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原來你自己知道你嘴欠啊

有那麽一陣她從未感覺到的如釋重負, 仿佛什麽東西從她的身體裏抽離出去。

就像這春天。

深埋在地底一整年,被埋在那裏的那顆種子,突然之間破土而出, 讓她見到了陽光。

喻眠第一次有些讷讷地看着他,也不太确定。

她又問了一遍:“真的跟我無關嗎?”

紀深往後靠了一下, 聲音依舊是很輕的,就這麽随意地跟她說着話。

“如果你硬要給自己攬什麽關系,最多也就是你作為朋友沒有成功把她從那牢籠中解救出來。”

“可那個牢籠也不是你将她困在裏面,你見到她的時候就已經在裏面, 你甚至…”

“不是一個鎖匠。”

喻眠眸子斂下來, 她能感覺到自己輕顫的手似乎稍微平息了些, 每次提到孫星瀾的事情,對她來說是一道壓得她會有些喘不過氣的鐵塊。

她總是被朋友抛棄, 被朋友背叛。

所以喻眠覺得自己沒有朋友也無所謂, 沒有朋友對她來說可能才是最好的, 她一直都是那樣, 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寡淡的一個人。

但是孫星瀾的出現,無疑是往她這杯涼白水裏加了小蘇打,讓她偶爾也有那麽一些時刻,好像是在咕嚕咕嚕冒氣泡的。

這次朋友沒有抛棄、背叛她。

但這次,她的朋友離她遠去了, 她會覺得是不是自己的問題,是不是她不會解決這樣的事情,才會讓孫星瀾走到那一步。

“你當時幫她找過心理醫生嗎?”紀深問她。

“嗯。”喻眠應聲。

“那你能做到的, 的确已經是全部了。”

給适當的心理安慰,給适當的陪伴,從來都不會嫌棄自己的朋友有心理疾病, 也不會跟她說一些冷言冷語,她努力去了解了她。

紀深說,“我也知道這事兒對你來說,可能比較難消化,但你一定要帶着這樣,你不是害她的那個人的心态繼續生活下去。”

喻眠感覺自己的心猛顫了一下。

“我相信,你那位朋友,也是這麽想的。”

紀深說完,起身,把他剛才喝完的蘇打水扔進了垃圾桶,喻眠沒有繼續說什麽,似乎自己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思。

紀深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做個晚飯。”

随後他人就往廚房走。

喻眠在沙發上安靜地自己想了好一會兒。

紀深好像沒有跟她說太多,但又好像把什麽都說了,他說…

孫星瀾以前和家裏人的關系可能不太好?

她也不需要為了孫星瀾的死而愧疚到這樣的地步。

所以…

如果孫星瀾和家裏人的關系并不好,而她在星瀾去世以後,這麽長的時間裏還在對她的家人無限包容,為了還自己欠她的東西。

那現在的她就不是在幫孫星瀾。

不過紀深也說這只是推測,她也不能就怎麽做了決定,她需要一些更确切的證據來證明。

一直等到紀深做好晚飯,叫她去吃飯。

喻眠終于從沙發上起身,她過去拿櫥櫃裏的碗筷,微微彎着腰,餘光掃到紀深正在把鍋裏的菜裝盤,動作很熟練。

以前也沒想到紀深會做飯,更想不到,他當起心理醫生來,也是挺厲害的。

“紀深。”喻眠突然叫他。

“什麽?”

“你為什麽會去當心理醫生?”喻眠拿着碗筷,擡眸看着紀深,也有些好奇。

不管怎麽說,他們高三的時候當了一整年同桌,有些事情多多少少還是知道的,在學校百日誓師的時候,學校就給他們每個人發了一張志願表。

最後沖刺高考的一百天,是需要确定一下自己想上什麽學校,想學什麽專業,未來想成為什麽樣的一個人。

那是學生時代的他們,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開始漸漸清晰。

過往的十幾年裏,都是為了升學為了成績在努力,但是那一刻起,就決定他們以後要成為什麽樣,喻眠幾乎是沒有猶豫的。

她想得比較早,早在上初中的時候就覺得自己要學生物制藥,去研發一些更有用的新藥品。

當時會選擇南溪高中,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南溪高中那會兒是南溪市最重理科的一所高中,而他們學校理科的升學率也一直很高。

別的很多學校文理對半分,也有偏向文科的高中。

南溪高中的學費很貴,喻眠是自主招生第一名入學,學校給她減免了大部分的費用,每年只需要交住宿費,但因為是半私立的高中,學校的住宿條件很好,當時的住宿費也偏貴。

她每年拿的獎學金很多都花在這上面。

學校的校服一套也有些在她的承受範圍外,最後喻眠還是在學校找到了已經畢業的學姐,讓她把之前的校服賣給她。

就算是這樣高消費的學校,她為了上南溪市理科最好的學校,為了上江大的生物制藥專業,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這裏。

那會兒她跟紀深就是天差地別。

紀深的家境似乎也不需要他考慮那麽多,他也沒有想那麽多亂七八糟的因素,就是覺得這學校是不錯就來了。

他自然也不會想,自己的未來要怎麽樣,好像不管怎麽樣對他來說都是行得通的。

喻眠的人生只能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她必須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可紀深的人生不僅僅只有一個選擇,他的家境也可以支持他去做很多別的事情,所有的一切事情好像都不那麽提得起他的興趣。

當時那個志願表發下來,他們班上不乏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麽的人,紀深就是其中一個。

老師要求必須填,在要上交的時候,喻眠作為同桌也關心過幾句。

“你真的一點想法都沒有嗎?就算沒有什麽遠大的目标,總有一個比較喜歡的專業吧。”

“或者,你随便填一個都行。”

慵懶的少年趴在桌上,一副沒睡醒的表情,語氣很淡:“無所謂,我填什麽都行,實在不行你幫我填,我抄你的。”

喻眠:“……?”

記憶中,她是看了一眼懶洋洋的紀深,随後說:“我這個也不是你能學的。”

紀深也只是掀了掀眼皮,看着她。

“生物制藥太無聊了,每天在實驗室泡着。”喻眠随手翻了一下自己手邊的報紙,上面有一些專業的介紹,還數落他,“像你這樣的公子哥,還是學點輕松的,免得以後說累,反正你每天就做什麽都不來勁。”

最好是以後能随時在辦公室坐着,适合他。

也不知道這人天天懶懶散散的,高三分班考試怎麽分到他們這個班上的啊?他到底為什麽——

成績也還不錯啊?

紀深輕嘁了一聲,“哦,行的,那你幫我填一個交了吧。”

班主任已經在上面催促了許久,從最後一排在往上傳,他們坐在中間的位置,要不了半分鐘就會傳到他們那兒。

前面的同學都已經選好,轉過來看着。

要是到時候傳到他們這一排卡住了,也不好。

喻眠順手把他那張抽過來,匆匆略過一眼自己手邊的報紙,恰好看到一個專業,就随手給他填好交上去了。

就算是喻眠記憶力好,也不記得自己當時随便填了什麽,她的好記性也只會用在一些自己留意過的地方,至于這種匆匆一眼,她都沒留神的內容,自然不記得。

後來老師也提起過幾次。

要記得你們自己的目标志願為止努力啊。

于是喻眠也說過紀深:“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标,所以現在是打算不努力了嗎?”

“也沒。”紀深輕笑,“分數考高點,到時候想填什麽專業不都行嗎?”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

後來一直到畢業,喻眠對紀深的印象都是,他也沒什麽目标,他覺得随便。

大學時偶然聽聞,紀深就讀了人民大學的心理學,喻眠也未曾将這件事放在心上,更沒去想過要問他為什麽最後選了心理學。

以她對紀深的了解,可能真的就是随便選的。

紀深高考考得不錯,而人民大學錄取分數最高的專業就是心理學。

按照最高分選,不浪費自己考出來的任何一分。

喻眠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現在突然想問,或許是最近的接觸讓她覺得——

心理醫生這個職業竟然會意外地适合他。

紀深也因為這段學習成長了許多,而她竟然也在某些事情上得到了紀深的幫助。

紀深把菜擺好盤,轉身端出去。

餐盤放在桌上竟然有一道清脆的聲響,随後他抽了一張濕紙巾,悠閑地擦了一下手,修長的手指在餐桌上輕輕點了兩下。

他的回答聽着挺随意的,還帶着笑。

“誰知道呢?”

“可能是為了下次再遇到喜歡的女孩兒,嘴別那麽欠。”

喻眠:……

毫不意外的紀深式回答。

她走過去,低頭擺碗筷,說了句:“啊,原來你自己知道你嘴欠啊。”

紀深沒說話。

喻眠低着頭,也未曾注意到,紀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他也偶爾有那麽一些瞬間,譬如現在,會突然回到十八歲的夏天。

拿成績單的那天,班主任會把他們曾經填的志願目标表一起交給他們,盡可能地分析他們完成自己目标的可能性,幫學生選擇一些分數裏可以報讀這個專業的院校。

在他們班主任的眼裏,選喜歡的專業會比院校綜合實力強來得好。

紀深拿到成績單的時候,班主任也很開心,畢竟他這次考得很好。

“紀深啊…”

“我看看,你這個分數要選學校的話。”

“以你的分數,可以填報人民大學的心理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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