!”
30
夭壽哦!
平陽侯府的趙二公子被人當街扒了褲子打屁股,嚎得三條街都聽得見。
這小霸王還是第一次吃這麽大的癟,人人都說這下動手的人可慘了。
平陽侯府哪裏是吃素的,侯府裏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好脾氣的,趙二公子在侯爺眼裏就跟眼珠子似的,這當街丢臉,定然是要算賬的!
結果這話還沒傳到第二天,永王府裏的下人便放了話出來。
趙二公子舉止輕浮,當街調戲哥兒,被王爺找了個正着,侯爺政事繁忙,此番只是王爺好心替侯府管教管教小兒,免得日後越發猖狂犯了大錯無法收場。
哦豁。
此言一出,侯府就是天大的委屈也得自己咽下去,不僅不敢怪罪永王,還忍氣吞聲的登門請罪。
要知道,這可是永王的封地,而平陽侯只有食邑沒有土地,真要論起來,還得仰永王的鼻息過活。
侯府世子趙不宣此刻便帶着賠禮,在永王府大門不願離開。
趙不宣是遠近有名的美男子,端的是玉樹臨風溫文爾雅,跟他那個混世魔王弟弟大不相同,即便是被王府下了面子臉上依舊是恭敬模樣。
他帶着下人在這兒站了一個時辰,已經有不少大姑娘小哥兒悄悄聚集打量,都舍不得美男子受罪。
唐玉剛從王爺名下的商鋪議了會,還沒有到巷口就發現今天這路上熱鬧得奇怪。
“這麽多人聚在這兒是作何?”
他一問便有下人接話。
“回玉管家,平陽侯府的世子趙公子求見,王爺給拒了,人家卻不走,一直守着呢。”
唐玉看過去,正好看進趙不宣那一雙多情目裏去。
“這位便是管家大人吧。”趙不宣謙卑作揖,一身雲錦随着身姿流光溢彩,越發不俗,“勞煩管家大人通傳一聲,趙不宣前來請罪。”
唐玉一愣,笑笑道。
“帶世子進前廳稍候,我去通報一聲。”
唐玉一邊跨進門檻一邊想。
這料子好看,給爺也做一件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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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一進府,果不其然看見永王無所事事在院裏練武,他一過去永王不僅不消停,還把手上的長劍舞得更起勁了,唰唰帶風,把地上灰塵都卷了起來,快要迷了他的眼。
“爺,平陽府世子求見。”
永王臉色一下子黑了,皺眉道:“不見不見。”
還是唐玉求了情,安撫道:“爺,世子爺已經在門口站了一個時辰了,再這樣耗下去,于咱們王府名聲不利。”
哄了半天永王才勉強同意:“行吧行吧,把人帶進來。”
永王帶着芋頭去了前廳,才一出現趙不宣就對着永王行了一個大禮,吓了芋頭一跳。
“平陽府世子趙不宣,參見……”
“得得得,有屁放屁。”可惜永王完全不領情,非常不耐煩的連連擺手,“本王沒功夫聽你在這兒磨磨唧唧的。”
把趙不宣的俊臉都說得白了幾分,唐玉見着這光鮮亮麗的公子哥在自家王爺這兒吃癟的傻樣,心裏一樂,差一點笑出了聲,還好他克制住了情緒,只是微微揚了些嘴角。
王爺這邊看了眼眉眼彎彎的傻芋頭,又看了眼這小白臉,更加煩躁了。
“不開腔?”王爺招了招手這就要叫人,“那就趕緊走,來人呀,送……”
“王爺且慢!”趙不宣這下子半點不敢拿喬了,連忙說道,“在下此次前來所為兩件事情。其一是為愚弟當街無狀,冒犯王爺道歉,特備薄禮以表歉意。”
永王眉頭一皺,世子爺就心頭一緊,跟倒豆子一樣噼裏啪啦迅速講道,“其二!其二是在下的親姐上月還了俗,求王爺一見。”
唐玉臉上的笑意一頓,就聽見永王開口。
“你姐姐還了俗?”永王奇怪聳肩,“你姐是哪位啊。”
就完全忘記自己還有一位出家的未婚妻了。
果然癡情。
32
永王的婚約那都是老黃歷了。
他定過三次親,第一次是娃娃親,結果他的小未婚妻沒有抵得過三歲時的一場高熱,病重離世了。第二位未婚妻是十二歲定下的,可惜永王十五那年,剛到了封地,眼見着過完年就要張羅着成親,對方又一個失足大冬天的在結冰的湖面一個不小心跌進了釣魚的窟窿眼裏去,也走了。
這兩次唐玉都只是聽說,因為他進王府的時候正好是王爺十五歲那一年,他還記得當時的嬷嬷本還喜氣洋洋跟他說明年王府裏要張羅喜事,轉天就抹起淚來說這小哥兒可憐,跟王爺有緣無分終究是成不了一家人。
後來王爺的婚事就擱置了好幾年,一直到将要弱冠之時才相看上了同在封地上平陽侯府的嫡長女來。
唐玉日夜跟在王爺身邊,自然也是見過對方的。
趙家人個個生得絕色。
趙家嫡長女趙翩翩更是美人中的美人,只是挑來挑去挑花了眼,一直到十七八都還沒找到合心意的夫家,最後才勉為其難選了永王唐景武來。
永王當年也着實跟趙翩翩相處過一段日子,總是唐突佳人,五次裏有三次吓得趙小姐不敢吱聲。
後來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又不巧撞見邊境上異族來犯,永王責無旁貸披挂上陣,與着他哥敬王一樣一南一北上了戰場。
他哥敬王當時還是新婚燕爾就舍小家保大家,他自然也不能被比了下去,于是乎趙家小姐全然被抛在了腦後去。
後來趙家人左看右看不知道永王何時才能凱旋回鄉,就突然傳出了趙家小姐趙翩翩出家的消息。
未婚妻出了家,這婚事自然只能作罷。
永王當時還在戰場,得知此事只在家書中說了一句“拉幾把倒”然後就用了三百字斥責呆芋頭老子還沒死只是被砍了一刀但是老子砍了對方腦袋,不許在家裏頭又哭又不吃飯,要是把自己搞病了等老子回來了定要狠狠揍芋頭一頓做一個拔絲芋頭。
此後到如今又過了這麽多年,永王都黃土埋到脖子,二十五歲高齡,平陽侯府突然說嫡長女還俗又是作何打算呢?
永王挑眉。
33
趙不宣離開之後,唐玉的腦子裏全然是當年初見趙翩翩的場景。
趙翩翩身似拂柳,面若桃李,任誰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只是性子綿軟,總是被王爺的三言兩語刺激的小臉煞白幾欲暈厥。
十次相見,八次都以趙翩翩身體不适告終,剩下兩次一次是被公務打斷,還有一次就是王爺想去大解。
雖然這兩人的緣分因為戰事中斷,但是如今有了這個契機,未免不可破鏡重圓。
唐玉胡思亂想,一個不留神就沒能聽見王爺的問聲。
“看下最近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去會會那個女的。”
永王說完發現唐玉半天沒有反應,又喊到:“芋頭?問你話呢,愣着幹嘛。”
唐玉一個哆嗦,這才回神,慚愧道:“我……是小的走神了。”
“那個姓趙的就這麽好看?”永王不滿的抄起雙手,皺眉問他,“人都走了還流連忘返,魂不守舍呢。”
“爺就不要取笑我了。”唐玉自然是不能把自己的小心思光明正大說出來的,只能另起話頭,“小的這就去查看一下您的日程……”
永王還想再問,就看見一個秀氣小美人往屋內奔來。
“王爺!哥哥!”
“小瑩?”唐玉連忙去迎弟弟,“在屋裏跑來跑去像什麽樣子……你跑慢點,小心摔了。”
崔瓊瑩被哥哥拉住了手還忍不住喘了喘氣,一時說不上順溜的話來。
王爺倒是毫不在意崔瓊瑩有沒有規矩,見人跑得這麽氣喘籲籲還親昵的揉了揉崔瓊瑩的腦袋毛,笑着問道。
“這麽熱火朝天幹嘛呢?”
崔瓊瑩一邊被哥哥順氣,一邊被王爺揉頭,夾在中間又聽話又乖。
“禀王爺,這次夫子給我們安排了幾篇文章注釋還讓我們以家為題寫一篇作文來……”如今才十歲出頭的崔瓊瑩難為情道,“我有幾處看不太明白,想請教一下王爺與哥哥。”
就很一家三口。
妙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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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王唐景武真要說起來也是飽讀詩書才富五車,只不過自從他入了軍營,就如同泥牛入海,成了一個不拘小節滿口髒話的糙漢。
不過即便如此,他的學問也是比唐玉高的,畢竟唐玉才剛剛啓蒙就遭遇家變,入了王府後雖說也跟着府裏的門客學了些東西,但畢竟只是學了些皮毛,算不得在行。
如今崔瓊瑩開口求問,唐玉也樂得讓永王親自輔導。
崔瓊瑩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也不見王爺臉上絲毫不耐,比起平日的粗犷模樣已經算得上是溫柔體貼了。
“這是最後一句了。”崔瓊瑩剛剛寫完前一句的批注,便指着書本趕緊問道,“庭……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此句怎講?”
“這句就是說,這人的院中有一株枇杷樹,是他的妻子去世那年所親手種植的,如今已經枝葉繁茂如同車蓋一般。”這些文章理解起來對永王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他想都不想便說,“這便是指出了時間流逝之快,但其人的思念之心不曾消減。”
崔瓊瑩小筆記寫得飛起,然後高高興興行禮告退回小書房去趕功課去了。
“勞煩王爺操心了。”
崔瓊瑩一走,唐玉便對着永王福身致謝。
“小事一樁。”永王擺了擺手,看着芋頭的一臉崇敬又突然感慨,“你可知,此句還有妙用?”
唐玉搖了搖頭,應道。
“小的不明白。”
“不明白就正好聽老子跟你說。”永王興高采烈攬住了笨芋頭,說得神神秘秘,“以後如若有人惹你生氣了,你便可以這樣罵他……”
唐玉疑惑重複:“罵他?”
“對呀!”永王彎腰貼在唐玉耳邊呢喃說道,“誰要惹你不高興了,你便說他——令尊必種枇杷樹!”
唐玉愣了半晌才皺眉跳腳。
“爺,這當真是有辱斯文!”
“哎,你可真是個傻蛋。”永王捏了一把芋頭軟臉,“罵人都不會,豈不是每次受了欺負都要本王親自給你找回場子?”
真是甜蜜的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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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趙家小姐的會面最終定在了城中最好的酒樓裏。
今日的永王可算是利利索索打扮了一番,一身藏藍錦袍配上他的高大身材,當真有幾分英武不凡,惹得過路的姑娘小夥都忍不住連連回首,個個都是臉紅心跳。
“怎麽樣?”走到一個拐角處,永王見周邊沒幾個人便悄摸摸彎下腰跟唐玉顯擺,“老子打扮起來不比什麽趙錢孫李強……”
“是是是。”唐玉除了點頭還能幹嘛呢,還不是只有一邊附和一邊求永王趕緊走動,“約定的時間這就快到了,可別讓趙家小姐等咱們。”
“知道了知道了,我走還不行嘛。”永王聳聳肩,幾個大跨步往前一沖,直接把唐玉撂在後頭,追都追不上。
真是大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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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王爺,王爺萬福金安。”
趙翩翩果然早到了,一見永王人影就起身相迎,袅袅娉婷好一個佳人身段。
唐玉正擔心王爺大老粗一個唐突了佳人,就見永王一回禮,一整個潇灑肆意模樣。
“趙姑娘不必多禮,是本王來遲了,還請原諒則個。”
“王爺說笑了,這哪能責怪王爺。”趙翩翩身邊的丫鬟接了話頭,“是我家小姐思王爺心切,這才早早守候,不怨王爺遲來,王爺您來得正正好呢。”
永王聽了這話竟然還露出了一點笑模樣來。
“勞煩趙姑娘久候多時了,既然如此今日就免了俗禮,大家都坐吧。”
趙翩翩用手帕遮臉淺笑,行走坐卧都是一等一的大家閨秀風範,唐玉看得心裏泛酸,吃味得手都捏緊了。
永王見趙翩翩落了座,親自為佳人斟酒,沒有半點不情願。
“三日不見,士當刮目相看。”趙翩翩再也沒了曾經那副見了永王像見了鬼一般的蒼白臉色,含羞帶怯的用一雙多情目掃過面前高大英挺的永王,“此話翩翩今日贈與王爺。”
永安聽聞沉穩一笑,舉起酒杯竟吟起詩來。
“今與美人對尊酒,朱顏如花腰似柳。”永王把人家小姑娘說得俏臉通紅仍不滿意,“趙小姐請。”
唐玉眨了眨眼,把眼裏燙燙熱熱的暖氣忍了下去。
爺就是個壞蛋,臭王八狗!
明明就根本不需要什麽練習,人模狗樣得厲害,還非要讓他摻合幹什麽。
說什麽不會跟哥兒小姐溝通,都是放屁!
唐玉垂下頭,死死捏着自己繡着白色雲紋的鵝黃衣袖不敢讓旁人瞧出他的異樣來。
他描眉畫鬓的,穿這些绫羅綢緞又如何呢?
還不就只是供人逗趣解悶子罷了。
只不過是個笑話。
37
“哥哥,你看我今天作的畫。”
唐玉一回府就正好碰上弟弟瓊玉興高采烈的舉着自己剛畫的牡丹給人展示。
宣紙上的牡丹雖不算是栩栩如生,也是像模像樣,唐玉一向好脾氣自然是連聲誇贊。
“真好。”
崔瓊瑩一張漂亮小臉笑意盈盈,說着就要把畫遞給唐玉去。
“送給哥哥!”
唐玉摸了摸弟弟的發頂道謝。
“謝謝小瑩。”
說着兩兄弟就往房裏走,崔瓊瑩歲數還小是最粘人的時候,平日裏兄弟倆一個忙着上學堂一個忙着做活計,少有機會黏在一起談天說地,如今有一點空閑相聚,自然親密無間
“哥哥現在真好看!”剛剛進了崔瓊瑩的小屋,小美人就忍不住摸了摸唐玉垂下來的刺繡發帶,“比以前都更好看了!”
唐玉聽到也忍不住高興:“是爺跟嬷嬷對咱們寬厚,才這麽好衣好穿的對我們兩個。所以小瑩也要好好争氣,以後長大了好好回報他們的恩情。”
“小瑩知道!”小美人快快點了點頭答應道,可又猶猶豫豫開口,“哥哥……”
“什麽事?”
崔瓊瑩踮起腳在唐玉耳邊小聲問道:“你會跟王爺成親嗎?”
“你怎麽會說這種話!”唐玉臉都吓白了,連聲責問道,“是誰教你的?可不敢胡言亂語,這若是傳到了王爺的耳朵裏去,咱們倆可都沒有好果子吃!”
崔瓊瑩吓了一跳,可還是忍不住說。
“可是……可是,府裏的人都在傳……”
“傳什麽?”
“傳哥哥如今這麽好看了,定是要嫁給王爺的。”
“胡說!”聽見弟弟的話,吓得唐玉都跳起腳來,“我怎麽可能嫁給王爺呢。”
“為什麽不能?”小小的哥兒還不明白,睜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問道,“王爺待哥哥這般好,還看在哥哥面子上照拂我,一定是個好夫婿的。”
“王爺自然是好夫婿了,可是你哥哥我……”唐玉心裏一緊,說得每一個字就跟冰茬子一樣刺得生疼,“我配不上的。”
“哥哥如何配不上?”崔瓊瑩還是不明白,他為自己的哥哥打抱不平,“如今咱們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出入采納,人情往來,樣樣都是哥哥操辦,便是跟當家主母也不差什麽了。更何況,哥哥你明明也是個哥兒,人家敬王殿下的夫人不就是個哥兒嗎?”
唐玉實在是不想跟自己弟弟談這些事,說太過清楚明白只會讓自己越發難堪。
“總之,以後這些話不可再說了。特別是除我以外的人,是提也不準提,明白了沒有!”
“……知道了。”崔瓊瑩應聲,擔憂的望着唐玉擰緊的眉頭。“那即便是不嫁給王爺,哥哥也不打算嫁人了嗎?”
唐玉這時才笑了笑,他認真給自己如今世上唯一的血親說道。
“我簽了死契,這條命便是拿捏在王爺手中了,一切聽王爺的吩咐便是。”
只要他的臭王八狗爺過得好,他便如意了。
38
“王爺,您今日去見了趙姑娘,您兩位處得怎麽樣啊?”
永王一回府,還來不及去找芋頭,就被嬷嬷追在身後問道。
“還能怎麽樣,光在那兒喝了一肚子甜米酒,現在走路肚子裏還晃蕩呢。”
趙翩翩的胃口比麻雀都小,從頭到尾一塊糕點都啃不幹淨,搞得永王也不好點鹵豬頭,只能跟着餓了一場,簡直頭暈腦脹。
嬷嬷依舊關切得不行,接連問道。
“還記得當年見着趙小姐就是個美人,這麽幾年過了,莫非出落得更亭亭玉立了?”
永王聽了直挑眉:“嬷嬷您這話說的,人只有越長越老的,哪兒還有越長越美的,又不是神仙。”
“那這趙小姐到底是好看不好看啊?”
永王點點頭:“挺好看的,兩個眼睛一張嘴,不多也不少。”
“爺!”嬷嬷氣得直擰手絹,“您這是耍老奴開心呢。”
“不敢不敢。”永王說着說着就起身想走,“本王可是句句屬實……芋頭呢?怎麽一回府就不見他人了。”
嬷嬷幫忙解釋道:“小玉一回府就去見他弟弟了,兩兄弟難得相處自然要往一堆去。”
“他剛在外頭就沒吃東西,現在是還不餓嗎?還在東一榔頭西一棒子……”
唐景武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可沒走幾步就被嬷嬷給拽住了。
“王爺,您往哪兒走?!”
永王滿臉莫名其妙:“找芋頭去啊,不然還能幹嘛。”
嬷嬷不肯松手:“王爺,您跟老奴說實話……”
“啊?”
嬷嬷正色問道:“您是不是喜歡我們小玉,想把他納到房裏去。”
永王一張臉唰就紅了,好歹是膚色不白,不然就跟關公沒得差別了。
“嬷嬷,我這就找他吃個飯,您這說到哪兒去了!”
“怎麽,王爺是不喜歡唐玉?”
“本王……”
永王本王了半天說不出第三個字,又是嬷嬷幫他開口。
“是覺得唐玉身份低賤?還是他模樣身段不好?或者說,嫌棄他不是個哥兒,不能生養?”
永王聽得可不高興,眉頭都皺成小山去。
“您這兒都說得什麽話啊,他那個小家夥可比什麽侯府相府的酒囊飯袋強多了……”
“那您就是看上咱們小玉了?”嬷嬷一笑,高興得直拍手道,“這感情好!老奴這就去告訴小玉,婚宴立馬就能籌辦起來了!”
“且慢!”永王好歹是習武之人,不然嬷嬷這一激動他都拽不住人,“本王知道唐玉這人聽話,哪怕是本王現下要他一頭撞死,他也會立馬找塊嫩豆腐去尋死……”
永王平日裏吊兒郎當的臉上總算多了幾分正色,他說着,眼裏甚至有了幾分溫柔。
“可唯獨這事上,本王希望他別聽任何人的話。”
“王爺……”
永王擺擺手,揮掉了一瞬的柔情:“他畢竟是個爺們兒,多半也是想着娶媳婦兒的。本王就想着他哪日稀罕上了哪個小美人,我……”
他沒自持身份的稱本王,也沒大大咧咧的喊老子,只是說。
“我親自給他指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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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是自幼便跟了永王身邊的。
那時候永王剛剛滿了十五出宮建府,唐玉更是虛歲十歲,還只能算個半大小孩。
瘦得跟個竹竿,小圓臉上都沒有半點肉,走路都怕他被風刮跑。
永王一開始并沒有把這小東西看在眼裏,一個随手帶回家的下人,就跟馬路邊撿到的小貓小狗一樣,給口飯吃就這麽養着也就罷了。
可偏偏這小貓小狗見天的往身邊蹿,一見到你就豎起耳朵興高采烈搖着尾巴。
“王爺,求您安排小的做事!”
“王爺!小的願意為王爺盡犬馬之力!”
就弱得跟沒斷奶的小土狗一樣,還學別人盡犬馬之勞呢。
永王被纏得好氣又好笑,幹脆派了事給他去做。
什麽彈琴哄王爺睡覺啊,學字幫管家記賬啊,永王七七八八給人安排了一大堆雜事。
本想着這下這個小家夥總吃不消了,要打退堂鼓了吧,可偏偏人家就是咬着牙做了下來。
什麽都肯學,也不怕累,跟個小陀螺一樣滴溜滴溜轉個不停。
有日永王聽見管家說要收這個小土狗當接班人。
“小玉機靈,是個好苗子。”老管家臉上都是稀罕得要命的慈祥微笑,看得總是被怼的永王一愣一愣的,“如若不是家裏糟了災,指不定還能考個進士當當呢。”
永王終于把小土狗看進了眼中去:“賜主家姓,以後你就跟着本王和管家,把皮繃緊點,明不明白!”
“是!是!”小土狗高興得一雙圓眼亮晶晶,“唐玉明白!”
他人又黑瘦又小只,只有那雙眼睛好看,明亮又幹淨,讓人見之心喜。
這麽多年過去,永王眼看着小土狗被他精心養得白淨高挑,身段勻亭。之前素面朝天不曾打扮還不覺得什麽,如今細細一打扮起來,還不是只能把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裏的永王迷得五迷三道,早起時身上的亵褲都多費幾條。
“你洗它幹嘛,就丢了不行嘛!”
這不,永王一大清早就叉着腰在卧房裏咆哮。
“爺……”唐玉捏着手裏的布料,把自己搓得面紅耳赤,只敢埋頭苦洗整個人都快鑽進水盆裏去,“您這個月丢了多少條了?再丢可只能光屁股蛋了。”
“你你你……”永王盯着臉紅芋頭的手指跟自己的褲頭一個屁都放不出來。
完了完了,這他媽更完蛋。
那些個破夢又有得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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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玉本就是個讨人喜歡的性子,以前不特意打扮的時候便是伶俐開朗,如今好好的拾掇一番,就越發好看漂亮了。
莫說王爺那晾不幹的亵褲,便是周圍的其他男子,也免不了多打量幾眼。
那些個熟識的管事們,曉得唐玉不是個哥兒,也就多看幾眼,調侃幾句便罷了。可偏偏卻有這麽一位打南邊來的小少爺,不知是怎麽想的,竟然跑到永王府上邀了媒人求娶。
“你他娘的放屁!”
永王聽了媒人的話差點動起手來。
“王爺,這可是頂好的婚事啊……”
真論起來,這小公子的條件真真不錯。家裏是皇商腰纏萬貫不說,性情也溫吞好相處,雖說模樣平平,但這終身大事天長地久過起日子來,模樣也是最不重要的東西了。小公子又是家中的幼子,自幼受寵愛,家中的大事有嫡兄們擔着肩上又沒有負累,若是唐玉當真嫁過去了,那就是從一個賤籍魚耀龍門,搖身一變成了錦衣玉食的少奶奶,可不是享福的大喜事嘛。
“拿着你的破銅爛鐵趕緊滾!”
永王把這小少爺連帶着媒人聘禮通通趕出了王府,毫不知情的唐玉才剛剛清點了永王府庫房裏今日新入的貨物,左腳才踏進主院的門檻便挨了永王的罵。
“誰讓你左腳跨進門的!”氣急敗壞的臭王八狗爺一整個沒事找事的大動作,“沒點規矩!罰你一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