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春天你還沒來,夏天我還在等。

——2015年3月15日。

——江措。

和江措分手的那天夜裏,耳邊是夏夜的蟬鳴。

盛夏晚星爛漫滾燙,月光拉長他的身影。

少年低垂眼睫,安安靜靜站在寂寥熾明的路燈底,眉眼挫去傲氣,輕扯嘴角,笑容苦澀。

少年本該神采飛揚,平淡的聲音卻透出幾分脆弱頹敗,嗓音沙啞,如同被磨破了的韌帶。

“能不能再給我——”

“一個機會。”

寧櫻回神,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五官和年少時相比較幾乎沒有變化,清冷疏離的眉眼依舊存着少年獨有的傲氣銳利。

她無聲捏緊手指,張了張嘴:“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寧櫻覺得這也不是多大的事情,解除租房合同對江措來說并不會讓他蒙受極大的損失。

她可以不要押金,只退給她一年的房租就好。

房子她今天就可以再找。

畢竟。

租住在前男友的房子裏。

十分的尴尬。

男人微挑眉梢,他生了雙薄情冷漠的眼睛,微彎的眼尾讓他這雙晦暗如海的眼眸生動幾許。

他做出洗耳恭聽的表情,一臉我倒也看看你還能放出什麽屁的神色。

寧櫻抿了抿唇,良好的教養讓她開口說話之前都保持着得體的禮貌客套:“可能這個要求在你看來有些無理。”

她深呼吸,一鼓作氣往下說:“既然你無意出租,我們可以解除租房合同。”

話音落地,萬籁俱寂。

客廳的落地窗外透入的陽光懶洋洋照在他身上,男人面無表情,起初的那點冷笑都逐漸消失,嘴角抿成一條繃緊的直線。

良久的沉默過後,江措漫不經心扯了扯嘴角,銜着譏諷的淺笑,中肯評價道:

“你也知道你的要求很無理。”

“……”

江措撩起眼皮,漆黑的眼珠在陽光照射下似是琥珀,緩緩吐字:“你想毀約?”

寧櫻耐着性子解釋:“是和平解除合同。”

江措:“我不同意就是你單方面毀約。”

寧櫻:“我可以不要押金。”

江措:“我缺你這幾個錢?”

寧櫻不知道他是不是還記恨當年被甩的仇,故意在為難她。她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耐心要比平時差了那麽一點。

她繃着臉:“和平方式不行,你喜歡來硬的,我也沒有問題。”

這句話落地,他們兩個人都陷入詭谲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江措掀了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他一本正經低聲問她:“哪種硬的?”

“……”

江措故作嘆氣,微微蹙眉,仿佛面前的她是強人所難的惡霸,他懶懶拖着聲說:“畢竟我如此嬌弱,如果你真的想對我做點什麽,我也無力反抗。不過像我這樣的天資絕色,已經習慣了被你——”

停頓稍許,話鋒一轉,男人盯着她的眼睛緩慢清晰吐字:“被你這樣對我見色起意、念念不忘的人蹂.躏。”

幾年不見,寧櫻竟然不知道江措竟然對自己有這麽深的誤會。

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想要蹂.躏他的想法。

奈何江措已經認定是她居心不良,對他本人另有圖謀。

她尚未解釋清楚自己清白,江措又開口打斷了她的話,“不用狡辯了。”

寧櫻決定等他冷靜點,再和他好好談談。

江措雙手插在褲兜,看着無比散漫,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特別漂亮,“請你每個月按時把房租交給我。”

寧櫻張嘴,試圖在解約這件事上再作掙紮。

江措的目光掃過她的臉,在她開口前悠悠道:“沒得講價,一分錢都不能少。”

寧櫻失語。

江措的心情似乎變得很好,冷峻的眉眼逐漸松弛,眼尾的笑意漸漸描摹更深,“你可以放心,這棟房子我不住。”

寧櫻的顧慮,果然放下去了幾分。

江措當着她的面緊接着說:“像我這種有錢人,有個十幾二十套房子也很正常。”

不知為何,寧櫻愣是從中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當初你是瞎了眼才甩了我這麽個驚才絕豔的潛力股。

寧櫻輕輕抿了抿兩瓣薄唇,靜下心來沉思片刻過後,認清租房這件事已經沒有解約的可能,她繃着小臉,态度客套,仿佛兩人只是房東和租客的關系。

“房租我之前交給顧先生了。”

江措慵懶應了個嗯字,“我已經讓他把錢還給你,請你月付給我。”

寧櫻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多出一條到賬信息。

一萬九千五百塊錢。

房租和押金都退回了她的賬戶。

她抿直唇線,聲音聽起來溫溫柔柔,“你原本可以讓顧先生給你轉,這樣也更方便。”

江措似乎很認同她說的話,點點頭,“是方便些。”

話鋒突轉,男人彎了彎這雙含笑的眼睛,搭着懶散的腔調,“但是哪有從你手裏收錢來得爽。”

寧櫻問:“支付寶還是微信。”

“當然是——”停留幾秒,他繼而毫不猶豫:“微信。”

分手的時候,寧櫻就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都給删了,包括微信。

她不知道怎麽開口。

怕張口問他要微信又引來一通嘲諷。

江措似乎沒有計較這些細節,從西裝褲兜裏摸出手機,拇指修長筆直,他淡道:“麻煩掃我。”

寧櫻打開微信,掃描他出示的二維碼,點擊添加對方為好友。

幾乎是同時,江措同意了她的好友請求。

江措将手機揣回褲兜,“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擾。”

“對了,房子還是值那麽點錢的,希望你能夠好好愛護。”

“還有,我這裏不允許帶男朋友回來過夜,一旦被發現,別怪我不客氣。”

她了然,點點頭:“好的。”

江措走後,寧櫻發現他已經通過了自己的好友申請。

他的微信頭像是一片簡單的黑。

寧櫻沒有忍住好奇心,點開他的朋友圈,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發過。

清高孤冷。

傍晚,簡單整理好房間後。

寧櫻打電話和徐茴提起白天的事,三言兩語提起她現在的房東是江措,“我看他的意思,好像是我為了追回他,不擇手段租下他的房産要接近他。”

徐茴忍着笑,“怎麽會這麽巧?”

寧櫻嘆氣:“我真不知道。”

徐茴問:“所以你之前為什麽決定要回苔青市?”

寧櫻眼皮微顫,沉默片刻後,淡聲說道:“這邊發展前景好。”

這句話也沒說錯。

苔青市近兩年發展勢頭猛烈。

寧櫻上的是師範大學,即将入職的新公司卻和教師沒有任何關系。

徐茴沒有懷疑,當初寧櫻和江措分手時,态度堅定,毫無轉圜餘地,離開時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基本上不存在舊情難忘的可能。

不過當初他們的那場戀愛。

并不被為人所知。

挂了電話後。寧櫻繼續整理房子。

玻璃的落地窗邊灑滿金黃色絢爛的餘晖,薄月墜入瑰麗的雲層間,鹽白的彎月好似被染成明晰的金色。

陽臺穿入的晚風,溫柔沉靜。

寧櫻收拾好陽臺上的雜物,将壞掉的實木板凳拍了照片存證,想了想,還是将照片發給了江措:【椅子壞了。】

言簡意赅表明目的,以此證明這不是她弄壞的。

幾分鐘後。

江措回:【?】

寧櫻看着這個問號還不知道他是什麽意思,緊接着又收到了他的回複。

江措:【不好意思,天已經快黑了。】

江措:【我有該有的男德,很抱歉不能應邀上門為你服務。】

江措:【說實話,你這樣無所不用其極接近我,我确實有點害怕。】

寧櫻有些後悔加回他的微信,更後悔多此一舉給他發這張照片。

她也有點火氣,低頭在手機屏幕上戳字,删删減減,最後還是什麽都沒發。

因為搬家的時候,顧艦明幫了寧櫻不少忙,她之前就提起過要請顧艦明吃頓飯。

不過顧先生貌似很忙,晚飯挪到了夜宵。

在一家靠近大學城的燒烤店。

燒烤店煙火濃重,路燈光照下騰起的白霧缭亂朦胧。巷口狹窄,青色石磚鋪就的牆面早已斑駁。

寧櫻匆匆趕到。

隔得很遠,就看見路燈下懶洋洋靠着的男人。

江措懶散斜靠着圓長的燈柱,長腿薄背,清瘦俊朗,繃着張性冷淡的臉,偶爾低頭看了兩眼手機。

喧鬧的人聲。

仿佛成了背景音。

寧櫻腳下頓了兩步,遲疑幾秒,緩慢走到他們面前。

顧艦明解釋說:“江措剛好下班,一起吃個飯,你不介意吧?”

寧櫻沉默,還沒來得及搖頭,只見男人臉上的冷淡逐漸生動,嘴角漫不經心扯了下,“她求之不得。”

“……”寧櫻回神:“我不介意。”

燒烤店裏,提前和老板預定了位置。

寧櫻剛坐下,鼻尖浮起熟系的冷香,淡淡的煙草木,夾雜着春枝秋雨過後的纏綿雨濘,氣息清透。

江措淡然坐在她身邊,手指摁着菜單,推到她面前,“點菜。”

他的手指很漂亮,細長雪白,指甲修剪的很幹淨,指尖染着皚皚白雪燃盡過後的清香。

寧櫻收回目光,簡單點了幾樣。

顧艦明不挑食,反倒是他面前的這位大少爺嘴巴相當挑剔。平時和他一起吃個飯能唠叨半天。

香菜不吃,辣椒不要。

茄子不吃,,魚類不碰。

牛羊肉和上海青更是敬謝不敏。

今晚一反常态。

老老實實閉着嘴,好像是再好養活不過的人。

不久之後,老板端來烤好的串。

寧櫻肚子有點餓了,吃了兩串烤面筋,又嘗了嘗烤豬腸,味道不錯。

每樣她都點了三串,均分剛好。

氣氛有點僵硬。

她主動打破沉默,寒暄道:“這個烤豬腸還挺好吃,你們可以嘗嘗。”

顧艦明頓了頓,“好,你多吃點。”

寧櫻看見他好像都沒怎麽動筷子,覺得他可能沒怎麽嘗試過,出于安利的心态,她真誠的說:“洗的很幹淨,味道真的很好,我沒有騙你。”

顧艦明看着盤子裏的烤豬腸,還是過不去心裏那關,對她笑了笑,“嗯。”

顧艦明委婉回絕的态度,讓寧櫻意識到可能是她太唐突。

她靜默了下來。

氣氛也驟然冷卻回去。

寧櫻垂下眼睫,面色稍稍有些尴尬,低頭垂眸似是為自己剛才的強人所難而感覺到愧疚。

江措抿唇,忽然間說:“不用管他。”

寧櫻怔了怔。

江措慢條斯理往她杯子裏倒了溫水,漂亮的黑色眼珠定定看着她,臉色冷淡,一本正色:“他比較喜歡吃有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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