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試探

裴山青沒想到他承認的這麽痛快,轉念一想江逾白剛上初三,正是學業緊張的時候,要是真早戀,按理來說他這個做“家長”的也該管管。

于是裴山青裝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義正言辭地告訴他:“江逾白,青春期情感萌動是正常的,但是早戀是不對的。”

沒想到江逾白撂下水杯,雙臂交疊在椅背上,把下巴墊在胳膊上,毫不畏懼地回望過去,反問:“那哥哥有喜歡的人嗎?有早戀過嗎?”

裴山青瞬間語塞,母胎單身二十一年的經歷讓他有些難以啓齒,連江逾白一個小屁孩都有暗戀對象,總不能說自己已經看破紅塵了吧?

“我都二十一了,不能算早戀。”裴山青說,“我跟你說,我的追求者可是很多的,在學校裏随便走一圈保準有來要微信的,上課的時候我周圍的位置她們都搶着來坐。你是沒看過我打球賽,投一個三分球足足能聽見十分鐘的歡呼聲,排着隊給我送水呢。”

“不過我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裴山青話鋒一轉,補充教育他說,“我們要立志建設美麗中國,為國家做貢獻,怎麽能一心撲在兒女情長上呢?”

江逾白好似被裴山青不打草稿的瞎話點透了,認真地考慮了半晌後,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二維碼,問:“哥哥,那我也要排隊才能加你的微信嗎?”

“那當然。”裴山青煞有其事地說,卻還是掏出手機加了他的好友,“不過看在我們兩個比較熟的份上,給你插個隊。”

江逾白晃着頭笑了一會,裴山青直接打聽他的情況:“你還沒說你的事兒呢,是喜歡你們班裏的哪個漂亮小姑娘?”

江逾白狡黠地眨了眨眼,直截了當地揭穿了真相,說:“只是之前的日記本而已,你真的想看嗎?”

裴山青啞口無言,想了一會兒後,覺得應該尊重他的隐私:“那算了吧。”

江逾白笑笑沒說話,裴山青看着他的笑容不禁挑了挑眉,起身去拿掃帚打掃房間。

搬東西下樓時,裴山青忙着在後備箱整理,江逾白見他無暇顧及自己,站在垃圾桶旁邊,将手伸進半開的紙箱內掏了半天,最後翻找出一個小夜燈。

小巧的橢圓形夜燈捏在江逾白手上,上面用黑色碳素筆畫出的笑臉正對着他,似是在無聲地懇求他把自己一起帶走。江逾白與它靜靜地對視片刻,下一秒,果斷地擡手将它扔進垃圾桶。

裴山青扶着後備箱開蓋,轉頭望向江逾白:“在那杵着幹嘛呢?趕緊把東西搬過來回家了。”

江逾白聽見“回家”兩字,眉頭微微上挑,心情變好了些許,努力壓下上挑的嘴角,把自己的行李放進後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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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江逾白表現得有些過頭了,給裴山青呈現出了一種明顯情緒低落的狀态。而裴山青難得試着共情一次,認為居住了十幾年的家變得支離破碎,又親手收拾好自己留下的痕跡,被迫離開,這滋味定不好受。

思及此,裴山青在路口處背離了回家的方向,往市中心開去,江逾白發覺路線不對,不解地回頭問他:“哥哥,我們還要去哪裏嗎?”

“帶你吃頓好的。”裴山青降下車窗,聲音伴着襲來的風吹到江逾白耳邊,“過幾天學校安排做實驗和課設,可能回來的晚一點,你放學了自己在外面吃點吧。”

江逾白又低落了下去,垂眸輕輕嗯了一聲,而裴山青專心注意路況,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起伏,兩人就這麽各懷心事的吃了頓飯。

回家路過藥店時,裴山青又下車給他買了些藥,順着敞開的車窗把塑料袋丢進江逾白懷裏。

江逾白捏起其中寫着“999小兒感冒靈”的盒子,蹙起眉無奈地說:“哥哥,我是十五歲,不是五歲。”

裴山青沒理他,自顧自地樂着說:“你跟五歲小孩兒也沒什麽區別。”

江逾白索性沒反駁他,由着他沉浸在“費盡心思照顧孩子,簡直是天下第一好哥哥”的幻想中。

不過兩人回到家,又要面對另一個難題。

裴山青這套房子是一室一廳一衛,當初裝修的時候勉強弄了個小餐廳出來,導致現在根本沒有空閑的地方來放江逾白的東西。

裴山青只好暫時将衣櫃騰出一半和江逾白共享,又把自己書桌上的電腦挪開,留出空間給他放書。看着自己獨享的空間被人占用,裴山青心裏有些許不爽,但還是忍住了。

由于江逾白要在書桌前寫作業,裴山青只好暫時離開卧室,在沙發上躺着玩游戲打發時光。

入夜,窗外遠處的大樓頂端明明滅滅閃爍着信號,一盞盞明黃色的長方形窗燈消失在夜幕之下,脫離開各家溫暖的燈火,夜間的溫度仿佛又跌回了零點。

江逾白收回目光,看着桌面上攤開的作業本,長指微曲,握着黑色簽字筆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

筆尖無聲地劃過紙面,流暢的墨跡點點連成線條,勾勒出難言于口的秘密——“江碧鳥逾白,山青花欲燃。今春看又過,何日是歸年。”

江逾白的目光在“山青”兩字上流轉許久,指尖拂過未幹的字跡,沾上零星痕跡,可他全然不在意,輕手輕腳地起身開了門。

裴山青作息規律,早就困得眼皮子直打架,此時已經陷入夢境。江逾白像只夜行的貓兒一般悄無聲息地溜出來,蹲在他身邊,借着卧室門透出的暖光看他熟睡的面容。

裴山青的鼻梁異常挺翹,長睫輕顫,遮擋住如水的月光,在小麥色的皮膚下投出一小塊陰影,再往下便是精致的唇珠,在唇間溢出的呼吸間變得有些幹燥。

江逾白曲起手肘撐在沙發扶手邊,不禁刻意放緩了呼吸,貪婪地俯下身掠奪他呼出的空氣,又伸出手去觸碰他的額角。

裴山青睡眠本來就淺,感覺到一股暖流籠罩在自己面前時,就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江逾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起身,伸出的手硬生生轉了個彎,最後落在裴山青肩頭,輕輕拍了一下。

“哥哥,我寫完作業了,可以睡覺了。”

裴山青如臨大釋,半眯着睡眼往自己的床上挪,頭也不回地合上了卧室的門。江逾白站在門口,鼻尖與門板僅有咫尺之距,眸光流轉明滅,閃爍着危險的信號。

不多時,江逾白大搖大擺地打開房間門,抱着枕頭進來,試圖悄悄爬上床,和裴山青擠在一起睡。

裴山青睡夢中忽然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熱源,下意識地伸手摟抱住,下巴在柔軟的觸感上蹭了兩下,享用了一會“自發熱抱枕”後才遲遲察覺出不對。

裴山青猛地睜開雙眼,瞧見江逾白安靜地窩在自己懷裏抱着枕頭,一雙黑葡萄般清透的眸子在黑暗中格外明亮,正咬着下唇猶豫着要不要回抱住他。

裴山青的睡意一掃而空,起床氣在此刻猛地爆發,毫不客氣地沖着他小腿踹了一腳:“江逾白,沙發比這寬多了,你跑來跟我擠一張床幹什麽?”

江逾白及時抱住他的腰肢,沒有被踹下床,枕頭嚴絲合縫地擋在兩人之間,他整張小臉幾乎全部埋入其中,悶悶地說:“哥哥,客廳的窗戶在漏風,好冷。”

裴山青偏不信邪,忍着火穿上拖鞋去查看窗戶,只見轉軸那裏緊緊卡住,天邊掠過的閃電昭示着即将到來的暴雨,陣陣秋風混雜着雷聲,從不可關合的縫隙中襲來。

江逾白适時地打了個噴嚏,懷抱着枕頭騰出手來擤鼻涕,捏着紙團可憐巴巴地望着裴山青。

裴山青合上雙眼,在冷風中找回了理智,不斷地在心中告誡自己:他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剛剛經歷了喪失親人的痛苦,還生着病,國家有未成年保護法,虐待兒童是犯法的。

裴山青一手拽着江逾白的衣角進了房間,在他不解的注視下快速翻找出冬天厚重的棉絮打了地鋪,一頭栽進枕頭裏:“我明天找人來修窗戶,你睡床上,別再煩我睡覺。”

江逾白被裴山青摁在床上,蓋着他的小毛毯,等到燈光再次被熄滅後,在無盡的黑暗中愣怔地回過神來,為自己的失策嘆了口氣。

卧室的面積本來就不大,裴山青打的地鋪幾乎覆蓋了所有能落腳的地方,江逾白便支着腦袋趴在床邊,歪頭用氣聲喊他:“哥哥。”

“嗯。”裴山青應了一聲,嘟囔着:“江逾白你有完沒完,困死了。”

江逾白全然不在意他的不耐煩,嘴角噙着笑,搬出自己早已準備好的話術:“我夜盲,半夜起來可能會踩到你。”

裴山青合着雙眼,在猛烈襲來的困倦中全靠本能意識在理解他的話,半晌才含糊不清地問:“那你平時在家怎麽辦?”

江逾白挑了挑眉:“開燈啊,要麽開房間和走廊的燈,要麽拿小夜燈。”

“唔……”裴山青順着他的話問:“那你的小夜燈呢?”

江逾白的視線黏在他的背影上,一刻也舍不得離開,坦然回答:“找不到了,可能被人拿走了。”

“啧。”裴山青翻了個身,不悅地睜開眼,卻對上江逾白無辜水潤的雙眸。

方才溫熱的觸感還似有似無地環繞在周身,裴山青的怒火莫名平息了些許,最後好脾氣地反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麽辦?開着燈睡嗎?”

江逾白默不作聲地将自己的身軀往牆邊的方向挪動着,直至消失在裴山青的視線範圍內,他無奈只好半坐起身看他在搞什麽幺蛾子。

江逾白蜷縮在角落,盡可能地騰出床上更多的空隙來,以此證明自己并不占地方,還伸手拍了拍床面,語氣中帶着小小的自豪。

“哥哥,你看我不占地方的,你可以在床上睡,這樣我就不會踩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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