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篇二、我要你過得不好】
那人來的時候師父仍舊沒有回來,流離從酒櫃上取了屠蘇酒,過去給客人倒了一杯。
面容清秀的年輕女孩擡起了頭,往四周看了一看,笑道:“竟果然有過路客棧。”
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片刻後昏睡起來,身旁出現那道執念幻境。
流離邁步走進,看見剛剛成年的女孩在自己家裏一時吵得狠了,被父親甩手打了一巴掌。
女孩跑了出去,手裏拿着一張身份證,口袋裏揣着兩千塊錢。母親打開門帶着哭腔在後頭喊她,她全然只當沒看見。
她來到了火車站,遠遠看見人群裏也在四處找她的男生。兩個人相視一笑,牽着手一起坐上了北上的列車。
五年間,女孩跟着男孩四處跑,替他物色經紀公司,接小公告,跟老板讨價還價,沒日沒夜地陪着他在舞蹈室裏練舞,幫他聯系劇組演些奴仆長随之類的小角色,在他想放棄時給他加油鼓勁,心态浮躁時點撥他要謙虛。
兩個人窩在京城十五平方的房子裏,夏天不舍得開空調,買半個西瓜放在冰箱裏分三天吃,壞了也不舍得扔。
冬天房東斷了暖氣,女孩凍得瑟瑟發抖,可有男孩抱着她,就覺得屋子裏頭溫暖如春。
一天吃不上兩頓飯,眼看着女孩一天天瘦下去,男孩十分心疼。女孩笑眯眯跟他說,你要保持身材,你們做大明星的,挨點餓沒什麽。你不要覺得委屈,我陪你一起減肥,這樣就好了。
五年後男孩參加了一檔選秀節目,經紀公司說他的名字“李慶”兩個字太普通,透着俗氣,便給他起了個藝名,把“慶”字改成了“宣”。
女孩聽說後倒是笑了一笑,說改的很好聽。又想了想自己的名字,張穎沛,也是透着股俗氣,一點兒都不好聽。偷眼撇了撇出落得愈發俊朗的男孩,不知道他會不會嫌棄。
因第一期表現不俗,長相又實在俊秀,李宣的名氣直線上升,最後以第一名的成績順利出道。
李宣名聲大噪,很快成了國內首屈一指的流量明星,接通告接到手軟,電視電影劇本堆滿了整個工作間。
女孩十分為他開心,收拾了東西住進他新租的大房子裏,每天坐在電視機前看着他的報道,躺在沙發上甜甜地睡去,等着李宣回來能把她吻醒。
窗外鬥轉星移,太陽又升,繁星又起,李宣還是沒有回來。
工作那麽忙,定是沒有時間休息。張穎沛實在想得他厲害,一日到他公司門口,從早上開始等,直等到深夜兩點才看見他的保姆車朝這邊緩緩駛來。
周圍早聚集了一大幫高中生模樣的年輕女孩,尖叫着一擁而上,把車圍了個水洩不通。
李宣被十幾個保镖一路護衛走進旋轉門,經過穎沛身邊時,他看見了她,目光在她臉上匆匆一撇,毫無感情地移開了。
他說公司有規定,五年內不能有戀情爆出來,就算兩個人相對而過也要裝作不認識。
他最近在名師課堂上習學演技,拍的幾部電視劇裏他的演技一塌糊塗,與她裝陌生人倒是裝得爐火純青,渾然天生。
當天晚上李宣給她打電話,說我給你的錢不夠花嗎,要是不夠我再給你十萬。
以後千萬別再去他公司了,若是被爆出戀情來,他的演藝事業也就完了。
張穎沛戰戰兢兢,擔心自己真的影響到了他的事業,從此更是不敢打攪他。
李宣行程繁忙,成日裏天南海北到處地飛,與她聚少離多,漸漸地兩三個月也見不到一次。
如此過了三年,眼看着他的名氣越來越大,粉絲越來越多,她只是為他高興,慶幸自己跟着他來了京城,陪他實現了夢想。
她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刷着有關他的新聞。
不過一分鐘過去,突然看見一條新聞爆出來,是有狗仔拍到了他與當紅女星陳桐兒的戀情,暗黑的天色裏,兩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一前一後走進了京城有名的別墅區裏。弗一進屋,兩個人情難自禁,在窗前熱吻起來。
網絡癱瘓了半個小時,修複好後,又跳出來一條新聞:李宣承認戀情,陳桐兒羞澀認愛。
張穎沛覺得自己漂浮在一片海上,四周都是海鷗的聲音,一聲聲悲戚叫着,被海底張開的一個血盆大口吞入腹中。
網絡上一片鋪天蓋地的讨論聲,女粉絲崩潰痛哭,大罵陳桐兒無恥惡心,專愛勾引男藝人。
男網友吃瓜看戲,說李宣的事業至此将大打折扣。幾天過去粉絲們歸于理智,擦幹了眼淚說李宣哥哥也到年紀了,談戀愛怎麽了。
況且陳桐兒是圈裏有名的富家女,家室優越,人又漂亮,與李宣十分相配,手裏又掌握着不少人脈資源,李宣找了她,以後不愁接不到大制作。便又紛紛揮起了膀子繼續為他搖頭吶喊,支持他和陳桐兒的戀情。
兩個月後,張穎沛終于打通了李宣的電話。她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鼻子正是酸的厲害,就聽李宣在那頭冷冰冰地對她說:“分手吧。那套房子我給你租了半年,你先放心住着,到期了再搬走。”
最後一個字說完,電話被挂了。
張穎沛看着裝修華麗空間又大的房子,心髒那裏突然冷得厲害。就算是在十幾平的廉價公寓,數九寒天斷了暖氣的天氣裏,她也從未這般冷過。
她扭過頭,看着破空而出的過路客棧裏的小姑娘,微微笑了一笑:“你來救我?”
流離停在她面前:“是。你想要什麽?”
張穎沛扭頭看着窗外,高高的樓層下,是一整個城市的燈火與喧嚣:“我要他和陳桐兒身敗名裂!”
流離回了過路客棧,捏了個訣把仍在呼呼大睡的張穎沛的生魂送走。寒淵正好從外頭回來,問她道:“這回是什麽人。”
“又是一個怨女,”流離覺得有些索然無味:“男人本就心活,能遇到一個從一而終的比中彩票都難。上次是治渣男,這次又是。”
寒淵道:“人世翻來覆去不就那麽些事。”
流離一想也是,跑過櫃臺後頭抱過來一壇子酒,對師父道:“我新做的春風度,師父可要嘗一嘗?”
寒淵道:“不好好修習,成日裏做這些沒用的。”
雖是這樣說,還是讓她給自己倒了一杯。
喝下去後,寒淵眉梢一動,發現倒是香醇,比之判官孝敬給他的也絲毫不差。
這丫頭仙法煉的比旁人快,于釀酒一道也是無師自通,以後不愁喝不到好酒了。
次日流離去了人間,在一個綜藝拍攝現場找到了芒遙仙子。彼時芒遙仙子正在補妝,看見她,用仙音與她道:“寒淵的小徒弟,你來做什麽?想讓我給你介紹好看的小哥哥?”
流離隐着身形走到她身邊,随口說:“師父說芒遙仙子是人間娛樂圈裏炙手可熱的大明星,讓我來問候仙子呢。”
芒遙嬌羞一笑,低下頭去捂了捂臉,把正給她補妝的化妝師吓了一跳,問她道:“怎麽了?”
芒遙搖了搖頭,擡起臉來讓她繼續。用仙音與流離說:“難得寒淵神君記挂着我。”說完又是忍不住嬌羞一笑。
遠遠地傳過來一陣尖叫,不多久,便見一個瘦瘦高高模樣比之李宣之流更加俊朗的男明星在經紀人陪伴下從走廊裏跑了過來,逃也似的躲進化妝間。
那經紀人忙忙把門關上,心有餘悸道:“這幫人太可怕了,把保安都推出去了!”
看見芒遙,立即笑容滿面迎上前來,說道:“哎呦,這不是芒遙嗎,幾天沒見,又長漂亮了,看看看看。這模樣,讓最近那個美貌營銷做得飛起的女星看了不得羞愧至死啊!”
流離便輕飄飄對芒遙說:“他暗諷你整容哎!”
只聽噗嗤一聲輕笑,經紀人身後的男明星嘴角微彎,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兀自笑得開心。
經紀人嗔怪地瞪他一眼,說了句:“沒規矩!”
把他拉到芒遙面前,說道:“這是我們家裴緒,今天還要拜托芒遙前輩多多照顧了。”
芒遙讓化妝師先下去,扭頭看了看裴緒,啧啧兩聲,對那經紀人道:“不愧是魯大經紀人,眼睛放得比誰都亮。我記得當初這小子在劇組吃了不少苦頭,受過不少窩囊氣。
要不是你慧眼識珠,斷定他會有大前程,現在他還在龍套堆裏苦熬着呢。
這才剛簽你公司多久,立即給你演了個爆款大劇出來,實在出息得很。
以前那個姓餘的白白冷了他三年,給他個男三號都四處嚷着是便宜了他,說得什麽似的。
現在到了你魯大經紀人手裏,搖身一變成了當紅炸子雞。前幾天我出席活動,看見那姓餘的。
記者問他裴緒去了別家公司,身價暴漲,他心裏是何想法。你沒看見,當時他臉上那顏色呦,豬肝子似的!”
一席話說得魯灏笑個不住,小姐妹似的跟芒遙聊開了。
不多會錄節目時間到,芒遙帶着裴緒去了前臺,在主持人介紹下出場。
燈光一起,芒遙原本還高冷不屑的臉立即笑成了一朵花,鄰家姑娘一般和氣溫暖地走到了觀衆面前。
與他們一道錄節目的還有一個身板挺得筆直,眼睛長在頭頂,天生一股大小姐姿态的年輕女星,赫然正是與李宣熱戀正濃的陳桐兒。
看她本人模樣長得倒是不差,可惜個子太高,骨架又稍稍大了些,在美女橫行的娛樂圈裏,委實不算吃香,沒辦法讓粉絲生起憐惜之情。
如此條件能有今天的地位,果然是家裏有曠,不愁做營銷拿不出錢來。
流離使了個障眼法,把自己幻化成張穎沛的樣子,走到觀衆席最前面找個位置坐了。
那個位置距離舞臺很近,陳桐兒很快就看見了她,臉上明顯一僵,說話都變得不利索了。
中場休息時,流離去了後臺,在洗手間那裏等了一會兒。
果然陳桐兒很快過來,看洗手間裏沒有別人,把門反鎖上。回頭時,臉上一派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厭憎:“你怎麽來了?”
流離故作迷惑:“你是誰?”
“別裝了,”陳桐兒走到洗手臺前,高傲地抱起雙臂:“到這個時候了還演戲,你也不是演員啊,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