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

漫長孤寂的夜裏

忘掉你的所有

——2015年3月17日。

——江措。

頭頂的星空宛若銀河。夜間風緩,似春日般溫柔,輕撫而過又匆匆消融了蹤跡。晚星耀眼,溫柔月色如潮水傾瀉。

江措的臉隐在光線裏,皮膚白皙,像塊漂亮的玉,沒有任何瑕疵。

男人睫毛濃密,湛湛烏眸一動不動的的看着她,漂亮的唇形抿成冷淡的直線,他一本正經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眼睛也直勾勾盯着她看。

寧櫻唯有沉默。

唇槍舌戰這方面,她一向不是他的對手。

她很鎮定,面不改色。

江措不由得想輕嗤,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似乎是在嘲諷他自己。如果是從前,她可能就上來掐他的脖子怒斥他厚顏無恥。

心裏說不清是失落還是悵然。

顧艦明開完單子繳上停車費,匆匆跑回來,看着陷入詭異沉默的兩個人,心驚肉跳。

他離開的這短短幾分鐘,不會發生了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學校附近路段擁堵,一路都是紅燈。

寧櫻安靜坐在後座,難以忽略江措身上的氣息,他就坐在她身邊,中間隔了不到半個人的距離。

寧櫻低頭,将手機屏幕的亮度調到最低。

沉思片刻,她點開江措的微信頭像,看着他們之間空白的對話框怔怔出神。

當初分手的時候,她都覺得自己很無情。

夏天總是逃不過下雨,悶熱濕透的雨季,墜落的雨珠砸在傘面,聲聲作響。小區樓下的路燈使用年份已久,昏黃的光線已經很黯淡,時亮時暗。

她垂着眼睑,唇色近乎透明,“我不想和你談戀愛了。”

少年握緊傘柄,即便是這個時候也沒有忘記朝她傾斜,緩緩跌落的雨水有大半落在他周身。

校服漸漸濕了,肩頭一片深色水漬,濕透了的布料貼着他的皮膚。

雨聲被隔絕在外,少年臉色蒼白。

少年艱澀開口問她為什麽,又執拗的搖頭說他不同意。

但她執意如此,态度冷淡的不近人情。

最後她被逼着說出最讓人難過的幾個字——我不喜歡你了。

少年時期的戀愛刻骨銘心。

但也有足夠的自尊。

他可以改掉自己身上所有不好的習慣。

卻無法挽留不再喜歡他的戀人。

分手之後的幾年,彼此的聯系方式再也沒有加回來過。

寧櫻鼓足勇氣點開轉賬,把剛才吃飯的錢轉給了對方。

江措的手機是靜音,并不妨礙他看見屏幕亮了亮,男人削瘦的拇指漫不經心滑開屏鎖,幾秒種後,若無其事關上手機。

寧櫻等了幾分鐘。

知道他看過手機信息,卻遲遲沒有收下她的轉賬。

紅燈停。

她的手指逐漸擰緊膝蓋上的布料,假裝淡定提醒說:“麻煩你收下轉賬。”

江措睜着眼睛說瞎話,眼皮微耷,笑吟吟的看不出情緒:“什麽轉賬?”

“微信。”

“沒看見。”

“……”

過了一會兒,寧櫻說:“你可以現在看。”

這個紅燈有點漫長,車窗外呼喝的風聲。

男人的腰背懶洋洋靠着抱枕,閉着眼睛慢吞吞地說:“你別急。”

車裏密不透風,冷空調冒出的寒氣貼着皮膚,叫人冷得打顫。

他順手按掉車裏空調的開關,緩緩睜開雙湛黑深邃的眼眸,唇間勾起的淺淺笑意,讓他從高不可攀的大少爺看起來平易近人一些。

寧櫻的眼睛不可避免和他撞在咫尺之間,空氣裏的溫度好似乍然回升,滾燙壓在她的心尖。

江措口吻随意,“等我到家,會給你機會和我微信聊天。”

寧櫻扶額,“我不是……”

江措含着笑眼,說完最後半句:“讓你好好高興一下。”

寧櫻開始痛恨自己一定要說到做到的強迫症,時間退回幾分鐘之前,她絕不會轉賬給他。

她的手指過于用力而擰得發白,她說:“那你把轉退給我。”

“?”

“還吧。”

顧艦明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堵車間隙,他忍不住點了根煙,濃郁的煙草味順着風往後飄散。

寧櫻不習慣聞煙味,忍着喉嚨裏的嗆味。

江措擰着眉頭,嫌棄到說話語氣都變差了幾分:“顧艦明。”

“怎麽了?”

“抽煙短命。”

“……”

坐在他身旁的寧櫻,睫毛輕輕顫了顫。

這麽多年過去,江措好像依然不抽煙、不喝酒。保持着良好的生活習慣。

寧櫻見過他第一次抽煙的樣子,那個時候她和他在一起沒有多久。

寒冷的冬,絮狀雪絨紛紛揚揚的降落。

他們藏匿在在學校巷後那家小酒館裏,偷偷的喝了點酒。

她被江措抱在懷中,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放肆汲取他的氣息。她只悄悄抿了口果酒,面上悄然漫起微醺。

天花板懸着搖搖欲墜的白熾燈,光線遼闊。

他安靜接過梁行遠遞過來的香煙,掐着煙頭,少年眼尾勾着淺薄的笑意,“啪嗒”一聲——

梁行遠幫他點了煙,燃起的煙頭漫着灼灼的白霧。

透過霧氣,依舊清晰可見少年白皙的皮膚,精致從容的五官。

她仰着臉,眼巴巴看着他:“我也想抽。”

江措揉揉她的頭發:“喝水。”

她喝了酒話就比平常多,精神旺盛,很能折騰人。她盯着他,逐漸無理取鬧起來。

“為什麽你能抽?我就不行?”

“我不管,我也要試試。”

陳舊的玻璃窗外,大雪紛飛。落下的紛紛雪絮覆在低矮的灌木,窗邊的沿臺覆了層蓬松的白雪。

模樣漂亮的少年,眉眼飛揚耀眼,他垂眸,簌簌低垂的濃睫似把精致小扇,燈光落滿,淺淺光線襯得他皮膚比窗外的雪還要潔白。

他捏着她的掌心,懶洋洋把她的手掌貼着他的臉頰,清淺的笑萬分柔情:“你別抽煙了。”

定格稍許,少年有些懊悔讓她偷喝了口果酒,望着面色薄紅已然微醺的少女,為了哄好她,無奈又寵溺:“你抽我吧。”

這些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可她好像連細節都記得很清楚,就像驟然簇起的一條綿密細長的線,将回憶和現實交纏。

因為江措的警告,顧艦明掐滅了半支煙頭。

車窗半開,被清洗過的夏風呼啦啦的灌進車內,吹散僅存的煙草氣息。

寧櫻有點暈車,坐在後排,時間久了,反胃惡心。

她忍不住将臉貼在窗邊,呼吸窗外清爽的新鮮空氣,強忍胃裏作嘔的翻江倒海。

沿路的街燈照亮她慘白的面色,唇瓣不由自主抿緊,氣色不佳。

“吃糖嗎?”江措的聲音淡淡的。

寧櫻怔了幾秒,男人撈過她的手掌,輕輕地掰開她攥緊的五指,在她的掌心裏放了幾顆糖。

男人若無其事,他交疊搭着雙腿,依舊是那個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的懶散表情,“橘子味的。”

莫名其妙的。

寧櫻想起以前坐大巴車春游,江措都會在包裏放幾個橘子,剝好的橘子送進她的嘴裏,又強硬要求她捏着橘子皮,不舒服就聞一聞。

她接過糖,低聲說謝謝。

心裏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江措很喜歡吃糖。

她也很喜歡吃糖。

所以以前他的口袋裏,無論什麽時候,好像都有吃不完的糖果。

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那麽愛吃糖果,嘗盡苦楚,糖果帶來的甜味并不能給她多深的慰藉。

但江措好像還是沒有變。

兜裏依然随時都揣着糖。

她心不在焉,緩慢剝開糖紙,橘子味逐漸在她唇齒間融化,和很多年前江措往她嘴裏塞的糖,味道仿佛沒有變化,又好像多了幾分輕微的苦澀。

顧艦明忽然在這個時候又踩了個急剎。

寧櫻剛好點的反胃感又湧到了喉嚨口,雙手用力抓着椅背,直到指甲泛白,緊繃着身體不敢松懈。

江措冷聲:“顧艦明,開車很難嗎?”

顧艦明解釋說:“人行道忽然有個小女孩闖紅燈。”

江措:“祖國的花朵确實不好這樣讓你碾過去。”

嘲諷的話還沒說出口。

顧艦明已經将車子停在和璟小區門外,“寧小姐,到了。”

寧櫻道謝,解開安全帶正準備下車。

顧艦明忽然問她:“寧小姐,你哪天有空?”

她還沒說話。

江措踢了腳他的椅背,聲線冰冷,“什麽目的?什麽訴求?”

顧艦明感受到一股濃烈的殺氣,他轉過身來看着他,說:“江措,說來難以啓齒,我不小心弄壞了你家裏的椅子,不多,就三四個。”

實木椅,搬動很沉。

顧艦明想抽個空閑幫她把被自己造壞的椅子處理了。

江措聽過沉默很久,然後意味深長哦了聲,“我來吧。”

他偏過臉,眸光定定。

江措客套稱呼她為寧小姐,“不然就明天。”

明天是周日,寧櫻不用上班,但是——

她還沒有正式入職,整個下周都有空閑。

苔青市最近進入了雨期,天氣說變就變,好像有下不完的雨水。

整理房間這種事,挑個天晴的日子最合适。

還有,她還無法做到和江措這麽的若無其事,面對他還有些手足無措,心生逃避。

她用下雨做借口:“改天吧,這幾天都下雨。”

或許等再過幾天,江措沒空管這種小事,到時候顧先生來幫忙反而能讓她更自在。

江措擡眉,“明天多雲轉晴。”

寧櫻清了清嗓子,避開男人漆黑的眸光:“天氣預報不準。”

靜止幾秒。

江措舒坦靠着椅背,磁性的聲音還帶着點少年氣的清冽,他說:“我和雷公電母通過電話——”

他溫和平靜:“會是陽光燦爛的一天。”

他說話時眼神也不會放過她,漆黑明亮的眼瞳直勾勾盯着她,好像要看透她的眼,看穿她的心。

寧櫻的心髒恍然漏了一拍。

江措扯了下嘴角,心情似乎不錯:“寧小姐,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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