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一汀煙雨杏花寒6
入睡前,趙大娘的弟弟驢蛋很是乖巧地給了她一只烤好的螞蚱,是今天他跟小夥伴在山腳捉到的,烤好了他吃了一只給姐姐留了一只。
這東西在孩子們看來多少也算是肉,就是看着吓人。趙大娘其實是敢吃的,卻又不想搶了她弟弟的吃食,就假稱害怕讓弟弟把烤螞蚱吃了。
要不明天上山,她也捉幾只螞蚱偷偷嘗個味?她真的好餓呀,又餓又累。
就在她滿腦子想着怎麽捉螞蚱怎麽烤,耳朵仿佛聽到什麽響動,像是木頭輕移的聲音。
她只當是風吹動木門的聲音,一時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那力氣查看。
好不容易壓下了饑餓感快要入睡了,她實在不想折騰。但躺了沒幾秒,她還是睜開了眼。
家裏就她和弟弟驢蛋兩人,她要不警醒些,家裏剩下的母雞還不一定能活到再下蛋的時候。
村裏這些年倒沒有鬧過獸災,小偷小摸也少,畢竟不是前幾年日子難過的時候,只要勤快點總不會餓死,也就很少有人去做不要臉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哪個村都有賴子混子。
鄉下地方,要是真有進賊進了門,主人家頭一個想着就是把賊打殺了。
律法有雲,夜無故闖私宅者格殺勿論,就是說夜裏有賊人入內被主人家所殺,主人家是無罪的。要是沒死被活捉,也沒有犯下重大罪行,擅闖私宅者會被判流放或苦役。
真有賊人闖進來,主人家哪有那餘力去想是不是要放他一馬,賊人也不挑有本事活捉夜盜的硬點子下手,要闖也是闖趙家這樣的只剩下一對姐弟無力反抗的人家。
田畈村是災民遷徙後形成的村莊,村中的百姓如今倒是一門心思種地,但性子裏都有幾分兇性。
前幾年村裏就曾有人擊殺過一夜盜,那時趙寡婦還活着,心下慶幸那賊人不是往趙家來,不然她可不敢下這般狠手,又借機勸趙大娘,若是以後出了同樣的事,她得記得反擊。
趙寡婦去世後,相熟的婦人也跟趙大娘說過夜裏要當心,要是有事就大聲喊,或者躲起來。
她們這是怕趙大娘力弱,不是賊人的對手,趙大娘也聽進去了,卻也知道她要帶着弟弟躲起來沒那麽容易,還不如反擊一把,哪怕把賊人擋下來讓她弟有個活命的機會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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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口,剛醒過來的趙大娘還沒有想那麽多。
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她趴在門前,聽着外面的動靜,想先确定是不是真有什麽異響,別是她自己吓自己。
下床的時候,她想的情況無外是兩種:一種是有野獸進了院子在偷雞,另一種是有人進了院子想偷雞;
她想不出這家裏除了雞還是什麽能吸引野獸或賊人的。
很快她發現她想錯了,這奇怪的響動分明是外面有人在挑她房間的木栓子!
她第一反應就是生氣,家裏都已經這麽窮了,怎麽還有人偷摸進來,之後她也覺出不對,好好的沒道理不要外面的雞,反過來想進屋找其他東西,屋裏除了一點銀錢就只有她和驢蛋。
這是拍花子?她想,心下緊張起來。
不管來人有什麽目的,總歸不是個好的。她馬上又摸回床邊,把夜裏放在床頭的柴刀握在手上。
銅鐵受朝廷管制,她家只有柴刀和鋤頭兩樣鐵器,柴刀還有些鈍。她後悔沒有找時間磨一磨,生怕會碰上硬茬子,一擊不中反受其亂。
「咔嚓」一聲輕響,木栓子垂了下來,趙大娘死死咬着唇,擔心自己叫出聲來。
屋裏很暗,比外面的黑夜更暗一個度,探頭進來的賊人還來不及讓視線适應,趙大娘卻已經看清了來人。
是賴子!
什麽小偷!什麽拐子!這些念頭都在她腦中炸沒了,升騰起的念頭帶着惱恨。
賴子就是來禍害她的,她年紀漸漸也大了,不是沒聽村裏的嬸子開玩笑提過她的親事,只是她想着還要養弟弟一直沒有放在心上,想不到卻讓這厮起歹心。她握緊手中的柴刀,眼中多了一抹恨意。
這就是趙大娘的房間?賴子蹑手蹑腳地摸了進來,抽動鼻子用力吸了幾口氣,感覺這空氣都比外面甜。
屋子裏也不大,哪怕黑乎乎一片,他依稀卻能看出前面不遠就是榻床。
賴子咽了一下口水,悄悄往床邊去,心髒撲撲跳着,像是要從他嗓子裏出來蹦到床上。
忽地,他感覺腦後有一陣涼風。他沒有停下腳步,微微轉頭,就見眼前黑了一下,然後「嘣」地一聲,左肩上重重挨了一下。
“哎喲!”他疼得喊叫起來,把睡在床尾的驢蛋都給吓醒了。
“我打死你個不要臉的。”
趙大娘又一刀劈了下來,嘴上喊打喊殺的,用的其實是刀背。
她剛剛第一刀想把這狗東西砍死得了,臨下手還是露了怯,反手用了刀背。好在賴子不是個機靈的,哪怕察覺到不對也沒有躲開還是挨了一下。
趙大娘也是頭一次砍人,不知從哪裏下手才對,又不敢沖着他的要害去,最後選中了他的肩膀,想着廢了他的手看他還怎麽禍害人。想是這樣想,她沒能用全力,心下總有一二遲疑。
賴子很快反應過來知道被發現了,一時有些無措,但肩膀上火辣辣的疼又拉扯他的神經。一時間惡向膽邊生,他回身要奪趙大娘手裏的柴刀。
雖說他向來不下地,沒有多大的勁,但他在家裏吃得好,比小他許多幹慣農活的趙大娘力氣還大些,拉住趙大娘的胳膊後準備把柴刀搶下來。
有時女人跟男人真打起來,因為體形上的差距還是會吃虧,要是不能拼死勁下狠手還不如一開始避開鋒芒,可惜趙大娘意識到這一點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