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更

眨眼間一月中旬到了, 喬露穿越到黎安的第三個月,今年的春節來得很晚,差不多二月中旬, 倒是給了喬露更多準備的機會。

過了元旦,天氣陡變,朔風嗖嗖, 吹得人滋兒哇亂叫。整個黎安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籠罩,寒氣凍得腦仁疼, 本就怕冷的喬露現在門都不愛出了。

好在這時候她還沒有正經工作, 賴賴床什麽還是很舒服的,更不用說賴床的時候還能抱着喬安這人肉火爐,小日子簡直不要太美。

出門到垃圾站倒垃圾, 路上碰到不少鄰居, 大家相互笑着打招呼。

在大雜院生活的這些天, 喬露每天都能被鄰居們的精神狀态所感染, 那種對未來生活充滿希望的勁頭, 他們的眼神是平和而幸福的。

哪像四十年後, 所有人拼命往上卷,精神世界的匮乏讓世界割裂成了兩半……

垃圾場在離家四五百米的一個小空地上,寒冬臘月, 地面被凍得到處都是裂口,喬露憋着氣把垃圾倒入垃圾場中,這年頭沒有塑料袋, 倒垃圾得拎着桶。

好不容易憋着氣把垃圾倒完,離開的時候瞥見牆角有一大塊黃色的桶型冰塊!

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反胃嘔吐。

天, 今年到底是有多冷, 尿桶裏的尿居然能凍成冰坨子?!靠海的城市也能冷成這樣?這不科學!

喬露腹诽着, 拎上垃圾桶趕緊往院兒裏跑。

不幸的是,院門口碰到了剛從布料店回來的吳桂芳,見到她熱情地招手,笑容像菊花瓣:“喬露!喬露!來得正巧,你快來瞧瞧,我剛買的料子,你看看,是不是跟你那差不多?”

喬露還沒動,鄰居們先行圍了上來,摸着料子誇贊吳桂芳真會選。

喬露反複打量,用幹淨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呃……也,也差不多吧。”

其實差多了,她那是單面毛呢,港貨,這是滌綸面料,還是小工廠出品,質感差了十萬八千裏呢!

就連顏色……喬露那大衣是深咖色,吳桂芳買的是淺灰色,哪裏都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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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她美滋滋的表情,算了,莫拆穿,就讓她開開心心地做新衣服吧。

“你買來是要做大衣的嗎?”喬露問。

“是啊。”吳桂芳壓低了嗓音,喜滋滋地拉着她往內院走:“到時候你借我看兩天,就兩天,我保準按時還給你。”

早在之前看見喬露穿的時候,她就迫不及待想要擁有一件屬于自己的大衣。這麽多天過去,她到現在都還記得喬露那時穿上的氣質和形象,簡直了,她要是個男人,甭管二婚三婚,照樣把喬露娶回家!

正好上個月給喬露做手套掙了七八十,這是靠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血汗錢,她得攥在自己手裏,留一部分給自己花。

“嗯,行。”這倒沒什麽,主要是怕她這料子做不出一模一樣的感覺來,布料不同,做出來可能版型就不一樣了。

“還有褲子,那褲子你穿着也挺好看,怎麽做的?”

“就普通的褲子,我把褲腳改得款寬松了些。”褲子是真普通,只不過喬露的身材和臉蛋穿起來就顯得那褲子格外好看。尤其是那版型,分明是寬松,咋讓她穿上好像顯得一雙腿筆直又纖長。

吳桂芳恍然大悟:“哦,那簡單,我會做。”

喬露:“嗯,你要做的時候來我屋裏拿吧,先回去了,這天怪冷。”

吳桂芳笑笑:“行,我也回去了。”

屋門一打開門,撲面而來的熱氣把全身包裹住,火盆裏的木炭在飯桌底下燒着,窗戶特意被喬露開了條口子,避免一氧化碳中毒。

喬露放下垃圾桶,到井邊打水洗了個手,冰水凍得她說話都哆嗦。

“好冷好冷好冷,安安快過來讓媽媽抱抱。”搓着手,喬露顫顫巍巍地跑進卧室,出去的這十分鐘裏,耳朵都被凍麻了。

“媽媽,你說今天要帶我出去買菜的,我已經自己穿好衣服啦!”小家夥沖進喬露懷抱,超級用力地把媽媽抱緊。

小圍巾也已經佩戴整齊,他躍躍欲試迫不及待要出發!

這孩子,自從喬露開始教他認識蔬菜水果以後,感興趣地不得了。

他現在知道了,白色的橢圓粒子叫大米,黃色的圓粒叫小米,大米穿上衣服就是水稻,小米穿上衣服就是谷子。球形的蔬菜有洋蔥和番茄,莴筍有綠色的頭發,玉米也有頭發,不過是黃色的……等等,這些實在是太有趣啦!

以前喬安只知道飯桌上可以有肉有菜有飯飯,不知道原來肉肉和菜菜跟人一樣,都是有名字的!

現在,每天吃飯前,他都要先準确地把每個盤子裏的菜叫上名,才肯進餐,興趣那叫一個濃厚。

這教育的方法,就連徐海州都誇好,因為他發現,通過認識蔬菜水果的名字,喬安的語言表達能力坐火箭似地上升。

雖然随着孩子長大,也會自然而然地慢慢認識蔬菜和水果,但喬安正處于三歲的智力黃金發展期,如此教學會讓孩子從小就對探索産生極大興趣,也讓孩子早早與世界建立起廣泛的聯系,對未來的課堂學習打下基礎,一勞永逸。

對此,徐海州對喬露表示十分的贊揚:“我發現你對安安的教育方法很新奇,這些方法我沒在其他地方見過。”

在徐海州的認知中,從來沒有誰家父母會特意為了發展孩子的智力,不厭其煩地教孩子認什麽蔬菜水果,這種事情不都順其自然嗎,誰會注重這些小細節。

喬露只說:“瞎琢磨的。”

其實前世她身邊好多朋友都有孩子,有些甚至二胎三胎,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她還經常陪寶媽上書店給孩子采購學齡前書籍呢,耳濡目染,被迫都記住了不少方法論。

對學齡前兒童來說,與其從書本上獲得間接經驗,不如大人帶着從生活中獲取直接經驗,這才是給孩子最好的教育,比什麽早教培訓班強一萬倍。

……

農貿市場離大雜院有好一段距離,這麽大的風,這麽冷的天,小孩子本就抵抗力差,更不用說喬安這體弱多病的孩子,喬露怕他凍感冒,臨行前給他裹了一層又一層。

直到把小家夥裹成了一只熊,小短腿都邁不開了,他握住小拳頭出聲抗議:“媽媽!不要再給我穿衣服啦!我都走不動啦!”

喬露這才發現,自家苗條瘦長的兒子已經裹成圓的了!

喬露噗嗤一聲,趕緊給他“減負”。

昨天李紅軍來了家裏一趟,給喬安小朋友送了一只針織加絨小帽,通體灰色絨毛,喬露自己又拿了點碎布料加了些小細節,給帽子上縫了兩只大熊貓耳朵,毛茸茸的黑白色,可萌了,回頭率極高。

所以小家夥今天異常興奮,因為不止要去菜市場,還要戴着熊貓耳朵帽子去菜市場,可以在好多人面前臭美呢!

咱先別說走到菜市場會吸引多少回頭率,剛走出房間門呢,就引來無數人的視線,小孩子們齊刷刷行注目禮,目光緊盯熊貓耳朵帽子,饞得眼珠子要掉。

喬露以為兒子被這麽多人注視會害羞,沒想到這小家夥還挺臭美,牽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喬露怕冷,縮着肩膀走得慢,喬安就拽着她使勁走,直到走到一群小孩子面前,腳步才稍顯放緩。

此時的他,渾身散發着一股“我很高貴,帽子很貴”的氣質,那得意的、神氣活現的模樣,喬露憋笑都差點憋不住了!

嫁進大雜院以來,這是喬露第一次被小孩子們目送着離開,出去後,仍覺得那一道道渴望而羨慕的眼神如芒在背。

……

母子倆買菜回來的時候,院兒裏莫名其妙多了好多小孩的哭鬧聲:

“我也要,我也要嘛!我要帽子,我要我的帽子也有耳朵!”

“我不管,我就要!你給我買!”

“媽媽,我想要,我想要嘛,給我買嘛……我過年不要新衣裳了,我要帽子,有耳朵的帽子……”

“去!你媽我哪有工夫給你做耳朵,一天到晚閑的沒事幹是吧?”

宋青蘋這邊剛下班回來就被兒子纏上,本來上班就很累了,兒子居然還要什麽熊貓耳朵帽子?做這玩意兒又不像做手套還給工錢,她可不樂意。

關鍵這孩子已經有帽子了啊!還是他奶夏天的時候給織的。

“嗚嗚——媽媽壞!喬安都有,為啥我不能有!”

一句話把他媽整笑:“喬安還有個漂亮媽呢,你沒有,那你要不要讓你爸給你找個漂亮媽回來?”

“嗚嗚——我不要漂亮媽,我只要帽子!我要帽子嗚嗚——!”

滿院兒的唉聲嘆氣,今天這日子是沒法太平了,而罪魁禍首,現在正在自家廚房美滋滋地烹饪美食。

小菜做了倆,慣例的酸蘿蔔丁和一份油麥菜,三分鐘清炒,炒完淋上一層熱騰騰的燙油,再灑一把蒜蓉,醬油一倒,清香撲鼻。

鍋裏炖着只老母雞,青椒、土豆和雞塊亂煮一鍋,八角桂皮各種香料往裏擱,滲透每一寸雞肉,連骨頭都是香的,再配上她二姐廠裏發的福利幹香菇,鮮香味更濃郁。

雞湯裏的湯汁配飯最好吃,舀一勺澆到碗裏,吸飽湯汁的米飯發出油潤的光澤,會在嘴裏激發出兩種刺激味蕾的鹹香,一種雞肉味,一種米飯固有的碳水清香。

喬安饞得直咽口水,實在撐不住,怕口水會流出來,趕緊跑回房間逗逗泡泡小白轉移注意力。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響了卧室的玻璃窗。

喬安噠噠噠跑過去拉開窗簾,一掀開,入目是三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哥哥姐姐,一雙雙眼睛火辣辣地注視他……圓滾滾的腦袋。

“嘿!喬安!”

平時,如果喬露在,喬安還能跟院兒裏的小朋友們搭幾句話,如果沒有媽媽或者爸爸在,他一般羞于跟大家說話。

最近幾天有所改善,現在沒有喬露在場,這孩子可以趴在窗戶邊跟小朋友們說話,只是不肯同他們一塊兒出去玩。

“喬安,你今天怎麽還是在屋裏啊,出來跟我們一塊兒玩呀。”陳家二媳婦的兒子,陳景濤歪着腦袋說。

“不要。”喬安軟乎乎地搖腦袋。

“我媽媽說,讓我帶你一起玩。”他們好喜歡喬安的熊貓帽子。媽媽說,要是跟喬安成為朋友了,就可以戴戴他的帽子了。

喬安小朋友仍舊十分冷硬地拒絕了幾人:“我不要跟你們玩。”

孩兒們不解地撓撓頭:“為啥?”

“我不認識你們。”喬安說。

陳家大嫂的小兒子,陳景康眨了眨眼:“可是我們一起玩會兒就認識了呀。”

“可是我現在不認識你們。”這孩子,還學會用時間詞了。

“那你跟我們玩,玩完我們就認識了。”

“現在不認識,認識了才跟你們玩。”喬安還是那個回答,小嘴撅着就是犟。

如此反複再三,套娃再套娃,這話題沒法繼續聊,小朋友們都被喬安的固執氣走了。

人剛走不到五分鐘,對面陳家小廚房裏,忽然傳出一聲劇烈的哭嚎。

“哇——”

哭聲震天動地,嚎得人耳朵疼。

“咋了咋了,誰家孩子哭呢。”哭喪似地,吵死了。

隔壁吳桂芳出門瞧了眼,循着哭聲找過去,原來是陳景康纏着他媽要什麽有耳朵的帽子,結果醬油瓶子掉下來打碎了,被他媽揍了一頓。

滿滿一大罐醬油,砸下來還把陳景康的腦門砸出個大包,半張臉被染地黢黑,然而她媽非但不安慰,還嫌他笨手笨腳。

“媽媽,哥哥哭了。”

喬露循聲而望,陳景康被他媽打地哇哇叫,從百草園打到三味書屋……最後撒腿逃跑到枇杷樹下,她媽這才氣哄哄地捏着衣架回了家。

鄰居們非但不勸還跟着起哄,笑話那孩子。

“以後就長記性了,讓你不小心!兩毛錢呢!”

打完,林采荷進屋收拾一地狼藉,收拾完還得繼續做全家人的夥食。陳家是分配制度,這周大兒媳做飯,下周就二兒媳,兩個人輪流來,陳家嬸子啥活兒不用幹,就享清福。

陳景康委屈極了,蹲在枇杷樹下抹眼淚,哭聲比方才小了一些,卻比方才委屈了好多。

有小孩子過去安慰他,他也不想理人,就哭,哭的嗓子快啞了。

他委屈啊,不服啊,憑什麽啊,那醬油瓶子自己倒下來,砸到他,他還沒來得及委屈呢,反而被媽媽揍了一頓,原因是他不長眼睛,他話多,他礙事。

嗚嗚嗚嗚——哪有這樣不講理的人,嗚嗚嗚嗚——

雖然大冬天隔着棉襖打,也不會有多痛,頂多手板心被打紅。但大概是因為自己也有小孩,喬露聽着那哭聲覺得挺心疼,靈機一動,正愁兒子不願意跟同齡人玩呢,這不,機會來了!

“安安,媽媽這裏有糖,你拿去哄哄哥哥。”說罷進了卧室,掏出樟木箱裏的水果糖。

嫁給徐海州以後,家裏的零食和糖果就沒斷過,倒也不讓喬安每天都吃,偶爾吃幾次,糖果零食吃多了畢竟對小孩子健康不好。

“嗯……”小家夥五官擰成一團,糾結了一翻,聽着屋外越來越嘹亮的哭聲,妥協地嘆了口氣:“那好吧。”

喬安邁着極小的步子扭身朝枇杷樹走去,那背影猶猶豫豫、慢慢吞吞,好像不是給哥哥送糖,而是送死去的。

不管怎麽說也鼓起勇氣過去了。

小家夥走到陳景康面前,伸出小手,嗓音軟軟糯糯的:“給,給你,你不要哭了,我給你糖。”

陳景康抽噎聲停頓半秒,咽了一下口水,閉眼繼續哀嚎,一把鼻涕一把淚。

喬安第一次哄小孩,沒有經驗,當下見他不理自己,有點慌。

“康、康康哥哥……給你糖糖……”

這麽一喊,甭管大人小孩,心都化了!

“謝,謝謝你……”陳景康伸手接過,撥開糖衣塞到嘴裏,淚水頓時凝固在眼角。

好甜啊嗚嗚嗚——

“甜嗎?”喬安睜着澄澈的小鹿眼,眼巴巴地望着他。

陳景康十分用力地點頭:“超級甜!”

喬安:“好吃嗎?”

陳景康:“好吃!”

喬安眨眨眼睛:“那你還哭嗎?”

陳景康搖頭:“不哭了。”

幾個回合下來,反倒弄得喬安像個大孩子。

這邊氣氛正溫馨呢,陳家小廚房裏陡然傳來林采荷的咆哮聲:“陳、景、康!還在外面幹什麽呢!今天不吃飯了?還不快去打醬油!”

陳景康一個激靈,連告別也來不及跟喬安說,拍拍屁股,屁颠屁颠回到廚房,拿了錢和空瓶子上副食店打醬油去了。

“怎麽回來了,康康吃你的糖了嗎?”

小家夥瞧着有點高興,回來的時候蹦蹦跳跳,嘴巴也彎彎的:“嗯!康康哥哥吃了,他說甜,然後他就不哭了。”

小表情洋溢着自豪。

喬露笑出聲,這年頭的小孩子是真的好哄啊。

朝院子裏的枇杷樹下望了眼,喬露納悶地把炖的軟爛的雞肉往盆裏盛:“怎麽沒看見康康,回家了嗎?”

小家夥揚起腦袋,指着大門方向:“康康哥哥去幫她的媽媽打醬油了。”

喬露笑起來:“康康這麽能幹呀,那安安能幫媽媽打醬油嗎?”

“我……”小家夥遲疑了一下,深呼吸好像在給自己打氣,良久後大聲喊道:“我可以的!”

喬露欣喜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兒子真棒,過幾天咱家醬油吃完了就讓你去打哈。”

“好的媽媽!”

作者有話說:

老母親的推波助瀾下,安安終于要交到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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