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要不要來一起摘海棠?

楊若晚上做了個夢,一個軟綿綿的夢,夢裏他整個人漂浮在一片深藍色的溫熱海水裏,身體随着水波起起伏伏,飄飄落落。

海水突然波動,他的身體不斷下沉,一陣窒息感上湧,但很快,後背貼上一處寬闊火熱的胸膛,一雙溫熱的手穩穩拖住他還在下落的身體。

窒息感消失,他落入又大又溫柔的呼吸裏,海浪打在他皮膚上,海水從他身體外一直浸到身體。內,一寸不留。

楊若似乎還聽到了一陣微弱又壓抑的海浪低。喘聲,他知道那個聲音可能是從自己喉嚨裏發出來的,膩得他只能緊閉雙眼。

楊若第一次做這樣的夢還是在十四歲,那次他又慌又無措,雖然上過很多堂生理課,也知道這樣的現象很正常,但坐在床頭看着自己髒了的內。褲,還是覺得有點羞恥。

入獄之前,楊若偶爾還是會有,但像昨晚,那麽清晰的呼吸跟觸感的夢還是第一次。

楊若早上醒的時候天還不亮,伸手往下摸了摸,雖然他現在已經成年,但還是一如既往的,帶着點遮不住的羞恥感,呼吸又亂又熱。

他扯着褲邊爬起來先去浴室洗了個澡,又把髒了的內褲洗幹淨晾好,最後才回房間換了一套床單被套。

但他越想忽略,越容易想的更深入。

楊若洗被單時手指都搓紅了,他強迫自己不對號入座。

但夢裏緊貼着他後背的身體,跟那雙纏在他腰側的大手讓他覺得很熟悉。

又一陣忽然的燥熱下,楊若眼前冒出一個高大的身影。

是昨晚吃完夜宵送他回家,擔心還有人堵在他門口,最後一直送他上樓,确定了沒人之後才走的齊昀。

西裝外套楊若還是忘了提醒他拿,到現在還挂在門口的衣架上。

楊若看着那件黑色的西裝,覺得夢裏的人出現的太意外,但幾秒鐘之後又覺得不太意外。

粵菜館裏齊昀最後對他笑的那一下,燈光裏太具魅惑性,即使周圍環境嘈雜,人群衆多。

不過他又想,只是個夢而已,一個年長的又很有魅力的男性,總是會很容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入了夢也很正常不是嗎?

楊若就是有點後悔昨晚把那盅清火湯推給了齊昀,他覺得他應該自己喝才對。

果然,夏天容易上火。

楊若周末一整天都休息,他早起是因為準備去墓園,今天是尹嘉平的忌日。

楊若到底還是用了齊昀給他的卡,買了一束新鮮的向日葵,那是尹嘉平生前最喜歡的花。

楊若坐了最早班公交車,原本是想避開曾博文,但沒想到曾博文比他去得還早。

曾博文跪在墓碑前,那天還有力氣打他的人,現在弓着後背,頭發亂糟糟的團成一團,嘴唇裂開了幾道口子,一雙眼紅得像是要滴血。

楊若看出他不是剛到的,可能已經來了很久很久了。

楊若裝作沒看到他,低頭理了理向日葵,尹嘉平的墓碑前已經有了一束向日葵,他把自己手裏的向日葵放在旁邊。

曾博文沒像往常一樣,看到楊若就暴跳如雷,恨不得當場掐死他。

如果是別的地方,楊若會有點擔心曾博文的野蠻跟陰晴不定,但在尹嘉平的墓前,他知道曾博文不會對他做什麽。

因為曾博文不敢。

“楊若你還有臉來看嘉平嗎?”曾博文聲音不大,眼裏的怒意比聲音來得直接。

楊若咬了下牙,甚至聽到了耳朵裏的咯吱聲,但他還是忍住了,沒搭理這個瘋子。

因為曾博文在,楊若在心裏默默跟尹嘉平說了會兒話,十分鐘之後想走。

楊若剛擡腳,曾博文突然站起來一把扯住了楊若胳膊,“楊若,你就這麽走了?一點忏悔都沒有嗎?你應該跟他多磕幾個頭,然後說聲對不起。”

楊若忍無可忍,握着拳頭對着曾博文還在喋喋不休的臉砸了下去,因為太過憤怒,聲音都有點不穩,“曾博文,沒臉的是你,該忏悔的也是你。”

“要不是你多管閑事,”曾博文捂着被楊若打的臉,聲音又弱了不少,“嘉平現在可能還活着。”

楊若對着他那張無賴一樣的臉又是一拳,曾博文體力不支,直接躺在了地上,半天沒起來。

楊若看着他,只覺得一陣可悲。

“曾博文,嘉平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你應該更清楚他的性子,他明明有了可以移植的心髒,但他卻放棄了,一個人放棄生的希望,你知道他會多痛苦嗎?”

曾博文狡辯:“如果不是你跟他說了那些不好的事,他會放棄嗎?”

“曾博文,是你先背叛他欺騙他的,身體的背叛一樣是背叛,我的确後悔,我怎麽會不後悔?我不知道他那時候已經有了可以移植的心髒,我如果知道他會因為你就那麽輕易的放棄,我死都不會告訴他,哪怕他被你騙一輩子……”

“楊若,你太自以為是了,要是你不說,他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還會很好,我們的事,你有什麽資格插手?”曾博文表情不知是哭是笑,聲音斷斷續續的,大口大口呼吸,“他現在躺在地底下,我是罪魁禍首,楊若你也別想好過……”

楊若嘆了口氣,墓碑上照片裏的男孩兒笑得很開心,但因為先天性心髒病,總是白着一張臉。

尹嘉平是兩年前去世的,死于心髒衰竭。

楊若認識他是在高一入學那天,他們是同桌,尹嘉平因為身體原因,有時候去上課,有時候請假,他不能上體育課,不能做劇烈運動。

楊若眼裏的尹嘉平,永遠都是溫溫柔柔的,笑起來很甜,兩人因為個性相似,很快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尹嘉平小時候因為身體不好留了兩級,所以他比班裏的同學都大兩歲。

而楊若後來還知道,尹嘉平有一個男朋友,就是隔壁班的體育生曾博文,也比他們大兩歲。

尹嘉平跟他說過很多他跟曾博文的事,他們三歲就認識了,後來因為父母意外,他一直長在曾博文家裏。

小學時候的曾博文意氣用事,陪着他一起留級。

楊若一直以為,那樣的兩個人,怎麽會分得開呢?

可最後呢?一個在最好的年紀裏放棄了治療,另一個則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楊若看着躺在地上的曾博文,心裏一陣悲哀,曾博文一直不斷糾纏他,想來那份煎熬并不好過,所以非要拉上他一起承受才行。

楊若無數次後悔,當初他如果不說出事實就好了。

至于曾博文,楊若想,他可能一輩子就這樣了,永遠活在扭曲的自責跟悔恨裏。

從墓園回去要轉兩班公交車,楊若一直坐在最後一排,心裏那口氣一直沉着,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直到他走到小區門口時,兜裏的手機響了。

屏幕上亮着的齊先生三個字像是一把小錘子,在他胸口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卻帶着一點莫名的安撫。

楊若很快摁了接聽鍵,“是齊先生嗎?”

“今天是不是也休息?”齊昀在電話那頭問。

楊若不是第一次從電話裏聽齊昀的聲音,低醇的聲線纏纏繞繞,鑽進耳朵裏,好像有什麽魔力一樣,把他心裏那些難過驅散了一部分。

他往旁邊走了兩步,站在路階上專心接電話,“休息的,今天周末。”

“今天有安排了嗎?”

“現在沒了。”楊若說。

齊昀聽到楊若這邊的汽笛聲,知道他在外面,問:“出去了?”

“已經忙完了,剛到小區門口,齊先生打給我是有什麽事嗎?”

齊昀說:“院子裏的海棠熟了,這幾年結的最好最多的一次,早上林嫂走的時候我讓她摘了一點帶回去,我也嘗了一個,酸酸甜甜的還不錯,想問問你要不要來一起摘海棠?”

楊若被齊昀說得吞了口口水,很誠實的說:“想,想去摘的。”

他以前跟媽媽住的時候,門口也有兩棵海棠樹,這個時節的海棠剛開始成熟,最好吃了。

楊若先上樓拿了齊昀落下的西裝外套,擔心公車上人多弄髒,特意裝在一個很大的手提袋裏。

今天的天又高又藍,晌午細細的熱風,是摘海棠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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