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裴緒臉上神色微動,卻是沒有說話。

流離看他擡腳要走,瞬時攔在他面前。眼中精光一閃,直盯着他去探他來歷身份。可看完一圈下來,卻發現他确實不過是個凡人。

流離更是驚奇,還想再問什麽,魯灏已遙遙叫了裴緒一聲。裴緒仍低着頭,扭身往左走了兩步,避開正前方的流離,繞過她的身邊。

“你這人,倒好像前頭有人擋着你似的。”魯灏對他說。

流離大為惶惑,想了想,閃身去了芒遙公司。

好不容易等四周沒了閑人,流離現出身影,問道:“芒遙仙子,你知不知道裴緒看得見我?”

芒遙也是一驚,瞪大了眼睛:“什麽?”

“那人定是大有來歷,可能不是凡人。”流離問她:“你們天上可有什麽仙人近來下凡歷劫的?”

芒遙笑了一笑:“這我可不知道,天上神仙千千萬,誰抽了風離了魂下了凡,也不需要跟旁人報備。”

想着裴緒素來與衆不同,在娛樂圈真可謂出淤泥而不染一朵奇葩,向來不炒作不搞人設,不圈錢不軋戲,不買熱搜不作妖。

因為性子耿直,從不把這個那個大佬放在眼裏,三不五時被網友罵沒情商,可也不見他生氣抓狂。這樣一個人,或許确實是天上下凡歷劫的仙人也說不定。

“怪不得我看他跟旁的戲子不同,還以為是他仗着自己模樣太好,狂傲自大呢。”

芒遙坐在沙發裏開始給自己塗指甲油,想着裴緒素來種種,搖頭道:“這麽清高的人,也許真是天上的神仙。只是下凡歷劫的仙人容貌并不怎麽變,我在天上也活了幾千幾萬年,可從沒見過他啊。或許是妖精,或修成人形的靈物,都說不準。”

眼光一閃,有了興致,對流離道:“咱們可以問問你那位師父大人,他只需動一動眉頭,就什麽事都知道了。”

流離看着她塗得妖異的指頭:“你就這麽喜歡我師父?”

“廢話!”芒遙嗔怪地白她一眼:“寒淵神君乃天上地下數萬年來第一美男子,你去天上打聽打聽。但凡是有些姿色的,哪個不在妄想他。

也就是你,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如你一般做了他徒弟,不出三天,我就是豁出這條命去,也定要把他吃幹抹淨!”

流離越聽越是心虛,時至今日,她仍覺得能留在寒淵身邊像是做夢一樣,生怕哪天夢突然醒了,一切回歸原位。

她恹恹起身要走。芒遙問她:“知道你們過路客棧的人常常要來管一管凡間的閑事,可寒淵來辦時總是三下五除二圓了客人夙念,絕不多做無用之功。

你這丫頭倒好,成天使些小手段。娛樂圈裏的人,目的就是為了娛樂大衆,摔個文物算得了什麽,只要有錢,再裝一裝無辜憨傻,什麽事都能平息下去,無非就是被人罵兩天。最多三天,你看看還有沒有人拿那點子事兒當新聞。”

流離說道:“反正我閑人一個,逗逗他們怎麽了?”

看她桌子上放了不少贊助商送來的手機,過去挑了個最順眼的,裝上手機卡,說了聲“謝謝”就走。

芒遙無奈搖頭,說道:“你還真不客氣。”

流離打開手機裏的新聞網站,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覺到了高中學校外的小吃街,便順了一人兜裏的兩千塊錢,在小巷子裏買東西吃。

雞蛋灌餅,炒河粉,熏肉大餅,牛肉湯,烤紅薯,糖葫蘆,鐵板燒,只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

最讓她念念不忘的是李奶奶做的月亮馍,松軟香甜的餅子,蒸得糯糯的土豆和金針菇,咬一口,唇齒留香金不換。

只是李奶奶年紀大了,今年已經近七十歲。她告訴流離,今天剛好是她最後一天出攤,明天她就回老家頤養天年了。

流離十分可惜,站在她攤前一個接着一個吃不停,吓得李奶奶不敢再賣她馍,生怕她的肚子下一秒就炸了。流離只是賴着不走,誓要吃完她蒸屜裏的最後一個馍。

“剩下的給我打包。”

身邊突然響起一把溫潤的聲音,流離扭過頭,看見來人是許澤。

許澤穿着白襯衫,休閑長褲,外罩一件深灰色的大衣,渾身上下一塵不染。

他一個人走到油膩膩的小吃攤錢,扔下幾張紅票子,接過李奶奶遞來的裝滿了月亮馍的熟料袋,回身對她:“你還想吃什麽?”

他光鮮亮麗地站在自己面前,跟這個不甚整潔的小巷子格格不入。流離還記得自己高三那年的某天,自己陰差陽錯地跟着他跑出了學校。

她過來買了許多小吃,讓給他時,他卻十分嫌棄,一會兒說飲料裏有色素,一會兒說河粉裏有蟲子,惹得流離頻頻不滿。

今天卻是太陽打了西邊出來,怎麽高高在上的區長公子哥,也學會體察民情了?

“我想吃什麽我自己會買。”流離淡淡回了一句,扭頭笑眯眯跟李奶奶說了再見,跑去另外一個攤子前面買糖葫蘆去了。

許澤卻是一直在後頭跟着她,一次次被她拒絕,卻也一次次堅持替她付錢。

流離覺得他或許是怕了自己,想賄賂賄賂自己這個“鬼魂”,讓她千萬不要來吓他。

流離靠在學校附近的小河石橋上,一邊看着染透半邊天的夕陽一邊吃冰糖葫蘆,看見許澤緊追不舍走過來,無奈道:“你不怕鬼啊?”

許澤眼中閃過一抹奇異的顏色,默了會兒,問她道:“你哪來的錢?”

“偷的。”

許澤皺眉看她,又似不信又似失望。流離道:“我偷了一個偷了別人錢的慣偷的錢,有問題嗎?”

看他仍是不甚贊成的樣子,又道:“別跟我說什麽法治社會不能以暴制暴,我是鬼,管不了你們人間規矩。”

“你是怎麽死的?”

許澤突然問她,她吃下最後一口冰糖葫蘆,把長長的木棍朝前一擲,徑直扔進了五十米開外橋下的垃圾桶裏。

“被車撞死的。”她擡眼看他:“你實不該對我這麽費心,我活着的時候,我不過是你普普通通的一個同學。現在我死了,我跟你更是沒有任何關系了。”

從橋邊直起身來,接過他手裏滿滿一袋子月亮馍,把兜裏沒花完的票子一股腦全給了他:“謝謝你。哪天地府見到,我一定好好招待你,再讓判官給你個好去處。”說完身形一轉,在許澤身邊消失了蹤影。

這幾天客棧裏生意清冷,只有幾個白發蒼蒼壽終正寝的老人喝茶聊天,吃酒鬥棋。

黑無常範無救見流離提着一袋子陽間食物回來,坐在大堂裏吃得香甜,便過去順手拿了一個,說道:“近來生意不景氣,沒有多少油水,好多鬼吏便不好好做工,成日地偷奸耍滑,躲懶不肯幹活。”

看着流離,說道:“姑娘常在人間行走,若有合适人選,千萬告訴我。将來得用,來日定有重謝。”

流離漫不經心“哦”了一聲,手在虛空裏一揮,面前現出裴緒的面貌來。

“範大哥可見過他?”

流離問。

範無救仔細眯眼瞧了瞧,搖頭道:“不曾見過。”又拿了個月亮馍,站起身,仍去與白無常喝酒去了。

過得一周,流離算着陳桐兒誤摔文物的風波應該已經過去了,現在又回到了當紅影星的舒服日子,便去了人間找到陳桐兒常駐的綜藝節目拍攝現場。

陳桐兒正在涕淚聚下說起自己外公驟然離世的事情,其真情厚意,演技之高,在通紅的眼睛,抽噎的語氣,擦不幹淨的鼻涕裏得到了最大限度诠釋。

流離看得十分佩服,等讓她表演完了,恢複鎮靜之時,捏出一只飛蟲來送進了她眼睛裏。

陳桐兒打了個激靈。彼時她正坐在場邊看另一對嘉賓做游戲,身邊坐着一個向來與她不睦此刻卻裝得姐妹情深的女演員,女演員笑顏如花問起她與李宣是如何相識的,陳桐兒便嬌笑了笑,說道:“在合作的劇組裏有了好感。那個時候宣哥哥正好要進軍電影界,可惜資源都不太好,拍了幾部票房都平平,就想借我的勢認識那個姓章的導演。你也知道,我們家跟章家可是世代好友,只要我一句話,宣哥哥還愁沒有好資源嗎?”

話筒清晰地把她的話傳到了現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觀衆們瞬間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看着舞臺側邊上說得饒有興致的陳桐兒。

臺上明星們也是盡皆傻眼,玩游戲的也不玩了,閑聊的也不閑聊了,全都豎着耳朵聽她還會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

現場導演也是受驚不小,一邊覺得要關了攝影機維護這位大小姐的名聲,一邊又覺得有這麽勁爆的新聞在,下期節目收視率終于能爆了,可以抵擋得住臺長長期以來對他們的埋怨。

“我說的當然是真的,好好的說假話編排自己幹什麽!”對于身邊女演員燙了舌頭般的質疑,陳桐兒很是不滿:“那李宣确确實實是為了資源才看上了我。可我長得也不差,他跟我在一起,不算委屈了他。

你不知道他前女友是什麽人,雖然長得有幾分姿色,卻是個從三線小地方裏跑出來的,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出息,連給我提鞋的資格都不配。李宣能跟她在一起五年多,怎麽可能看不上我。”

“你說他前女友?是啊,他确實有個前女友,從他十七歲開始就跟着他,一路陪着他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可就算這樣又有什麽用呢,最後還不是被抛棄。她們這些糟糠之妻,注定是要做下堂婦的。”

“他們為什麽分手的?那當然是因為我啊。我也不怕跟你說,最開始是我瞧上了李宣,不是他來找的我。

你想啊,他模樣那麽俊,千千萬萬個女生為他瘋為他狂,成天都夢想着能跟他在一起。

我是誰,我是陳家大小姐陳桐兒,我要找的男人,必須是千千萬萬的女生都夢想的男人,只有這種男人才可與我相配。

我看來看去,看去看來,也只有他最合适。所以我就找到了他,問他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那個時候我已經調查過他,知道他家裏有個相戀多年的女朋友,對他幫助極大,他一時之間不可能甩了她。

我就說我不在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我就是背負上小三的罵名也無所謂。他聽了以後十分感動,當天夜裏,我們就确認了關系。”

“我跟他偷偷在一起半年,覺得時間也成熟了,粉絲們不會對他的戀情有那麽大抵觸,這才聯系了狗仔,故意被拍到戀情。

這事情他并不知道,還真以為是行蹤不夠隐秘才洩露的,其實是我想享受被全國的女生都嫉妒都羨慕的感覺,實在忍不住,才聯系了那位有名的錢大狗仔。

後來一切都順水推舟,他不得不公布戀情,也不得不告訴了他前女友,快刀斬亂麻,徹底甩掉了那個黃臉婆。”

“愧疚?呵,我為什麽要愧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們來到世上,不過就活短短的幾十年。

現在不享樂,難道要等死了再享?她要怪,就怪自己出身不好,沒辦法給宣哥哥更好的資源。不是我狠心,是她沒用!”

“我就是做小三又如何,為了宣哥哥,我什麽也不在乎。我們女人,事業做的再好,都不如嫁一個人人羨慕的老公來得好!”

一席話咬牙切齒說下來,現場觀衆已是激動到了頂點。有人開了直播,把這一幕實時同步到社交網站上。

網絡上起了第三場狂歡,今夜媒體不睡覺,記者匆匆從床上爬起來,早把電視臺門口堵了個水洩不通。

陳桐兒兀自不知事情輕重,見有兩三個記者炸碉堡一樣視死如歸一般過來采訪她,還笑呵呵地回答:“是,我就是做了小三。我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也不後悔。”

一石激起千層浪,網絡被陳桐兒幹翻了一夜。

次日清早起床,陳桐兒甩了甩劇痛的頭,喊阿姨來給自己倒水喝。扭過頭時,卻見床邊坐着臉色青紫直喘粗氣的經紀人和自己媽媽。

媽媽兩只眼睛已經哭得紅腫,見她醒來,指着她怒道:“你是要把我們陳家毀了嗎!做了賊就罷了,不好好捂着,還堂而皇之滿天下宣傳自己做了賊!你是要把我氣死!”忍不住過來捏着拳頭捶打她。

陳桐兒聽得一頭霧水,兀自問他們:“我做什麽了?”

經紀人瞪着一雙要吃人的眼睛,惡聲惡氣道:“你掀了天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