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結合熱
第48章結合熱。
鹈鹕隊長的辦公室位于綠風哨塔的第三層, 正好與診療室處于一樓,晏菀青剛結束了一上午的工作,正是饑腸辘辘的時候, 她一邊逆着前往餐廳的人流, 一邊擡手摸了摸肚子,腦子裏有一根神經在一跳一跳的疼,這大概是過度使用精神力的後遺症。
比起能夠輕輕松松安撫哨兵的同事,她構建世界的方法顯然要占用更多的精力。
頗為疲憊的揉了揉額角, 晏菀青擡頭望了一眼走廊上的落地窗,午間燦爛的陽光投進屋內, 灑下了金燦燦的一片。
明明如此溫暖, 明明如此光明, 她卻在這一瞬間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與隊長的會面一如預料中的尴尬, 剃胡隊長本名姓程, 有着一張陰沉又冷酷的臉, 看到她進來僅僅擡了擡眼皮, 将面前的一份文件往桌子上一摔, 示意她去拿起來。
在心中默默翻了一個白眼, 晏菀青一邊在心裏默念“他是上尉, 你不能打他”,一邊拿起了文件, 毫無意外的,這是一份病歷。
一份哨兵的病歷。
“軍部剛剛送過來的,”鹈鹕隊長皺着眉頭,“情況不太好,你去處理一下。”
晏菀青聽着他的吩咐,心中有一種果不其然的感覺, 臨時加班、軍部病人,無論哪一項對于她這個剛剛上崗了一個月的新人來說都只意味着一件事——刁難。
這是毫不掩飾的刁難。
隊長對她的讨厭顯而易見,她對隊長也不見得有多少尊敬,而歸根結底,雙方之間的郁結,正是向導內部普通存在的尴尬問題。
那就是瓦釜雷鳴。
除開性情更加平和沉穩,向導其實與哨兵并沒有什麽兩樣,同樣遵守着從零法則,同樣受狼群效應所驅使,只不過他們外在表現并沒有哨兵那麽直接□□,實際上,不光外人,連他們自己有時候都會産生自己與普通人沒兩樣的錯覺。
但錯覺,就是錯覺,無論怎樣也不會變成現實,然而,它們卻可以影響現實。
在由哨兵主導的軍部和刀鋒哨塔,信奉的是完全的實力至上,可向導并非如此,他們更加貼近普通人,就連普通人的陋習也跟着學了個十成十,其中最明顯的就是論資排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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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在骨子裏的力量崇拜和鹦鹉學舌的論資排輩混在一起,形成了一套扭曲又怪異的體系,紮根于王國向導的內部,上層未必看不出它的弊端,然而事到如今,已非某人三言兩語就能拔除,況且想要看向導內鬥的也大有人在。
作為王國尖端向導的聚集地,綠風哨塔內部的矛盾尤為尖銳。
低頭瞧着病歷上的內容,晏菀青腳下步伐不停,她一路順着樓梯向上,在視野突然變暗的時候停了下來。
四層是綠風哨塔最高級別的診療室所在,僅供軍部送來的病人使用,平日裏整層樓都黑燈瞎火,可現在倒是能遙遙看到一盞燈光。
在環形走廊的盡頭,唯一一-亮燈的診療室裏有着她的病人。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晏菀青很清楚自己的那些小伎倆對于真正圖景紊亂的成年哨兵起不到太多作用,實際上也沒有人會指望她這個菜鳥去解決疑難雜症,這不過是一次令她難堪的下馬威,等到她被病人複雜的精神狀況搞得狼狽不堪,自然會有“經驗豐富、技巧高超”的向導閃亮登場,共同譜寫一個“新人搞砸工作,前輩緊急救場”的溫暖故事。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皆大歡喜,前輩有功績,領導有面子,哨兵得救了,唯有她這個小新人要頂着“辦事不牢”的帽子。
晏菀青聳了聳肩,鞋底落在地上發出“噠噠”的聲響,比起單純的學院生活,綠風哨塔裏的一切像是從天而降的一個巨大罩子,想把她徹底的套在裏面,靠着日漸微薄的氧氣偷生。
這麽想着,她已經走到了診療室的門口,病歷上的哨兵排名在一千五開外,算是中等水準,晏菀青若是去更新排名,估計也能得到一個差不多的數字。
連能力區間都算的剛剛好,這也未免太仔細了。
她的手放在了門把上,心底突然微微有些不安,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也只得擰開大門,對着病床上躺着的人走了過去。
不對。
不對!
幾乎是在看清床上人潮紅面龐的同時,晏菀青的心就咯噔了一聲。
高熱、出汗、虛脫、眼皮微睜、鼻翼外張……這不是神游症,而是結合熱!
結合熱,顧名思義,就是哨兵與向導結合前的特殊狀态,在一名陷入結合熱的哨兵面前出現一名未經标記的向導會引發什麽樣的後果,全大陸沒有人會不知道。
陷入結合熱的人,是沒有理智可言的。
跑!
發現對方眼珠微動的同時,晏菀青扔掉手裏的病歷拔腿就跑,然而一只手向鐵鉗一樣扣住了她的手腕,一股巨力襲來,她整個人狠狠的撞到了床上,半邊身子火辣辣的疼。
低低的獸吼傳來,原本隐藏在床底的胡狼鑽了出來,赤紅着一雙眼睛,對着猝不及防的向導呲出了尖牙。原本躺在床上的哨兵已經翻身壓到了女孩身上,他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色,顯然已經失去了神智。
身上的哨兵對着晏菀青壓了過來,她一只手被死死制住,另一只手用力頂住前者的胸膛。
“胖墩!”
小浣熊從精神圖景裏一躍而出,于半空中化為了咆哮的棕熊,一掌擊飛了躍躍欲試的胡狼,扭身撞開壓在主人身上的男子,只聽一聲脆響,那是晏菀青被哨兵抓住的手腕脫臼的聲音。
該死的!
她在心底咒罵了一聲,顧不上耷拉着的左手,趁着精神向導纏住對方,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起來,不顧一切的沖出了門口。
結合熱是會在哨兵和向導之間傳染的,一旦她也開始發熱,一切就完了。
身後的扭打聲和獸吼一起響起,晏菀青死命的沖向樓梯口,她的沖勢太快,以至于在看清此路不通時也剎不住車,一下子就撞上了緊閉的大門。
疼。
真的很疼。
晏菀青覺得自己右半邊臉一定腫起來了,她滑坐在地上,生理性的淚水一下子就充盈了眼眶,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敏感和脆弱本來就是向導陷入結合熱的征兆之一。
“砰!”
一道黑影飛出了診療室,狠狠地撞到了牆壁之上,棕熊龐大而身軀從牆上滑落,它立即再度爬起,對着緊跟着出來的哨兵與胡狼發出了低聲的威脅。
這是一場早就算好的陰謀。
陷入結合熱的哨兵一旦遇到目标就會爆發最強戰力,無法被暗示,無法被控制,實力遠超平日,遠非單獨的向導可以應付。
晏菀青忍着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果斷放棄了從樓梯離開的打算,她沖着環形走廊的另一頭跌跌撞撞的跑去,還沒等着躲進其他房間,就被人從後面拎起砸到了地上!
劇痛再次襲來,她的身體卷起,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一具滾燙的身軀壓在了上面,脖子一痛,被人用力咬住了動脈。
晏菀青睜着被生理性淚水模糊的雙眼,望着同樣掙紮着想要爬起來的棕熊,頭頂是胡狼腥臭的氣味,身體逐漸泛起了潮熱,她感覺到一股陌生又狂暴的精神力輕而易舉的沖開了她原本固若金湯的精神屏障,在精神圖景裏橫沖直撞。
身體不由自主的變軟,女孩感受着被抽走的力氣,心下一片冰涼。
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她被男人感染了。
無論設計這場醜劇的人是誰,對方的目标都是讓她被這一名陌生的哨兵徹底标記。
事到如今,知道自己無法逆轉局面,晏菀青反而鎮定了下來,她望着遙遠又冰冷的天花板,逼迫自己忽略身上哨兵的舉動,試圖将自己的神智從被誘發的高熱裏隔離出來。
琛哥。
她的眼前浮現青年的身影,他穿着米黃色亞麻襯衫,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着報紙,手畔放着一杯尚冒着熱氣的牛奶,暖黃色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上,帶來了濃濃的暖意和平靜。
房、其、琛。
她在心底一字一頓的念着這個名字,只覺得光是看着他的幻影,就能忘掉眼前的噩夢,而那道幻影像是真的聽到了她的呼喚,竟然擡起了頭,還是熟悉的那張臉,鑲嵌其上的眼睛由黑轉藍,在燈光下變幻出了炫目的斑斓。
身上哨兵的動作停了下來,他的牙齒從她的脖子上的傷口抽離,溫熱的液體湧了出來,胡狼警惕的豎起了耳朵,低鳴着向後退了幾步,與此同時,晏菀青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她的精神圖景裏跑了出來,那股力量不屬于她,卻帶着某種熟悉的波動。
晏菀青緩緩扭過了頭,她的脖子還在流血,可眼睛卻直直的看着自己的右側,而那裏,一只漂亮的香槟色布偶貓正蹲在她身畔,清澈的藍色眼睛裏倒映着她狼狽的模樣,對着她甩了甩毛茸茸的尾巴,輕輕的“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