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張大太太和族長太太欣然答應,按說這種日子,該是請秦長安的親生叔伯過來,可整個鎮子都曉得當年秦長安的叔伯對秦長安姐弟做了什麽,秦長安不能追究但也不代表再無芥蒂,視他們為長輩。而對秦家族內來說,只要秦長安不願脫離家族,誰又會在乎那兩位叔伯的意思?
到了好日子張大太太早早來了,她已曉得琳箐有了身孕,随身帶了些孕婦常用的保養之物來,又叮囑琳箐一些初孕時候該注意的事。琳箐細細聽了又對張大太太道謝,張大太太反對琳箐道:“你沒有母親,我是你的大伯母,本該多照顧你的,只是家裏那一大攤子事,況且還有你祖母在那裏,我不好常過來。”
雖說張大老爺叮囑衆人不許把七姑娘的近況透露給張老太太,但天下哪有包的住火的紙?過了一個來月,張老太太惦記着七姑娘的身孕,算着她該孕期滿足,命人把四太太尋來,問她可往詹家送了東西?
偏生那日張大太太有事走不開,婆子們雖退阻數次,張老太太那是能聽人話的性子,索性扶了丫鬟就直接往四房去。四太太正在那傷心瞧見張老太太就大哭起來,求張老太太去救救七姑娘。張老太太聽了別的猶罷,聽的那句生死都由詹家做主,差點當場就撅過去。等張大太太趕過來,張老太太不等她說話就一個耳光給過去,說全是張大太太挑唆着張大老爺做這種事,讓人立即去詹家探望七姑娘,還說誰敢阻止,自己就死給他們瞧。
可憐張大太太自己都做了祖母,還要跪下央求,又把詹三爺和七姑娘所為說出,說這樣肆意诋毀的女婿,怎能再要?難道只有四老爺和七姑娘是張老太太兒孫,別人就全是外頭撿來的不成?
張老太太聽的這話更加怒氣沖天,再加張四太太在旁邊添油加醋,說手心手背全是肉,張老太太為人從來都是寬厚公平,雖對七姑娘多疼了些對別的孫女也從沒大聲說過。張大太太這樣說話就是不對,極其忤逆。
等張大老爺知道消息趕回來,張大太太已經跪在那裏哭的發亂鬓散,嫁進張家三十來年,自認對上對下對平輩都無一點不到處,誰知還背了這麽大個聲名。見張大老爺一進來,張大太太就哭着說難以侍奉婆婆,求休書一封,免得惹婆婆生氣,妯娌不喜,等自己走了這家也就平靜下來。
張大太太這話別說張大老爺,連張老太太都愣在那裏,原本是想威逼張大老爺收回對七姑娘的話,這才逼迫張大太太。哪曉得目的沒達到,竟讓張大太太要自請下堂。休說張大太太毫無錯誤,就算真的對婆婆有些不恭敬,這樣嫁過來三十來年做了祖母的兒媳,哪是輕輕一句就能休掉。
張大老爺曉得自己太太受了無盡委屈,見自己的娘愣在那就道,娘養育自己弟兄四人,是極辛苦的,為了娘做兒子的粉身碎骨都是該的。可是做兒子的該粉身碎骨,但娘也該為下面兒孫考慮,詹家所為若被人知道,可不是被人議論那麽簡單,況且現在就敢如此,等以後得了勢,誰知道還會做什麽,為長久計,也只有忍痛舍了這個侄女。
若娘一意孤行,只念疼孫女之心,做兒子的也不敢違抗,只得從了,但張家除此還有別的沒定親的兒女,以後若娶不到好親,還請娘休怪做兒子的沒有能力。久而久之家業凋零已成定局。
張大老爺說到後來已涕淚交流跪在張老太太面前不起,張四太太原本已經得意洋洋,聽了張大老爺這話就猛然變色,強掙着說不過一件小事,哪就至于敗家。張大老爺瞧着張四太太只沉聲道,千裏之堤毀于蟻穴,表面看是件小事,可一經傳出別人就會以為張家女兒家教不好,張家長輩只會護住自己人而百般苛責娶來的媳婦,那時家教好的人家怎舍得把女兒嫁進來,又怎會娶張家的女兒?天長日久,張家無好媳,女兒嫁不到好人家當然也做不了助力,家事本就聚集難敗壞易,久之不就會凋零。況且眼前不就有這麽兩個例子?
張四太太被問的啞口無言,張老太太再心疼七姑娘,也被張大老爺這番話吓住,畢竟和疼愛的孫女比起來,張家的前程更加要緊。至于張四太太說的那些因嫉妒才讓張大老爺做出決定的話,全被抛到腦後。
既然張老太太不說話,張大老爺更不會去理會張四太太,只讓人把張大太太扶走,臨走前又對張四太太道,四弟妹不是只有七侄女一個孩子,還有三兒一女,縱八侄女不得你的歡心,總也要想想另外三個侄子。張四太太被說的唇白面白,曉得再要再光明正大去管女兒将對自家不利。
等回到房中,張大老爺好生安慰過張大太太一番,又明令當日在的下人們休要多言,見丈夫站在自己這邊,張大太太這才委屈退去,一家重又歸平靜。
但即便如此,張大太太還是怕再惹張老太太不高興,對琳箐這邊也不敢更加關心。琳箐是曉得張家那邊情形,聽了張大太太這話就道:“侄女知道的,雖說是做孫女的,可祖母的有些行徑也看在眼裏,大伯母常年在家侍奉祖母,能得如此已屬不易,侄女怎敢埋怨大伯母?”
張大太太聽了這話不免滴兩滴淚,握住琳箐的手道:“果然你像足了你娘,也是個想的周到的性子。哎,說起你七妹妹,但凡有你半分聰明,也不會落到今日這種地步。”琳箐淡淡一笑,七姑娘前幾日産下一個女兒,這讓等待許久的詹太太十分不滿,若在別家,還可以盼着下胎,可是詹三爺的病久久不好,這下一個胎不曉得猴年馬月才能懷上。不能生兒子的媳婦,要來做什麽用?
詹三爺那邊原本以為張家不過說說而已,哪曉得過的幾個月,見張家竟然來真的,沒有東西送過來,應酬時候遇到張家的人,連招呼都不打一個。對自己前程毫無助力的妻子,哪還有哄她的必要?
七姑娘掙紮了半日生下女兒,原本還想着照了婆婆丈夫疼愛自己的架勢,只怕會對自己照顧的無微不至,哪曉得醒來身邊沒人服侍,叫了半日才來一個老婆子,那張臉活似七姑娘欠她三百兩一樣,端來一碗熱湯催着七姑娘趕緊喝了好下奶。下奶?七姑娘聽的一愣,這富人家的主母,哪個是要親自喂養孩子?雖然張四太太成日哭窮,可是七姑娘是兩個奶娘服侍大的,剛問出一聲為何沒奶娘,那婆子就冷笑道,太太說了,這家裏現在沒多少進項,又是個閨女,無需奶娘,只要三奶奶自己喂養就好。三奶奶若不肯喂養,到時喂些米糊,成不成就瞧她的命了。
這把七姑娘氣的七竅生煙,打翻那碗湯罵那個婆子不止,婆子任由七姑娘罵,不時翻個白眼說兩句冷話。七姑娘真是從沒受過這樣的氣,掙紮着下床去尋自己婆婆,可是詹太太早翻轉面皮,說既然七姑娘還有下床的力氣,那正好把孩子的衣衫洗一洗,免得還要多一個人照顧孩子。
七姑娘看着丢來的孩子衣衫目瞪口呆,又想去尋丈夫,可是詹三爺也沒了平日的溫言細語,只說做媳婦的既該聽婆婆的話,七姑娘還要再哭訴,詹三爺就讓人把她帶回去,讓她好好照顧孩子。
七姑娘暈暈倒倒回到房,除了那個因饑餓而哭個不停的女兒,再無旁人陪她,每日除一個婆子會進來給她送四頓飯,別的再沒有了。七姑娘也帶了兩個人陪嫁,好容易找到陪嫁讓她們回張家報信,可是就如泥牛入海一樣,再沒有半點聲音回來。此時七姑娘才曉得張大老爺那話說的是真的,而沒了娘家做為後盾又沒生下兒子,婆婆和丈夫也不屑哄自己,若非丈夫不舉,只怕丈夫這些日子既該抱着新人,瞧都不瞧自己一眼了吧?
于是七姑娘成日在那咒罵,但詹家的人怎會聽,她存在詹家的目的不過是個喂養女兒的人罷了。這些事旁人不曉得,琳箐還是有所耳聞,此時聽張大太太嘆息,終究不免問出一句:“七妹妹這樣,若真出了事,到底?”
琳箐說的吞吐,張大太太已經明白,笑一笑就道:“你七妹妹那個性子你是知道的,你大伯是怕她撞了南牆還不回頭,總要等她再吃些苦頭才好出面。你啊,別的什麽都別想,就想着好好地養好你肚裏的孩子。”琳箐不由莞爾一笑,手撫上小腹,不一時族長太太也到了,衆人笑着說閑話,等汪太太來寒暄過請出秦長樂,汪太太望見秦長樂不就在心裏喝聲彩,放下一對簪子做了下定之物,一件大事就此底定。
☆、97 商議
琳箐也備了桌酒,請族長太太和張大太太陪着汪太太,自己在那應酬幾句就進了秦長樂的屋子。一進屋子就見秦長樂面前放了裝簪子的匣子,面上神情有些難以形容。琳箐不由停下腳步,仔細瞧着秦長樂,陽光從窗口照進來,正照在秦長樂臉上,更顯得秦長樂眉如細柳唇若櫻桃,特別是那管鼻子,高而筆直,相書上說,這種鼻子是有福氣的象征。
平日裏開玩笑秦長樂也曾笑着道,看來相書上說的不準,若真是有福氣,哪會遇到如此多的事?此時琳箐想起當日秦長樂說的話,心中竟百感交集,千言萬語都在嘴邊,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秦長樂感覺到琳箐注視的眼,已擡頭對她笑道:“過來坐吧,我并沒想過,還會和世間女子一樣,嫁人成親,日後過着相夫教子的生活。”這樣的話很平常,但此時此刻從秦長樂嘴裏說出來,琳箐心中感慨更深,努力想笑一笑,但眼裏竟流出淚。
秦長樂起身走到琳箐身邊握住她的手:“不用為我擔心,琳箐,既然這塵緣未了,那我也會繼續過下去。”琳箐點頭,反握住秦長樂的手:“姐姐,我只願你從此之後,再無波折,一生都幸福快樂。”秦長樂眼中了然,伸手撫上琳箐的臉,這張臉已不再是當日那張微帶青澀努力做出大人樣的臉,而是成熟淡然,是真正的大人模樣。
琳箐微動一動唇想說什麽,但終究沒開口,秦長樂,是個十分明白要什麽的人,這樣的人,怎麽會不幸福快樂呢?
前面酒席結束,琳箐依次送走汪太太和張大太太,族長太太是最後走的,見琳箐要送自己到二門口就急忙止住:“你現在懷着身子呢,哪能勞累,我常來常往的,自己走出就是。”雖如此說,琳箐還是送族長太太到二門邊,族長太太剛在說留步,琳箐正待目送她離開就聽見有人在那嚷。
此時已近傍晚,是什麽人在那喧嘩,琳箐還當是自己家的下人大驚小怪,可想想又不對,自己家的下人都是經過齊府調|教過的,哪會明知主人家在送客在那大聲喧嘩?琳箐還在疑惑,已聽到族長太太在那咦了一聲,接着族長太太就道:“三嬸子,你這是怎麽了?要進門就好好地進,怎能和下人們嚷起來?”
琳箐往大門口瞧去,見果然是秦三太太站在門口,面色有些紅地在和守門人嚷。秦三太太歷來都是輸人不輸陣的架勢,此時也同樣如此,守門人見主人家出來,也就退開一步由主人們說話。秦三太太已沖了進來,跟在琳箐身後的六巧下意識地上前擋在琳箐面前。族長太太在這裏,琳箐并不擔心,也不說話只看着秦三太太。
秦三太太望着這宅子四周,原本這一切都該是自己家的,秦長安早該喪命,秦長樂本該在秦樓楚館裏迎來送往,一輩子不得翻身才是。可是現在什麽都空了,面前的琳箐也有了身孕,而今日,竟是秦長樂被人來定的大好日子。而自己兒子只能守着着病妻,連休妻的話都不敢說出口,就怕到時被對方家不依不饒。
秦三太太想到這裏,真恨不得把琳箐一把推倒,讓她似自己兒媳一樣小産才好。可是面前六巧一副護主的心思,旁邊還有族長太太在那虎視眈眈,真有個輕舉妄動,立即就能讓自己落入萬劫不複境地,也達不到自己來此的目的。面上努力擠出笑容對琳箐道:“侄媳婦,我今兒是特地來道喜,我再有千般萬般的不好,也是你親親的嬸子,你三叔曉得這邊這麽大的喜事,本打算親自來的,可又怕這張老臉到時被打,也只得讓我先來致意。”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見秦三太太這副模樣,她再怎麽說也是個長輩,琳箐雖皺了眉也淡淡地對秦三太太道:“多謝三嬸子。”見琳箐說出一個謝字,秦三太太心裏頓時漫上喜悅,果然秦三老爺說的對,女人總比男人心軟,先從琳箐這邊入手,慢慢用水磨功夫磨了。
今日說謝,後日就可登堂入室,再過些日子就可原諒,總能一步步慢慢來。族長太太倒覺得有些稀奇,正待說話就聽到琳箐慢悠悠地道:“今日三嬸子登門,本該請到堂上說話的,只是當日的事,衆人都有耳聞,我夫君到今日一提起都心如刀割,俗話說妻本從夫,他的意思自然就是我的意思。我也不敢請三嬸子進去奉茶,方才那聲謝,是我做為秦家媳婦接的,至于別的,我并不敢自作主張。”
說着琳箐就對族長太太道:“還請大伯母陪三嬸子出去,我身上有些乏,就不陪了。”琳箐這一大套子的話聽起來是雲山霧罩的,但總之只有一句,不敢自作主張也不敢做別的,什麽都是空的,是空的。
秦三太太嘴不由張大,族長太太忍住笑上前對秦三太太道:“三嬸子,侄媳婦初有身孕,身子難免有些嬌,我們都是從哪時候過來的,還是先請離開吧。”秦三太太的唇緊緊抿住,還要再說幾句已被族長太太扶了肩膀就往外拉。
秦三太太瞧着琳箐背影,不由搖頭一嘆:“說來侄兒和侄媳婦還真是天作之合,兩個對家人的态度都是一樣的,侄兒不肯吐口認親叔伯,侄媳婦也就坐看自己堂妹受苦。”琳箐的眉皺的更緊些,曉得秦三太太說的是七姑娘,轉頭對秦三太太道:“多謝三嬸子贊揚。”琳箐語氣十分平靜,秦三太太差點氣死,只得咬牙跟族長太太出去。
琳箐剛走前幾步就瞧見秦長樂過來,琳箐不由一笑:“不是什麽大事,這樣的話算起來,也不算什麽,再多說幾句也傷不了我幾根毫毛。”秦長樂往門口瞧去,此時門口雖已恢複平靜,但六巧的神色還是能瞧出來。
秦長樂不由挽了琳箐的手慢慢往裏面走:“我曉得你對這些不放在心上,可是日子久了總是不好。不如,”秦長樂咬住下唇,自己現在要說的話總是有越俎代庖之嫌:“不如等你孕期滿了三個月,坐穩胎了,回京去吧。回京時候用的是船,到時已經八月,不冷不熱的,這內江也沒什麽風浪,正是趕路的好時候。若等生下孩子再回京,先不說沒有京城裏那些嬷嬷照顧的好,族內總是人物不齊,哪能天天和她們生這些氣?”
琳箐是巴不得早點進京和父親團聚的,可懷着身孕的人自然不能主動提出,此時秦長樂說的話正搔到琳箐的癢處,胎像穩了的,也有随丈夫出門的。但琳箐細細嚼着秦長樂方才說的話,不由輕聲道:“姐姐用的竟是回京而非進京,可此處才是家鄉。”
見琳箐沒有反對,秦長樂已經笑了:“我心安處是故鄉,況且你家裏倒罷了,我們族內,正是不好說。”門外已響起秦長安的聲音:“什麽不好說,姐姐,我和你說,我見到姐夫了,他今兒格外歡喜,還說等孝滿了,正好就是會試之期,那時若能金榜題名,奉旨歸娶也是佳話一樁,若不能金榜題名,先得洞房花燭也不錯。姐姐你聽,做男人的哪能這樣說話?”
琳箐見秦長安走進門來滿頭滿臉都是汗,拿了帕子給他擦,話裏不由帶上嗔怪:“你啊,還說做男人的哪能這樣說,現在都一口一個姐夫,還要怪別人嗎?”秦長安順勢拿了妻子的帕子替自己擦着,笑嘻嘻地對秦長樂道:“姐姐,你說姐夫說的可好?對了,方才我隐約聽見幾句族裏,難道他們又來鬧事了,可不對啊,族長大伯明明答應我了。”
秦長樂端一杯茶給弟弟:“你先喝杯茶,方才我和琳箐說,等胎孕穩了,就回京呢,橫豎這去京裏都是坐船,到通州才換車,可通州離京城也只有兩百來裏,到時起晚睡早,勤打了尖,一路只當賞秋景樣的去,琳箐也不勞累。”這話好,秦長安登時眼裏就滿是喜悅:“姐姐你這主意好,京裏總照顧的人多,我若不是因爹爹臨終前說要回家鄉,也不願扶靈回來的,在那邊倚了舅舅,姐姐你也就不用為我那樣操心。”
秦長安說完才伸手捂一下嘴,瞧着旁邊微笑的琳箐道:“不過如沒回到家鄉,我也娶不到你這樣好的媳婦了。”琳箐微微一笑,秦長安握一下她的手就對秦長樂道:“不對,我還不能去,我走了,姐姐在這又是一個人住了。”秦長樂笑了:“汪舉人總是要進京趕考的,到時在京裏完婚也是常事。”
如此,這件事就這樣定了,秦長安臉上笑容更深,猛地想起一件事就道:“對了,那個只會誣陷別人的詹三爺,這回學政來,只怕會丢功名。”
☆、98 吃醋
丢功名?雖說詹三爺不是什麽好人,可琳箐原先只想着等學政來時,把詹三爺面目給揭出來,并沒想到會讓詹三爺丢功名。況且舉人被革和秀才被革可不是一回事。琳箐和秦長樂對看一眼,齊齊望向秦長安,卻沒一個人相問。秦長安原本還想等待她們的詢問,誰知這兩人只瞧着自己沒問話,繃不住笑了:“他上回在城裏時候不知怎麽得得罪了朱寒山,被朱寒山扯住袖子嚷了整整兩條街,這嚷了兩條街也罷,誰知正好就遇到知府過來,問了幾句朱寒山倒說的頭頭是道,但詹三爺卻連一句響亮話都說不出。”
琳箐和秦長樂也曾聽過朱寒山的身世為人,此時聽的詹三爺得罪的竟然是他,秦長樂不由微微搖頭:“這寒山先生聽的常混跡于秦樓楚館,慣好抱打不平,況且他雖如此落拓不羁,可是他朱家還是有些故交,真要得罪了他,只怕也是不好開交的。”
秦長樂連連點頭:“說的是,更奇得是,這詹三爺竟是為一個妓|女得罪了朱寒山。”妓|女?詹三爺不舉的事雖則外面人不知道,但秦長樂還是聽琳箐偶爾透過一絲絲風聲,此時和琳箐四目相對,不由都眉頭緊皺。
秦長安用手摸摸頭才道:“我聽說這青樓之中,有些女子慣會手段,讓不舉之人也能……”說着秦長安的臉已經紅成一片,秦長樂并不在意,反而對秦長安笑一笑:“你可先要想想怎麽對琳箐解釋。”秦長安立即轉頭看向妻子,琳箐自秦長安說出聽見那青樓之中的事之後,那眼就一直瞧着秦長安,眼神頗有些不善。
秦長安不由又摸一下頭,剛要開口解釋秦長樂已經笑着道:“我乏了,要歇息了,你們回去吧。琳箐今兒也累了一日,她還懷着孩子呢。”秦長安嗯了一聲就要扶妻子出門,可是琳箐已轉身出了門。秦長安也顧不上再和姐姐打招呼就追着出門。
見他們小夫妻出了門,秦長樂不由笑了,接着又輕聲嘆息,那個有一面之緣的汪舉人,瞧着倒是個好性子的,就不曉得和他之間能不能也似弟弟弟妹之間,恩愛有加?接着秦長樂微微一曬,自己想得到的還是太多,人總難免會生得隴望蜀之心,此時比起當年已經很多,又何必在意那些?
秦長安姐弟的院子是緊挨着的,秦長安出了院門就瞧見琳箐已走進自己院子,忙幾步跟上去,替她打起簾子道:“你有了身子,可要走慢些。”琳箐進屋給自己倒了杯茶才斜睨着眼瞧着秦長安:“哦,你這會兒就只顧着關心我肚子裏的孩子,不關心我?”秦長安坐在她身邊就手喝着茶:“沒有你就沒有孩子,我怎會只關心皮毛不關心最要緊的?我不過是那日出去會文的時候聽他們說了幾句閑話,別說去青樓喝花酒,就算是那青樓的門往哪邊開都不曉得?”
真的?琳箐心裏已然信了丈夫,可嘴裏還是沒饒:“我怎麽也聽說什麽紅袖添香夜讀書才是你們最歡喜的,我此時懷了身子,要不要也給你納一個紅袖好給你添香夜讀。”琳箐這樣吃醋的樣子秦長安見的少,惟其如此才更加珍貴,也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手心,笑嘻嘻地道:“婦人家有孕時候已是極辛苦了,怎能再納個紅袖,況且若沒有你,那什麽添香都不好。”
自從有孕之後,琳箐覺得自己心情和原來有些不一樣了,孕婦常有的一些忐忑沒有,反而對丈夫有了別樣情愫,之前是把他當丈夫當傾慕的人,可是現在,竟像是把他當親人當真正的依靠。在他面前會想說就說,想撒嬌就撒嬌,剛開始嫁過來的時候些許的刻意讨好已消失不見。
這樣夫妻之間更覺親密,此時聽的丈夫這樣說,琳箐心裏十分甜蜜,但還是輕輕撫一下自己的肚子嬌嗔地道:“騙人,這會兒肯哄我,等以後呢?等我為你生下幾個兒女,腰粗如桶面黃發白,連牙都掉光,那時只怕你已經做了高官,身邊圍着的自然是美嬌娘,說不定還會為妾出的子女瞧我的兒女不順眼。”
秦長安已明白妻子的心,故意用手招了招:“這哪家打翻了醋壇子,好大一股醋味?”琳箐白他一眼秦長安已把她抱到懷裏,用手摸着她的肚子:“這世上,只有你和姐姐,還有我們未來的孩子是我的親人,別的紅顏如花也好,子女聰明如意也罷,都和我沒有關系,我也不會心生羨慕。琳箐,我不是那樣輕狂浪蕩,多得了幾句好話就曉不得自己姓什麽從何而來?我娶你,絕不是外面說的,為的報答老師恩情。”
琳箐偎依在丈夫懷裏,這樣的話秦長安原先并不是沒有說過,但現在說的讓琳箐更加歡喜,她把丈夫的大拇指握在手心裏不停地搖:“你今日是這樣說的,來日若……”秦長安伸手按住妻子的嘴:“琳箐,沒有什麽來日,也沒有什麽如果,我的親人只有這些,旁人和我無關。”
琳箐撲哧一笑,秦長安往妻子臉上親了一下,琳箐的笑容更大,唇往秦長安臉上似蜻蜓點水似地微微掠過。秦長安感到心中一蕩,抱住妻子的手更緊,但很快就想到妻子肚裏的孩子,有些挫敗地輕聲嘆息。
琳箐覺得又好笑又心疼丈夫,想起那日柳娘子的話,臉不由微微一紅在丈夫耳邊道:“柳娘子那日說過,等三個月後胎做穩了,就可以,可以。”秦長安豎起耳朵仔細聽,可是沒有聽到後面可以什麽,反而琳箐的耳朵越來越紅,漸漸有往臉上彌漫之勢,不由按住妻子的手不讓她離開自己的膝蓋:“可以,可以什麽?”
琳箐的一張臉頓時燒紅起來,敲丈夫腿一下就飛快地滑了下來離開丈夫膝蓋:“你是壞人,我不和你說了。”說完琳箐怕秦長安再問出讓自己還害羞的話,掀簾子叫六巧她們進來服侍自己梳洗準備睡覺。
六巧她們進來時候,就看見秦長安半躺在椅子上笑的手腳大開,琳箐在一邊滿面發紅地啐他。對這種情形六巧她們已見怪不怪,只是抿唇一笑上前服侍琳箐梳洗。
詹三爺得罪了朱寒山這事可和他不舉可以被隐瞞不同,過不得三四天,這件事已經全傳遍了,為個妓|女争風吃醋的情況不少見,但朱寒山那日說的可是打抱不平不是搶一個妓|女。況且那日詹三爺從那個妓|女那裏出來後,那妓|女數天都沒再接別的客,聽說被折騰的出了許多的血,将息身子呢。
這樣的私隐自是投了衆人的肺腑,有好事者不由去打聽詹三爺怎能如此威猛,一夜究竟做了什麽才讓老妓出了許多的血?誰知那妓院的大茶壺倒說詹三爺下面一根早不中用了,這才百般地用別的法子來折騰這些妓|女,下面總是皮肉做的,又不是銅牆鐵壁,哪能經得起他那樣折騰?
這朱寒山也是來探妓|女時聽到這話,不由怒向膽邊生要去讨個公道。詹三爺怎會把那些用銀子能換來的快活放在眼裏,見朱寒山來的時候嘴裏不幹不淨了幾句,惹的朱寒山大怒,這才嚷起來。聽說朱寒山格外惱怒,說要等學政來時,問問學政這舉人如此行徑可還配這功名?
內裏備細既被打聽清楚,不由有人想起當日張家和詹家要斷親的事,難道說是張家知道了詹三爺不舉,只怕七姑娘肚子裏的孩子不是詹三爺的,這才要斷親。可詹家被戴了這麽大頂綠帽子,怎會不放七姑娘離去而是在那百般要七姑娘留在詹家?內裏到底有些什麽?
一時這詹三爺得罪了朱寒山被朱寒山要尋晦氣的事被人放到一邊,而詹三爺和七姑娘的事衆人十分感興趣,紛紛想打聽出裏面的蛛絲馬跡來。這消息也傳進琳箐耳裏,她算當事人,當然曉得裏面的話傳的有多離譜,不過靜待罷了。
過的幾日另有消息說詹三爺婚後不久就不舉,為怕張家斷親編造了張家無數的謊言,說不舉全是張家害的,張家這才要行斷親之舉,可是誰也沒想到臨到要做時候七姑娘反倒不肯,說生死都是詹家的人。張大老爺這才說出無論生死都不是張家人的話。此話一出,有人就譏笑七姑娘未免太過死心眼,雖說丈夫為天,可這樣的丈夫實在難以當得一個天字。
這消息雖離真相有些遠,但已是最接近事實的了,琳箐不由對秦長安笑道:“這話只怕你也在背後推波助瀾?”秦長安也笑了:“娘子果然聰明。”琳箐不由啐他一口:“輕嘴薄舌的。”但面上微微紅色洩露了她心中喜悅,秦長安眼神有些深邃:“我只是想讓他知道,不是誰都可以任由他誣陷。況且他既這麽喜歡造流言,就讓他一次聽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