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也,挺喜歡
出獄之後楊若最開心的一件事就是楊彥彤終于認得他了,齊昀說的沒錯,頭發長了就認得了。
頭發長了,就還是以前那個小若,至少對楊彥彤來說是這樣的。
楊若捧着一大盒早上齊昀給他帶的海棠,打開盒子給楊彥彤拿了兩個。
“媽,這是齊昀家的海棠,我昨天去摘的,你以前最愛吃了。”
楊彥彤雖然認得楊若了,但她對時間跟空間上的記憶依舊是錯亂的。
她拿起一個海棠塞到楊若嘴邊,“小若也吃一個,吃完就回房彈琴,昨晚沒回來睡,去哪兒了?”
楊彥彤已經認得他了,已經讓楊若很開心了,他也就順着她的話答:“我昨晚在齊昀家睡的。”
楊彥彤又忘了齊昀是誰,“齊昀?你同學嗎?多大了?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楊若思考了一下,沒提齊昀跟陳庚的關系,說:“他不是我同學,是個男人,比我大很多,算是……”
楊若想說“算是長輩”,但最後還是沒說出口,這讓他根本沒法兒說,自己居然會對一個長輩産生好感。
楊若并不是沒對其他男性有過好感,比如剛開始朦朦胧胧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的時候,會喜歡電視上某個男星,但那些也只是視覺上的賞心悅目罷了,像對齊昀那樣晚上做了夢的,還是第一個,而且還是比他大了那麽多的成熟男性。
他不否認,像齊昀這個年齡段的很多男性,成熟又有個人魅力,更何況還幫了他那麽多的人,他有好感應該很正常。
楊若很坦然地接受,而且他也并不覺得自己一定要跟齊昀發生點什麽才行,但在這點認知上,他又不能完全說服自己事實就是他想的這樣,就像他偷拿名片這件事,不是他本意卻也做了。
楊彥彤看楊若一直鎖眉垂眼,以為他遇到了什麽事兒,“算是什麽?是不是跟齊昀有什麽矛盾?”
楊若忙否認:“我們沒有矛盾,齊昀人很好,幫了我很多,跟我一起彈琴,昨晚還教我打拳,他很高很帥,肩膀很寬,還送了我拳擊手套,很合适……”
拳擊手套被他好好的收在出租屋裏。
楊若說着說着就說多了,低頭狠咬了一口指尖上的海棠,還差點咬到自己手指,嘴裏的海棠甜多于酸,果汁順着舌尖直往喉嚨裏鑽,最後他還不小心嗆了一下。
楊彥彤一臉溫柔寵溺,給楊若拍了拍後背,“那你也要好好對他。”
“咳,咳……媽我會的。”
楊若又陪楊彥彤散了會兒步,走的時候才聽護工說,昨天上午一個男人來看過楊彥彤,是第一次來,她也不認識,男人跟楊彥彤只待了十分鐘。
楊若第一個想到的是舅舅,可護工後面的話讓他杵在臺階邊半天也沒挪動腳。
“看起來四十歲左右,戴着一副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身上有點消毒水味道,憑我護工的經驗,感覺像是個醫生啊。”
是裴明遠?
以前楊彥彤的主治醫生,也是他捅了一刀才入獄的人……
楊若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跟裴明遠有什麽交集,他捅了他一刀,有監控有錄像,他也已經坐了牢賠了錢,該得到的懲罰他已經受過了。
想起裴明遠,那個嘴角總是挂着淺笑,穿着白大褂戴着金絲邊,在別人眼裏永遠溫文儒雅的男醫生,甚至是幫過他跟他媽媽的人。
楊若想起他卻是從腳底深處冒出來的,纏上了就不松口的恐懼。
他甚至不知道恐懼來源,就像現在,光聽護工的描述,他就雙腿生寒,脊背陰涼。
他想不起那個雪夜裏到底發生了什麽,像是做了一場被濃霧籠住的大夢一樣。
為什麽那天他會帶裴明遠回家,為什麽自己的枕頭底下會有一把開了刃的刀,為什麽無緣無故捅了裴明遠一刀,這些他現在都不記得了。
法庭上的鐵證是他自家的監控,監控是楊若在楊彥彤生病之後找人安裝的,怕她在家的時候出什麽意外,除了衛生間,家裏的各個角落他都裝了監控。
楊若走前特意囑咐療養院裏照顧楊彥彤的護工,如果下次那個男人再來,不讓他再見楊彥彤。
護工看楊若灰白的臉,跟來時判若兩人,連忙點頭應了。
楊若下午到拳擊館換班的時候差點遲到,前臺姑娘于靜曼老遠就跟他打招呼。
“小羊,你來了。”
楊若心不在焉,站在大廳裏轉了一個圈,才聽出叫他的人是手還舉得老高的于靜曼。
“曼姐,我去休息室換個衣服就過來跟你換班。”
于靜曼看他臉色不太好,神不守舍的,擺擺手說:“不着急不着急,我反正也沒什麽事兒。”
楊若瞥到前臺桌子上的海棠果,順着樓梯看了眼二樓,“齊總今天來了嗎?”
“來了,剛到不久,”于靜曼指了指桌子上的海棠,“剛剛給我們帶了特別多的海棠,說是自家院子裏種的,都被他們分過了,這是我特意給你留的。”
楊若雖然話不多,但拳擊館的工作人員對他都不錯,也并不是出于知道他跟老板有關系這點上,單純的就是喜歡他這個人。
于靜曼有一個弟弟跟楊若差不多大,看楊若更是跟看自己弟弟一樣。
“我特意挑的,大的紅的都留給你了。”她說得還挺得意。
楊若自然不會說,這些大的紅的都是他昨晚摘的,看着海棠想到齊昀,心裏因為裴明遠的那些不痛快已經消散了,他對于靜曼笑彎了眼睛。
“謝謝曼姐啦。”
于靜曼被他笑得心都快化了,姐愛泛濫,揉了揉楊若胳膊說:“不謝不謝。”
前臺的男式工作服是白襯衫跟小西褲,還有一雙黑色的皮鞋,楊若對着試衣鏡仔仔細細撫平襯衫褲腳的褶皺。
他一出換衣室,就有工作人員提醒他上樓,說齊總找他。
楊若腳下生了風,上樓的時候一步兩個臺階,站在齊昀辦公室門前喘勻了氣兒才敲門。
“請進。”辦公室裏傳出熟悉的男中音,楊若推門進去。
齊昀正低頭看文件,他今天穿的依舊是正裝。
楊若隔着西裝外套跟五米開外的距離,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齊昀胸膛裏讓人無法忽略的有力心跳。
齊昀沒擡頭,指了指椅子讓楊若坐。
楊若坐在椅子上,腰板挺得直直的,“齊先生,您找我。”
齊昀掏出手機,把淩群給他發的信息拿給楊若看,“你要找的喻天,這是他的電話號碼,喻天說讓你聯系他,他那邊也想聯系你。”
能找到人就好,楊若把喻天號碼存好,跟齊昀說了聲“謝謝。”
齊昀收回手機嗯了一聲,他現在不太想刻意直視楊若的眼睛,尤其是在他昨晚想明白楊若為什麽拿名片之後,他今天早飯都吃得急匆匆。
齊昀知道,懵懂少年時的感情總是純粹的,但也多變,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這很正常,雖然他自己沒體會過,但看身邊的人也知道。
不說旁人,韋欣然就是,女朋友從十幾歲開始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具他自己說,段段是真愛,個個是真情。
時間拿少年人沒什麽辦法,他們正是迎着太陽閃耀的年紀,可以放肆可以撒野可以犯錯,可以肆無忌憚的愛跟恨,他們今天可以把愛情奉為神明發誓天荒地老,明天就可能踩在腳底下跺兩腳然後再碾碎,灑脫地大手一揮,說去他媽的愛情。
不像他現在,時間多過一分一秒,都會無情地刻在他的臉上跟身體上,生怕他發現不了以後的時間只會越來越少。
齊昀已經記不起來具體是過去的哪一天,在鏡子裏突然看到自己眼角多了一條細紋,那時他不覺得什麽,他并不對自己早就沒影兒的少年期有什麽遺憾或是過度懷念,也不對一直無聲向前卻又重重留痕的時間,跟不停見長的年齡而焦慮。
但也還是會感嘆一句,原來他在慢慢變老,所以他也實在做不出誘拐孩子的事兒。
而且,他可不想清明節給陳庚上墳的時候說,我叫了你三十幾年的哥,以後得改口,那不可能,太滑稽了。
這時候的齊昀想的不是戀愛會帶給他的麻煩,也不是自己三十幾年來一直享受且堅持的獨身主義。
這點他當時沒想過到底是為什麽。
齊昀還想,楊若可能跟其他的少年一樣,明天太陽升起會是更好的明天,明天的人也是更好的人。
可偏偏楊若的眼睛琉璃一樣純淨清澈,以前倒還好,看他的時候怯怯的,遠遠的,像個随時可能跳起腳跌跌撞撞逃跑的小綿羊。
現在楊若的眼裏是赤裸裸的歡喜,這讓齊昀沒法兒直視。
齊昀在心裏嘆氣,心說帶孩子可真他媽的累,明天得去買幾本青少年教育的書才行。
齊昀低頭繼續看手裏的文件,勉強抛開亂七八糟的思緒。
辦公室裏一直很安靜,沒有離開的腳步也沒有關門聲。
齊昀擡頭,還是撞進了楊若頂頂明媚的眸底,他問:“小羊還有別的事兒嗎?”
楊若看着齊昀握着文件的修長手指,搭在大腿上的手也跟着齊昀的動作,用力在手機磨砂殼上搓了搓,輕聲開口:“我上午去療養院看我媽媽了,您說的沒錯,頭發長了她就認得我了,我把海棠也帶給她了,她很喜歡。”
“那就好。”
“我也,挺喜歡……”
齊昀差點在辦公椅上坐不住了,手腕一抖,差點把手裏的文件夾直接甩飛出去,好在楊若緊跟了一句:“挺喜歡海棠的……”
齊昀慢慢吐了口氣,他決定了,買書的事兒不能拖,他待會兒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