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只有谷一涵自己才知道她腿還有些發軟。
方才猛然晃入眼中的那幕太具視覺沖擊性, 蔣臨嘉注意到她目光後的那句話更是暗示意味頗重。有那麽片刻居然真當了真,事後反應過來是玩笑也就更加惱羞成怒。
“怎麽?”她頂撞上去, “不能叫你名字嗎?”
“我沒說過不能叫吧。”
蔣臨嘉眼裏盈了笑意。
“倒不如說比較好奇,為什麽會一直叫我隊長?”
谷一涵:“……”
谷一涵:“想叫就叫了啊!”
的确, 包括徐琪和老何, EVE隊內平日裏都是“燈火”、“燈火”地叫。除此之外,夏至他們是偶爾也會喊喊“隊長”, 可原因無外乎是為了調侃, 從頭到尾叫到現在的還真就谷一涵一個。
說她沒有私心是不可能的。
一開始因為徐琪向她介紹時直說這是EVE的現任隊長, 她也就半帶着調侃和尊敬這麽叫了。後來叫順口了也沒有改, 但更主要的理由在于, 谷一涵不知從何時開始意識到全隊裏只有她一個人自始至終喊的都是“隊長”。
于是,在那之後每每喊出口的時候,心裏就悄悄帶了點特別的竊喜。
這種事情當然不會跟他明說。
谷一涵想着轉移話題,原本偏開來的視線再次不自覺掃過。蔣臨嘉仍然側身站在門口,胳膊搭在門框上當成是借力點,T恤沾染了水汽本來便有些發緊,這會兒領口和袖口随着他動作扯開,露出的地方更多。屋裏的光線被主人調得偏暗,走廊頂燈白亮的光灑進去。
她看見了他頸側,方才水滴滑落下去的那道水痕在泛着亮。
口幹舌燥之餘, 她覺得喉嚨有幾分發緊, 下意識吞咽了一下。
Advertisement
留心到她吞咽的動作,蔣臨嘉一挑眉, 唇邊又帶起些弧度。
“真的不考慮進來坐坐?”
他刻意放低了聲音,很輕,清朗的聲線壓低就變成了磁性,語氣中帶着點誘哄。眼眸很深,再加上眼前這幅景象,哪還有半分平時在人前那種清冷的架勢,谷一涵哪裏還想得了別的,心跳快得都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就像明知前方可能是劇毒,還偏偏被誘惑得一步步往前走——
在真的踏出去之前,谷一涵成功回過了神。
“……!”
她瞪着蔣臨嘉,難以想象自己真的又着了一次道。
後者看見她這不敢置信的神情,終于忍俊不禁地扭頭笑出聲。聽見這輕笑聲,谷一涵耳朵都快熱得燒着了。
“蔣、臨、嘉!”
她磨牙,又一個個字地從牙縫裏擠出去,低頭看見手裏捏着的讓她跑到這兒來的罪魁禍首,正想把充電線一把塞回他懷裏,伸出手時忽然改了主意。
“隊長啊,”谷一涵不動聲色地說,“你那條備用的線借我呗。”
“你手上不是有一根嗎?”
“不,我就想要那個。”
“行。”蔣臨嘉答應下來,正想從她手上接過,就見對方倏地縮回手,“這個呢?”
她答得飛快:“這個我也留着。”
眼神裏帶着小小的挑釁,蔣臨嘉只瞄了一眼就了然,心裏不住因為這幼稚的報複而發笑。
他還真就轉過身去,走到行李旁邊,打開,找出自己備用的充電線,回來遞到了谷一涵手上。
後者不客氣地接過,把兩根線分別紮成小捆塞進了兜裏,哼了聲扭頭就走。
走了兩步又猶豫着退回來。
“明天見。”
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說,卻在得到了相同回應時翹起了嘴角。
-----
第二天一早,又是谷雙薇和趙叔來酒店接人。
這小丫頭前幾天剛結束了期末考試,學校還沒開始補課,這會兒正是最逍遙解放的自在時光。于是便自告奮勇地擔任起名義導游的職責,實際上還想借着這機會把自己都沒玩過的地方去個遍。
最後一個景點連趙叔都不清楚具體位置。
“你是從哪兒找到這犄角旮旯的?”谷一涵狐疑道,“本地人平時都不去,那能有多好玩?”
“那是知道的人少!”
小丫頭振振有詞:“我們同學前陣子剛去過!說可有意思了,不去保準後悔。”
谷一涵:“谷雙薇同學,你生在這兒長在這兒十三年了,什麽時候想去不能去?”
“這當然不是為了我自己,”谷雙薇眨巴眨巴眼睛,“哥哥姐姐就待三天,我怕他們後悔。”
“我覺得我應該提醒你,”她又戳了戳妹妹的腦門,姐妹倆從小到大的小動作就沒變過,“我們回來本來就不是為了玩的。”
“但是現在不是在玩嗎?”
谷一涵:“……”
被說服了!她居然被說服了!
她一直覺得谷雙薇有一套自成體系的邏輯,最擅長的就是把別人拖進這套邏輯裏然後用自己豐富的經驗打敗他們。
“而且。”
谷雙薇軟綿綿地說:“我想跟你一起去嘛。”
谷一涵:“………………”
她在賣萌攻勢下潰不成軍。
“行吧,”她妥協,“你想去就去。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啊,我這邊手機沒信號,不知道是不是被屏蔽了,你們誰能在地圖上搜到這地方?”
“我也沒信號。”
徐琪轉頭,“燈火呢?”
蔣臨嘉的回答很淡然:“我手機沒電了。”
“沒電?你忘記充了?”徐琪詫異道,“一涵昨晚不是還專門把線給你送回去了嗎?”
被談及的某人下意識摸了摸衣兜,隔着布料碰到裏面的充電線。
……咳。
“是啊,送回來了。”
他聲音裏帶着笑意,意有所指道:“可能嫌我把它借人然後鬧了別扭,故意想讓我沒法充電,自己跑掉了。”
徐琪:“……哈?”
“哇,你們的手機弱爆了!”另一邊的谷雙薇嚷嚷起來,“看我信號滿格!我搜到了,Let's go!”
-----
回到酒店已是晚上八點。
說是三天假期,但由于時間确實不寬裕,往返的航班分別定在第一天和第三天,能真正自由活動的只有中間那天。
衛于珊住院觀察了兩天,堅決要求在第三日早晨出院,中午與衆人一起吃了頓飯。席間除了谷建國仍在吹胡子瞪眼,姑且也能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飛機在下午三點半起飛,吃完飯向機場出發的時間有點緊張。
“我們就不過去送了,”衛于珊笑道,“讓趙叔送你們過去。”
這一走,再見估計又要是幾個月以後。但不論谷建國心裏怎麽想,面上不會露出分毫,只板着臉随妻子叮囑了幾句,态度仍然冷淡,比最開始的抗拒總是好了很多。他的目光随後落在了蔣臨嘉身上。
後者也想起醫院裏那次未竟的談話。
“我會證明的。”
他視線迎上去,語氣仍如那時不卑不亢。
不想谷建國這次聞言,竟然沒有多說什麽,只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他看向不遠處在彎腰跟雙薇說話的大女兒,不得不承認妻子這兩天的話有幾分道理,孩子大了翅膀硬了,喜歡上什麽樣的也不是能管得住的。他能做的,只有多敲打敲打。
那一頭,谷一涵又被妹妹拽着咬耳朵,倆人都心知肚明這也是臨走前最後一次。
“下次回來,”谷雙薇悄聲道,“希望那個哥哥已經是我姐夫了。”
“正好我也在想一個問題。”
谷一涵睨她一眼,“我得跟媽媽讨論下你最近的閱讀和觀影範疇了,老實交代,看了多少偶像劇?”
“不多不多,”眼看自家妹妹掐指一算,“也就十來部,對了,我陪衛女士一起看的。”
“敢情罪魁禍首在這兒呢。”谷一涵沉默半晌,心裏落定主意,“行吧,關于你剛才那句話——”
她勾唇一笑,摸了把妹妹的腦袋。
“等我的好消息吧。”
-----
返程飛機上定下的座位,依然是三人一排。
谷一涵也還坐在窗邊,不同的是徐琪和蔣臨嘉的位置與來時反了過來。
“還是我坐走廊那邊吧,”徐琪主動說,心道她可不當那條銀河,“拿飲料什麽都方便。”
說是拿飲料,大家都清楚實則是因為什麽,蔣臨嘉也沒推辭,低聲道了謝後換了座。谷一涵餘光瞧着他在旁邊坐下,系上安全帶,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敲擊着扶手。
她記得,來的時候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來着。
心思很快活絡起來。
飛機進入平流層後不久,熟悉的一幕發生了。
谷一涵慢慢合上雙眼,身體也因為入眠放松了力氣,腦袋向着一側滑下——只不過這次靠上的不是牆面,直接就是旁邊某人的肩膀。
肩上驀地多出的重量讓蔣臨嘉一愣,他本來沒多想,只想調整下位置好讓對方靠得舒服些,卻在低頭時瞥見了她不斷顫動的眼睫。
哦。
他心下了然。
——原來是裝睡。
眼底的笑意漫上來,蔣臨嘉也沒戳穿。柔軟的發絲在臉頰上蹭過,他忽然萌生出另一個想法。
他動作幅度不大地側過了頭。
在旁人都還沒來得及察覺的角度,輕輕在發頂上落下了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