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我對你的愛已經分化為日子和書信,

鐘點和詩句。

——2015年3月14日。

——江措摘抄。

春夏相接,烈日濃稠,天氣潮濕炎熱,熾熱的太陽将人從裏到外曬得黏糊糊的。

傍晚時分,天空被濃郁的夕陽餘晖渲染成濃郁的金黃色。

寧櫻剛到家不久,彎着腰在玄關處換上拖鞋。邊走邊脫,朝浴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浴室裏很快響起嘩啦啦的水聲,水流沖走滿身的疲倦。洗完澡後,寧櫻終于感覺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關掉浴霸,水聲止歇。

寧櫻用浴巾裹住身體,光腳走到玻璃鏡子前,用濕紙巾擦幹淨鏡面上氤氲的霧氣。

鏡子裏的少女,年輕漂亮。

二十二歲,還有滿滿的膠原蛋白。

寧櫻回到卧室,換了件幹淨的白T恤。貼身的淺色高腰牛仔褲,棉質的T恤下擺懶洋洋打進腰間,襯得身材腰細腿長。

她頭發半濕,發梢滴着水珠。

寧櫻用毛巾包住濕發,彎腰蹲在衣櫃下方的抽提前,正準備将吹風機拿出來。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響起,系統自帶的默認鈴聲打破卧室裏的靜默。

寧櫻起身,不慌不忙摸到床頭櫃邊的手機,接通電話。

那頭響起了房東的聲音,幹淨清爽,利落悅耳:

“你好,寧小姐,慎重起見,有件事我還是得提醒你。”

寧櫻握緊手機,心弦跟着緊了緊,她對房東的電話總是抱有幾分警惕,這幾個月租房子的事情已經将她折磨的心力交瘁。

她十分警惕,聲音極淡:“好的,你說。”

過了幾秒鐘,男人清咳兩聲,像是欲言又止:“算了。”

如臨大敵的寧櫻:“……”

男人讪笑:“還是見了面再說。”

寧櫻有種被戲耍過後的惱怒,她今天本來就很累,情緒不是很好。此時被人故意吊着胃口,心裏多少也有點暴躁。

她是一個月前從錦川市搬回苔青市,辭掉工作,退掉房子。僅帶着用了四年的行李箱,坐上回程的飛機,回到了苔青市。

寧櫻畢業沒多久,社會經驗有限。從某個租房軟件裏租了房子,兩室一廳,她睡主卧,室友睡次卧。

押一付三,畢業生還有一個月的租金補貼。

室友也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女孩子,生活習慣良好,除了每天晚上都會帶男朋友回家。

小公寓,隔音效果差。

每到深夜,寧櫻聽着隔壁傳來的動靜,時常睡不着覺。

幸虧他們每次時間都不長,通常五分鐘內就能消停。

然而,室友的男朋友,是個自信的男人。絲毫不怕被隔壁的她聽見悄悄話,聲音不大不小,穿透隔音板傳到她的耳裏:

“薇薇,我們再來最後一次。”

寧櫻睜着雙眼看着頭頂的天花板,腦子裏蹦出五個字——又菜又愛玩。

她堅持了半個月,忍痛花一千塊買了降噪耳機,自此耳根清淨,再無噪音。

事實證明,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房子還沒住滿一個月,租房軟件暴雷,三個月的房租打了水漂,房東上門收房趕人。

寧櫻這回吃了教訓,直接找了靠譜的直房東,重新租了房子。

新租的房子,也是兩室一廳。

她依然睡主卧,次卧還沒有租出去。

寧櫻這次更加謹慎,仔細看過合同條款和各項證件,才簽了字。

房子裝修極簡,性冷淡風格。客廳的玻璃櫃裏擺了一櫃子的鋼鐵俠手辦,除此之外,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她在這套公寓住了小半個月,總體還是滿意的。這裏治安良好,交通便利,離她的新公司很近,走路僅需十分鐘。

租金便宜,每個月一千五,包水電和物業。

如果可以,寧櫻目前還不想搬家。

挂斷電話,她回過神來,彎腰找到吹風機,解開頭上包着的毛巾,開始吹頭發。

吹風機的噪音不小,除了耳邊聒噪的風聲,完全聽不見門外的動靜。

密碼門鎖滴滴響了兩聲,一雙漂亮幹淨的手擰開門把手。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黑色皮鞋踩在玄關處的淺白色大理石板上,腳步聲落地清脆。

男人身材挺拔筆直,裁剪合适的西裝褲下映着雙結實有力的長腿,用料精致的白色襯衫,領口的兩顆紐扣微開,袖口微微卷起,手腕削瘦蒼白。

他弓着腰,從鞋櫃裏撿起雙拖鞋,動作不徐不疾,換上拖鞋。

男人換好拖鞋,直起腰背,忽然間聽見卧室裏傳來的呼呼風聲,男人臉色微頓,他輕挑眉梢,走到門外重新看了眼門牌號。

數字是對的。

5棟201。

他的家。

男人扯了扯嘴角,關好房門,趁手拿起鞋櫃旁邊的雨傘當做武器。冷冷的目光在客廳裏掃視一圈。

卧室房門就在此時被人從裏面輕輕推開,“吱”的那聲仿佛格外漫長生澀。

男人撩起眼皮,聞聲定定望去。

猝不及防撞入一道熟悉的眼睛,少女眼眸烏黑、純淨而又生動。

她似乎也很意外,起初兩秒表情呆滞,待看清楚站在客廳裏的男人,眼神就從愕然恢複的平靜。

寧櫻咽了咽幹澀的喉嚨,她默默攥緊手指,眼睫輕垂,遮掩眼底的慌張。

她用指甲狠狠掐了掌心,痛感叫她認清這是真的,不是她在做夢。

寧櫻和江措已經有三年沒有聯系過。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三年未見的前男友怎麽會忽然出現在她的家?

寧櫻擡眸,鼓足勇氣平靜與他對視。

江措的眼神幽深、晦暗,漆黑的瞳仁裏映着一潭深水。

男人輕扯嘴角,似笑非笑,頗有些嘲弄的意思。他比高中,又長高了幾公分。挺拔修長,面容俊朗。

江措以前就比別人長得好看許多,樣貌出衆,身材優越,眉眼映着山水琥珀,精致漂亮。

他不動聲色站在那兒,身上清冽的氣息就似雪山青松。

時間仿佛定格。

狹小的卧室仿佛被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圍剿。

寧櫻深深呼吸,等到心跳平靜。

她往前走了兩步。

覺得不夠。

又繼續向前兩步。

寧櫻抿唇,聲音淡淡:“你怎麽在這兒?”

她是硬着頭皮問完這句話。

畢竟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前男友。

關系多少有點尴尬。

江措仿佛聽見了句笑話,嘴角扯起淡淡的笑,意味頗深反問:“我怎麽在這兒?”

男人呵了聲。

嘲諷感撲面而來。

江措說:“這裏是我的家。”

他雙手插兜,面無表情,“我還想問問你怎麽在我家?”

寧櫻下意識否認:“這是我家。”

江措:“?”

寧櫻停頓下來,覺得有必要将事情解釋清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她在心裏斟酌好語句,好聲好氣和他說:“這是我租的房子。”

這句話落地,靜默良久。

男人緩緩扯起淡笑,略有些玩世不恭:“不可能。”

寧櫻聽見他斬釘截鐵抛出的三個字,愣了一愣。

他好像很不想再見到她。

态度并不友善。

寧櫻自認他們當年分手的不算太難看,沒有誤會,沒有說不清楚的剪不斷理還亂。

和平的、友好的分開。

江措緊接着說的話把她從回憶裏扯了出來。

男人冷冰冰吐字,正經的不得了:

“我租誰都不租你。”

“……”

也許他還在記恨當年被她甩了的事情。

說實話,寧櫻頭有點痛,兩次租房都不太順利,或許她就不該回苔青市。

其實以前,江措對她不太會如此。

雖然他說話确實總是一針見血,有時會讓人覺得刻薄。但在她面前,從不會這樣。

她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兩眼,當年的清俊少年多了些以前沒有的鋒利感,瞳仁漆黑,淡淡的眼神裏藏着銳利鋒芒。

以前張揚的少年。

如今沉穩內斂卻又盛氣淩人。

寧櫻忍不住問:“你真的是這間房子的房東嗎?”

懷疑的語氣,不像是禮貌詢問。

更像是在說——你真的買得起這麽貴的房子嗎?

市中心,二環,平層公寓。

她知道他家境好,但也沒想到他的家境如此富裕。

幾年不見,或許可能是他已經通過自己的奮鬥而飛黃騰達。

“你很失望?”江措挑眉:“抱歉,我江某人現在确實混得人模狗樣。”

說完,他的眼神在她全身上下掃了掃,男人的嘴角噙着散漫的笑意,緩慢吐字:“所以我也可以理解你現在這種行為。”

寧櫻費解,蹙起秀氣的眉毛。

“什麽行為?”

江措輕笑,眉梢跟着淺淺的笑彎了起來。

“你我心照不宣。”

“……”

簡單的六個字翻譯過來可以理解為——

你踏馬的分明是追到我家來高攀我這棵回頭草。

寧櫻為了表明清白,走回卧室,從抽屜裏翻出她和房東簽訂的租房合同。

江措翻閱過合同過後,看清甲方的名字,似乎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幾個月之前江措把這間公寓借給顧艦明暫住,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省得浪費。

沒想到,顧艦明幫他把房子租出去了。

陰差陽錯,誤打誤撞,竟然還租給了寧櫻。

顧艦明被江措一通電話叫到了公寓裏,他看着臉色冷淡的江措,尴尬笑了兩聲,随後把江措拽到旁邊,一本正經地對他說:

“我看她是你前女友,知根知底,保管穩妥。’

“……”

過了一會兒,江措皺着眉,似乎很不耐煩,“合同簽了多久?”

“一年。”

“每月租金多少?”

“一千五。”

“你賤賣?我什麽時候改行做慈善了?”

顧艦明也有點不耐煩,聲音難免高了幾分,“你別演了,你前女友的照片都被你舔的包漿。”

顧艦明和江措是大學室友。

他們讀的是軍校,外出管理嚴格。

所以當年他們談戀愛時,顧艦明也沒有機會見到江措的女朋友,只在江措的錢包裏看見過她的照片。

也只有那一張照片。

被江措拿着翻來覆去的摸。

聲音不小,寧櫻也聽見了顧艦明說的話。

江措明白怎麽回事後過河拆橋叫顧艦明滾蛋,順便讓顧艦明把房租退給她。

顧艦明調侃,“這還不是慈善呢?”

江措利落關上門,讓他滾遠點。

等顧艦明離開,他則慢悠悠走到寧櫻面前,“行了,我知道了。”

寧櫻嗯了聲,心裏已經在想解除租房合約的事情,不知道江措能不能看在他們同窗一場,在不扣租金的條件下點頭答應她無理的請求。

她張了張嘴,解約的話湧入嘴邊,被他懶洋洋打斷。

男人輕扯嘴角,雙手插兜自有一派高貴冷豔,刻意拖長了聲音:

“那就重新隆重自我介紹一下。”

“以後我就是你的——”

“房東——”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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