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人說，想最快地讨厭一首歌的方法，就是把它設置成你的起床鈴聲。
谷一涵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第三次按掉手機的鬧鐘，大腦終于清明了片刻，莫名其妙地想起這句話時，心想前人的說法還真是不無道理。
她臉埋在枕頭裏，只想就這麽溺死過去。可鬧鐘是關掉了，那擾人清夢的聲音仿佛還回蕩在耳畔，提醒着她該起來去訓練了。
——訓練。
直到這兩個字闖入腦海，谷一涵才終于清醒過來，她打着哈欠從床上爬起，但還是覺得困意在止不住地湧上來。
連帶着打不起精神再更多花些心思，只把長發在腦後低低地挽了個馬尾，照着鏡子看了兩圈，覺得大致看得過眼後就走出了洗手間。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在轉過拐角時也沒有分心去看那邊的動靜，直直地撞上正巧經過那裏的某人。
“啊，”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擡眼看清來人，谷一涵一愣，“不好意思啊隊長，早上好。”
“嗯。”
蔣臨嘉看見她臉上依然帶着點茫然的神情，“你這是剛起來？”
“……才起，”谷一涵讪讪一笑，“大家都下去了？”
因為太過興奮以至于淩晨四點多才睡着這種事……根本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啊。
起先剛來S市的那兩天，因為還沒有塵埃落定，除了對之後試訓的緊張之外，她也沒有其他特別的感受。等正式搬到EVE基地，當天晚上躺在床上時反而滿腦子都是自己将來的職業生涯，輾轉反側到天邊都泛起了魚肚白，意識才接近了模糊的邊緣。
結果就是睡了還不到四個小時。
他們隊長點頭：“不用太着急，都額外給你留了的，不過安排好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始了。”
還真是。
谷一涵聞言神色一凜，應了聲就往樓梯那邊趕過去。
留在原地的蔣臨嘉看見她急急忙忙地下了樓梯，揚了揚眉。既然他專程從一樓餐廳又上樓來的目的也算是微妙地達成，他也就幹脆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他的房間也是在三樓，離訓練開始還有半個小時，還有時間歇一會兒。
EVE戰隊在訓練時間上的要求是比較嚴格的那一類。通常是早上九點就開始自由訓練或是教練講圖和戰術，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午休時間，下午從兩點開始和不同的戰隊排滿訓練賽，分別是兩點場、四點場和七點場，晚上九點開始複盤，十一點熄燈。
除了特定的公休日，每天的日程都是滿滿當當的。
對于守望先鋒的職業戰隊，周末要比普通工作日來得更嚴峻——畢竟OWPS的比賽就安排在周五到周日的晚上。
好在谷一涵問過教練，雖然訓練上要求嚴格，但EVE是不禁止隊員開直播的。只是其他人都嫌經營直播太麻煩，不願意再花額外的精力去忙些跟觀衆互動之類的事情。
“這群小兔崽子一個比一個的懶。”當時，老何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她肩膀，大有終于找到可以委托重任的對象的架勢，“木槿啊，以後直播這塊宣傳咱們戰隊的任務就交給你了，變不成戰隊粉變成你個人粉也行。等人氣上去了，我讓經理給你加工資。”
“沒問題。”
說到漲工資，谷一涵也深覺責任重大，立刻摩拳擦掌。
“您就請好吧。”
在微博上拟好了關于以後直播時間的公告，谷一涵又接好從家裏帶過來的設備。等重新坐在電腦前，旁邊的蔣臨嘉看過來兩眼，又想起最開始給他留下過印象的那只手，不由好奇道：“你平時也是這麽開的攝像頭？”
“對啊。”
他這麽問，谷一涵也下意識活動了下握着鼠标的右手。她這個攝像頭的支撐杆是可活動的，彎折下來的視野正好可以覆蓋她的手部，游戲全程的操作一覽無餘。她想了想，又多解釋了一句。
“以前有人懷疑到底是不是我自己打的，天天在直播間帶節奏。那時候想到可以效仿別的主播露手，至少可以證明不是找了個男的來代打。然後就一直開到現在，大家都習慣了，估計關了也不答應。”
蔣臨嘉眼眸微斂，眼底一片深色，沒再說話。
“這麽過分地帶節奏，誰啊？”倒是坐在對面的夏至聽見，抱怨了一句，“這些人是有多閑？”
谷一涵陷入沉思。
“我也不知道有多閑，”她嘆了口氣，“反正肯定比咱們閑多了。”
要想打出成績，就得除去午休，幾乎不間斷的十二個小時都是對着電腦屏幕，高強度地訓練訓練再訓練。職業選手當真是鐵人，怪不得基地還專門配了健身房和平時的鍛煉要求。
在這臺電腦上調試好需要的各項設置和數值，谷一涵打開直播後，紛紛來到直播間的觀衆驚喜地發現闊別許久的攝像頭終于回來了。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心多久，下一個等着他們的就是個噩耗。
“嗯，我到基地了。有件事得跟大家說一下。”
他們家主播語氣沉痛道：“以後的直播時間參照我發的微博，不出意外的話，一般就是早上九點到中午十二點。下午要打訓練賽，沒有其他戰隊同意是播不了的。請大家珍惜跟我一起相處的時間，如果你們想我，下次開播就多送我點禮物。”
彈幕聞言滿是希冀。
【有禮物能多播會兒？】
“不能，你想多了。”
話音剛落下，她就排進了今天的第一把天梯，谷一涵一晃鼠标，選定了突擊欄裏的某個英雄。
“忘說了，今天的我是麥克雷。”
這是個典型西部牛仔形象的英雄，在早先最初的版本，憑着一把六發子彈的左|輪手|槍可以日天日地日空氣。對所有經歷過當年那個版本的玩家來說，轉過拐角遇到麥克雷是最恐怖的噩夢，看到麥克雷的那一刻，意味着你已經死了。
“沒有什麽是一次六連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翻滾再來一次六連。”
這句話曾經在玩家中廣為流傳。
右鍵可以将槍膛中全部子彈連發射出，戰術翻滾不僅能迅速移動一小段距離，不知道為什麽還有個換彈的神奇功效。
後來，這爆炸輸出的傷害遭到削弱，本身又沒有快速位移技能，因為小短腿而從“麥爹”淪落成了“麥柯基”。眼下這個放狗盛行的版本，流行的都是機動性強的英雄，麥克雷就逐漸退下了職業舞臺，少有上場機會。
谷一涵來EVE試訓，由于時間原因，考察的主要是她能否大致跟得上團隊的配合，最快檢驗出這點的自然是獵空和76。這麽算來，她也有好幾天都沒碰麥克雷了。
居然還有點小懷念。
懷念歸懷念，上手可一點都沒難度。天梯跟職業不同，弱勢英雄一樣有上場機會，更何況麥克雷也只是相較以前而有所式微。
當她再次連着三槍爆頭點掉了敵方的毛妹和DJ，一個閃|光彈暈住閃過去的獵空，又迎來一聲清脆響亮的“叮”的爆頭聲，彈幕紛紛刷過“66666666”、“你麥爹還是你麥爹”、“手動午時已到真是太可怕了”，谷一涵覺得自己又要膨脹。
麥克雷的大招“午時已到”，在他緩緩念出這四個字時，變暗的視野中的敵人都會被一一鎖定為紅色的骷髅頭。等到蓄能完畢後，被鎖定的所有敵人就會被一擊必殺。
手動午時已到，也就意味着連續幾槍點出了等同大招般的效果，是對麥克雷玩家的最佳褒獎。
“所以我說啊，”谷一涵可從來不壓着自己，該膨脹就膨脹，膨脹完繼續好好打，“日常手動午時已到可不是——”
猛然意識到什麽，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不膨脹的木木不是我認識的木木】
【日常手動午時已到可不是吹的？？】
【木木：卧槽，忘了現在是在基地了】
谷一涵盯着這句彈幕，發現他真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她差點忘了自己不是在家裏，而是在基地的訓練室，旁邊還坐着五個人，互相之間說什麽，只要聲音大點都能聽見。
她從以前就覺得當着隊友的面吹自己有點羞恥，每次必然記得閉麥。現在簡直是羞恥等級翻了番，自然說一半就噤了聲。好在剛才說話的聲音不大，谷一涵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周圍人的反應，尤其是坐得最近的蔣臨嘉，發現他們都專注在排位上。
想來也是，排位裏隊友報點經常都是輸出全靠吼，又戴着耳機，應該是聽不到她說什麽的。
谷一涵這一眼掃得太過心虛又匆忙，也就錯過了旁邊人那足夠隐蔽到若有若無的笑意。
他餘光看見她重新凝神在眼前的電腦屏幕上，又是明顯松了口氣的反應，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
-----
谷一涵沒想到自己早上的那幾把排位帶來了這麽立竿見影的效果。
“麥克雷？”她詫異道，“我？”
老何點頭。
“也是燈火給我提的建議。”
他提到蔣臨嘉。
“我們以前也有用到麥克雷的陣容，後來重心側重在放狗上。卡贊擅長即時命中C，但在獵空上更精到，也就越發往這個方向發展。”老何若有所思地說，“現在的OWPS裏用到‘天地狗’的隊伍越來越多，想要光讓江月和LUX去給雙|飛壓力還不夠，用天使和和尚來起用麥克雷這個重炮手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雙|飛是可以在天空中肆意翺翔的法老之鷹和依靠隊友進行飛行位移的天使搭配進行的戰術。這兩名英雄在技能上都是相依相随的，聯手作戰就成為了“天空霸主”。
在蔣臨嘉提出以後，老何深思熟慮了半天，覺得要是能練出來，确實有奇效。
然而他這深思熟慮還沒跟小姑娘講完，就發現對方臉上已經寫滿了躍躍欲試。
“我真能拿麥克雷？”
語氣裏還都是驚喜。
她愛着這個游戲，也同樣愛着自己練出來的每一個英雄，希望他們都能在賽場上出場露臉。
麥克雷的自保能力太差，一旦确定以麥克雷為中心的戰術，就意味着必須把整隊大半的資源都傾斜給機動性奇差的麥克雷身上。
看她這反應，老何樂了。
“能。”他說，“兩點那場訓練賽，你就可以試試，先看看你現在麥克雷的程度如何。”
-----
兩點場的訓練賽，是和OPT戰隊。
常規賽的積分賽是一支支戰隊輪過去的，也就意味着EVE要打滿九場。他們跟OPT的比賽被安排在了第一周，那時卡贊的手疾還沒複發，EVE以2:0的比分勝出。
這兩分也是他們沒有落到最後一名的原因。
比賽是比完了，訓練賽還是可以頻繁約戰的。據說OPT跟EVE的關系也不錯，至少之前約訓練賽的時候，谷一涵還看見夏至他們在公屏跟OPT一起插科打诨。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谷一涵總覺得這次OPT的氛圍還要歡快得多。
[比賽][OPTLenye]：小姐姐在哪！小姐姐在哪！
谷一涵：“……”
果然不是錯覺。
[比賽][OPTAlone]：想暗搓搓地求一個小姐姐好友位_(:з」∠)_
她默默發了一串省略號。
[比賽][EVEMujin]：……
[比賽][EVELUX]：你們別是傻的吧，都一起打過兩場了。
[比賽][OPTLenye]：……卧槽？？？
[比賽][OPTAlone]：小姐姐QAQ有沒有好友位？
[比賽][EVESummer]：沒有，滾=3=
[比賽][OPTLenye]：哇，你又不是小姐姐，難不成女裝大佬？
[比賽][OPTChen]：女裝大佬不是你嗎？
[比賽][OPTLenye]：……你這個人腦子裏都是什麽gaygay的思想？？？教練我要換隊友！
留給雙方閑聊的時間不會太久——他們是來打訓練賽的，又不是來聊天的，教練都不會允許他們一直聊下去。
訓練賽的第一場地圖被定在伊利奧斯，一座希臘南部的小鎮，和漓江塔一樣屬于控制圖。
老何所說的試試，只是讓谷一涵先拿一下麥克雷，其他位置不做變動。
蔣臨嘉用的依然是安娜。
谷一涵這次使用麥克雷，她的站位就從獵空的出入于敵人之間變成了跟安娜一起行動。兩個都是機動性較差的英雄，只不過一個是主奶，一個是擁有着閃|光彈這個近身控制技能的輸出。
一旦對面的獵空源氏雙狗來切安娜，麥克雷就可以承擔起“保镖”的職責。同時安娜也能給她提供治療，達成互保雙贏的局面。
初上手的陣容，拿出來居然效果還行。
第一回合輸給了OPT，第二回合在廢墟的小地圖倒是發揮了些許優勢。眼看着EVE的占點進度達到百分之九十五，OPT那邊只剩三個人，聽見一聲“釋放你的怒火吧”，敵方源氏龍刃呼嘯而出。
“呲。”
緊接着的細微聲響，有東西刺入源氏騰空的身體，讓他直直地向前滑去，正好落到了蔣臨嘉的面前。
被睡的激素拔刀源，怎麽看怎麽可憐。
看了兩秒他的ID，蔣臨嘉一擡手。
原本正在一邊樂得蹲着圍觀的谷一涵莫名其妙地發現身上多了個激素。
“開大。”他提醒道。
谷一涵：“……”
她恍然大悟地按下Q，有了激素的加成效果，躺在地上酣然入睡的激素源氏在視野中飛快地縮為一個點。谷一涵還順帶來了個自由發揮，風騷地原地三百六十度轉了一圈，在再次轉向源氏後“砰”地扣下了扳機。
素質極差，影響極其惡劣。
她這麽做的期間，DJ從旁邊的圓柱上滑了下來，圍觀了整個過程。
夏至瑟瑟發抖：“安、安樂死？”
“還好走得很安詳。”LUX嘆口氣。
[比賽][OPTAlone]：……
[比賽][OPTAlone]：這個社會
[比賽][OPTAlone]：是真的險惡QA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