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穿行于訓練靶場的機器人之間,谷一涵不斷晃動手腕,盡可能快地重複着将準星甩到目标頭部的動作。
快速積攢出來的能量刷新出大招圖标,三百六十度的轉身之間,脈沖炸|彈自她手中飛出,準确地粘在了敵人的身上。
被炸碎的機器人落出一地零件,雙槍在手中翻轉換彈,谷一涵忽聽旁邊的人問了句:“可以嗎?”
“沒問題了。”
她點頭回答,順便轉過去對裁判做了個“OK”的手勢。
“你們好了嗎?”
作為隊長,蔣臨嘉跟教練确認過所有人的設備都完好無損後,一起被拉進比賽房間大廳。
繼續在大廳內等待的期間,谷一涵百無聊賴地四處張望起來。
觀衆席上,應援燈牌一如既往的數量衆多。
光是支持他們這邊的,她就看見了支持整支戰隊的隊粉舉着的“EVERYTHING 一切皆有可能”和上周就見過的“燈火闌珊,我失眠”。也有妹子在頭上一左一右戴着麻将大小的小燈牌,上面各寫着一個“燈”字和一個“火”字。
谷一涵的視線在某處停下。
“‘給裏給氣夏允杭’,”她忍着笑意念,“‘月月敲可愛’?”
聲音通過連麥器傳過去,很快就得到了回應。
夏至:“給、給裏給氣?”
他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終于也找到了那塊燈牌,無語凝噎。
“唯一能讓我有所安慰的,”他癱回椅子上,“就是舉着江月牌子的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了。”
“你不覺得說你gay裏gay氣的是個小姐姐更絕望嗎?”
LUX吐槽:“燈火一個人占了我們隊八成的女粉,幸好我屈居第二。夏至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你明明是隊內墊底,大家都看見了,一出門找你簽名的全是男粉。”
谷一涵心想她也許有希望跟蔣臨嘉打個五五開,自帶粉絲和流量真是深藏功與名。
她的燈牌……這周好像又多了幾塊。
“屈居第二?”隊內戰火一觸即發,江月責無旁貸地再添一把柴,“你在車上補覺補得沒睡醒嗎?”
“我跟你們講。”
方糖深沉道。
“你們這樣是要上‘兄弟開車了’的。”
這又是一個每周放送的周邊欄目,安置好的攝像機會實時記錄他們的一舉一動,後期則截取每隊選手在賽前有意思的玩笑騷話又或者賽時緊張的報點,放出來圖觀衆一樂并讓他們了解到選手在比賽時的狀态。
“上上上,都兩周沒上了。”LUX毫不在意,甚至還有點小興奮,直到低頭看見比賽地圖被調整成CRL優先選擇的多拉多時才露出點牙疼的表情,“我覺得咱們的制度是不是應該改改啊,這樣是選不出歐皇的,猜拳都輸了的人去猜硬幣怎麽可能贏嘛?”
“我也覺得有道理。”
谷一涵舉手。
“今天打不贏CRL就請非酋夏至背鍋。”
“玄不救非氪不改命,我也很絕望啊,”突然淪為背鍋位,夏至無可奈何地一攤手,“下次請直接把我剔除出備選名單謝謝。”
多拉多,位于墨西哥的海濱城市,屬于CRL一貫很擅長的推車圖。
敵方的攻勢打從一開局就很兇猛。
“下波我有大,”谷一涵的76站住二樓高臺,心裏依舊覺得不大穩當,“幫我拆D.VA機甲耗他矩陣。”
“我有激素。”
蔣臨嘉問:“源氏大招差多少?”
“才一半,”江月才拔過刀不久,“只能接戰術目鏡的下一波。”
簡明扼要的信息交流後,定下了下波團戰的戰術。
谷一涵的主力輸出瞅準了D.VA,源氏的三進三出也可勁地瞅着奶媽和D.VA丢镖。
可這D.VA借助猩猩罩子的走位實在奇詭,再加上奶媽給他的資源傾斜得厲害,竟然怎麽都沒法讓他爆出機甲。
無奈之下,只能借着他回過頭保護輔助的時機,盡可能消耗他的矩陣。
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谷一涵按下“X”鍵的充能提示,得到信號的蔣臨嘉擡手注入納米激素。被強化的士兵76卡着二樓的陽臺按下Q鍵,戰術目鏡的藍光還未來得及籠罩全場,一個身影突如其來地撞了上來,連帶着76都被撞得後退了兩步。
“他矩陣不是用完了嗎?”被熟悉的紅色籠罩,谷一涵難以置信道,“怎麽還有?!”
D.VA吞下了她的全數子彈不說,還跟随着她的每次動作左閃右閃,直到矩陣全部用光,就身先士卒地用自己機甲的大腦袋擋住了她的全部視野。
激素目鏡時間結束,谷一涵才終于打爆了D.VA的機甲。
可一個機甲,換一個足以清場的激素目鏡,對CRL來說真是血賺。
多拉多以2:3的比分劃上終點。
“他們是從哪裏找來這種副T的,”場上戰況如何,後排輔助看得最清楚,夏至臉上難掩憂慮,“木槿被限制得好厲害。”
源氏有“影”,矩陣也無法吃下龍刃的“斬”,輸出環境相較還好點。
可作為即時命中的C位,谷一涵的情況就不是如此了。D.VA恨不得把立式的矩陣塞進76的嘴裏,臉上簡直寫滿了“矩陣好吃嗎,好吃你就多吃點”。
處處緊跟她的腳步,吞下她每發子彈。以至于她前半場的輸出量甚至沒拿到牌子,後面才找回一個傷害銅牌。
很難受。
難以言喻的煩躁感眨眼間席卷全身,谷一涵注視着屏幕,沒說話。
“別急。”
這種時候,蔣臨嘉的嗓音依舊清冽。
像一汪清泉,轉瞬間安撫下躁動不安的情緒。
“還有下場沃斯卡娅。”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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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很流行在沃斯卡娅工業區使用黑影戰術,”看着EVE在A點布防,解說若有所思,“但這還是EVE第一次在賽場上拿出黑影。”
“我們誰都不知道燈火什麽時候練了手黑影。”
另一位解說笑道:“當然,怎麽說都是C位出身,他打輔助時進攻性也非常強,搞得我現在一點都不意外。”
黑下A點安全屋中的兩個血包,EVE就相當于獨占了戰場中的全部資源,盡管黑影只能算是半個輔助,真正的奶媽只剩下DJ,也依舊能打得不落下風。盡管戰線漫長,他們依舊成功從CRL手下守住了第一波團戰,彼時,谷一涵的手上已經捏上了一個戰術目鏡。
“這波團戰……就看76能不能把這個目鏡順利開出來了。”
解說分析。
“木千的D.VA走的風格就是騎你們C位的臉,對矩陣的把控上也有一種要命的精準,從上局來看也很明顯。所以EVE最好還是先盡可能消耗一下D.VA的矩陣——等等,矩陣還沒用完啊,目鏡就這麽直接開嗎朋友?!”
與解說在臺上的話語截然相反,站在後方二樓上的76在看見敵人逐漸逼近時,已然開啓了自己的大招。
“我看到你們了!”
伴随着老兵念出的這句大招語音,D.VA開着矩陣便向前推進,與此同時,黑影卻在他身後悄然現出身形。
這位墨西哥黑客在空中輕盈躍起,雙手聚攏再張開。以蔣臨嘉的黑影為中心點,方圓數米內的敵人皆受到了數據幹擾,飛到一半便被強制中斷了技能的D.VA從空中墜落,在76子彈和源氏黑影的三重夾擊下,駕駛員小D.VA——宋哈娜從搖搖欲墜的機甲中彈射出來,緊接着也被76的自瞄秒掉。
技能被黑,也就意味着失去了還手之力,剩下的只有一場屠殺。
戰術目鏡時間結束,谷一涵動作不停,輸出根本不差于她開着自瞄大招的時期。
“三殺!”
雅典娜系統的女聲,一聲比一聲語調激昂。
“四殺!”
“五殺!”
她宣布。
飛射而出的榴彈擊中想要竄逃的DJ,像轟然推倒了最後一根球瓶的保齡球。
“團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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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老何看着他們,道,“我對你們今天的表現很滿意。”
“能從CRL拿下一分已經是個符合我預估的結果了,還是以A點慘案的形式。最後的比分結果,我希望你們不要太過在意,繼續往前看才是好的。”
所謂“A點慘案”,就是指進攻方連A點都沒打下來,局勢太過慘絕人寰,令人不忍直視。
……當然,沃斯卡娅把CRL打了個A慘也沒什麽好高興的。因為他們在下一場的國王大道就還了回來,同樣給了EVE一個A慘。
教練告誡他們,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像他現在的體型就是一口口慢慢吃出來的。同理,想要在兩周之內就從排行榜第九名逆襲打贏第二,也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
但幾乎不可能,并非不可以寄托希望。
長此以往地努力,能做到的那一天就絕不會遠。
做完複盤也到了深夜,蔣臨嘉獨自坐在桌前,沒有絲毫困意。
桌上的平板電腦一遍遍地回放着CRL與其他戰隊的比賽錄像,他向前倒帶,凝神觀察着他們的行動套路。在他又一次向水杯伸手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時,才按下了暫停鍵。
他的房間離三樓那間小廚房不遠。
蔣臨嘉靠着櫥櫃,水壺燒開,開關彈開的瞬間,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遠處門扇開合的聲響。
職業FPS選手總要練出“聽聲辨位”的本事,聽力都是極佳的。
來人盡可能壓低了腳步聲,但在安靜的夜裏聽來也挺明顯,還是往樓下去的。
他回頭看見放在桌上的杯子,把它留在了那裏,自己等了會兒,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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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睡?”
開完機,谷一涵剛把自定義房間的設置調好,聽見驀然在訓練室門邊響起的聲音,吓得渾身一哆嗦。
“哇,隊長你吓死我了。”她看到蔣臨嘉,心有餘悸道,“大半夜的突然這麽來一句,真的恐怖。”
“你也知道是大半夜?”
蔣臨嘉平靜看她一眼,“明天還要跟ZD打。”
“你不是也沒睡嘛。”谷一涵嘟囔,“而且就是因為明天有比賽,我今天得再摸黑練練啊。不然明天又要早早去會場,沒什麽機會練槍。”
她想了想,到底還是開口道。
“隊長。”
眼神很認真。
“我想拿冠軍,不是說大話的那種。”
“一起拼搏的過程很重要,可結果也同樣重要。等時間過去,沒有多少人會記得第二名第三四名,大家只會記得冠軍是誰,只有那樣……”
只有那樣,她才能證明自己選的路是對的。
關系着她一直緘口不提的話題,這話到底支吾着沒說出來,她沉默半晌,沒等來蔣臨嘉的追問。
她擡頭,對上他的視線。
“我知道。”
只這麽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奇妙地令谷一涵怔然。
她忍不住去分辨他到底讀出了什麽,可無果的同時,只在許久的沉默後,看見蔣臨嘉瞥向牆上的挂鐘。
“一點了,再這麽熬下去,我很懷疑你明天的狀态。”
“別別別,就一會兒,真的。”
谷一涵雙手合十保證道:“十分——不,二十分鐘,打完二十分鐘我就去睡,求你了隊長。”
“……”蔣臨嘉微妙地改了立場,“行。”
他兩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
“拉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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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麽?”
看見對面的AI敵人,蔣臨嘉很莫名。
“六個中等盧西奧?”
“對啊,困難電腦太準了,中等的難度還行,走位至少比靶場機器人皮一點。”
谷一涵理所當然道。
“我建議你把他們右鍵關了。”
“哎,”她擺擺手,“模拟一下極端狀況嘛。”
三分鐘後。
看着和自己一樣被DJ右鍵的擊退效果推得滿天飛的安娜,谷一涵陷入了沉默。
好像……也太極端了……
“……我現在去關掉DJ右鍵。”
“把安娜技能改成零CD,我練下睡針。”
“沒問題。”
她一口答應,三兩下改好設置,重新開始比賽。
一旦全神貫注地投入,時間就過得飛快。谷一涵的麥克雷站在原地,看着眼前整整齊齊被睡成一排的DJ,深切地覺得自己的存在毫無意義。她看着大招圖标的骷髅頭,默默地按了Q,“啪啪啪”來了個六殺。
然後就進入了賢者時間。
“隊長……”她磨牙,“這樣我還練什麽啊?”
“正好二十分鐘。”
蔣臨嘉不為所動,“該去睡了。”
谷一涵:“……”
自己定的FLAG,跪着都要拔下來。
戀戀不舍地退出游戲,關了電腦,她一步一回頭地往門外走去,突然想起什麽,又報複似的叮囑道:“隊長你也記得趕緊睡啊。”
“嗯。”
他應了一聲。
“木槿。”
忽然被叫到名字,都走出訓練室的谷一涵又一次回頭。燈光下,蔣臨嘉的側顏突兀地闖入視野。
“……什,”說出口的話都不自覺帶了磕絆,“什麽?”
恍若她的錯覺,連聲音都透出些許溫柔。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