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偷偷藏匿
偷偷關心
——2015年3月21日。
——江措。
就像一陣鈍拙的風,濕漉漉的雨,砸在她的心尖。
延遲的酸澀,緩緩蔓延。
還有密密麻麻的鈍痛。
她退出微信,用力捏着手機使得她的指節透着蒼白。
她抿了抿唇,強行忽略心底的酸脹。
這麽多年過去。
江措有了新的愛人,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寧櫻心裏難受就喜歡做家務,排解壓力,遺忘會讓她覺得不愉快的事情。她将房子大掃除了一遍,除了客廳裝滿手辦的櫃子。
她怕打翻櫃子,江措能讓她賠的傾家蕩産。
苔青市似乎正式從雨季進入盛夏,晴陽映面,不似憂郁的南方,滿季都是濕漉漉的空氣。
光影搖曳,夏風纏綿。
蔥蔥郁郁的枝頭茂葉,被陽光照拂過的嫩綠尤顯生機。
寧櫻每天都是第一個到辦公室的員工,單位工作時間寬松,有時候程姐她們連着幾天都不會出現在單位。
文化節的活動結束後。
她有了短暫的空閑,每天只需要将主編寫好新聞稿排版檢查,送到一樓,隔天早晨印刷發行。
寧櫻還未完全融入新單位,她不難相處,不過她性格慢熱,不擅交朋友。
不過好在部門裏和她年紀相仿的同事居多,在工作群裏多發兩個表情包,就逐漸打開隔閡。
新員工的歡迎儀式原本定在月底,但是程矜月底要出差,部門聚餐就推遲到下個月,八月二十六號。
寧櫻在群裏看見上司定好的日期,手中動作遲疑,她怔了片刻,這個日期對她而言并不陌生。
八月二十六是江措的生日。
燦爛熱烈的少年出生在最熾熱的盛夏。
寧櫻回過神來,乖乖在群裏回複了兩個字:【好的。】
程矜是一名體貼的上司,問過所有人的意見,“大家都确定下這個日期沒有問題,都是可以的吧?我得提前去定位置。”
“可以。”
“可以。”
“可以。”
寧櫻打字的手頓了兩秒,也就兩秒。
她發送:【可以的。】
寧櫻工作的單位是國企,氣氛寬松,自由度高,不會經常加班,也不會過分內卷。
在這裏工作将近一個月,她和辦公室裏的同事也慢慢熟絡。
坐在她對面工位的女孩兒,叫餘筝,和她差不多的年紀,臉蛋圓圓,長相可愛。
餘筝也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考進單位,當初在報紙右下角最不起眼的廣告位看見招聘廣告,為之奮鬥大半年,經過嚴格的筆試和面試後艱難入職。
餘筝主要負責報業集團的廣告投放和策劃。
這幾年,報業集團的廣告線并不好做。
紙媒日薄西山,仿佛已經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如今肯在報紙上投放廣告的企業寥寥無幾,即便是報業集團旗下運營的新媒體賬號,招商也十分困難。
要麽是價格談不攏,要麽肯花大價錢的就是三無産品。
餘筝寫完新的策劃案,悄悄從電腦屏幕後探出腦袋,“程姐今天是不是去拉贊助了?”
寧櫻點點頭:“好像是的。”
市體育局想舉辦一場全民參與有關運動的活動,還缺幾個運動品牌的贊助。
餘筝托着下巴,面露憧憬,“acme算是戶外極限運動品牌的新秀,聽說這家公司的老板不僅年輕長得還很帥,程姐去找帥哥居然不帶上我!”
寧櫻不太清楚她提的品牌,她說:“你可以把老板年輕又帥當成謠言,這樣就不會覺得可惜。”
餘筝心有不甘:“是真大帥比,白手起家的新起之秀,未婚單身,姓江,叫什麽我還沒打聽出來。”
不過餘筝只是順嘴提上一句,她随即轉移了話題,“二十六號是不是周末?”
寧櫻對這個日期十分敏感,遲疑片刻,她點點頭:“是周六。”
餘筝耶了聲,“聚餐我要帶上家屬,讓他跟着我蹭個飯。”
別的不說,程姐平時對他們都很大方。
每回聚餐去的都是人均消費不低的餐廳。
餘筝看了眼電腦桌面上的日歷,“就是後天。”
寧櫻說:“對,還有兩天。”
江措的生日。
琥珀般耀眼的盛夏。
她只陪他過過一次生日。
是在高二的暑假,臨近開學的前期。
那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炎熱,蟬鳴不止,滿地寧靜的月色。
江措騎着自行車偷偷守在采薇巷的巷口,她悄悄的從家裏溜出來,夏風溫柔,月光下的少年美好的像是一場空夢。
他穿着款式簡單寬松的T恤,淺藍色牛仔褲,腿長腰窄,腳踝又白又瘦,懶洋洋靠着身後的牆壁,路燈映着他的倒影。
寧櫻輕手輕腳走過去,抱住了他的腰:“我給你買了蛋糕。”
少年摟着她的後背,“在哪兒呢?”
寧櫻說:“不好拿回家,還在店裏。”
“走,我們現在去拿。”
“估計快壞了。”
“壞了就壞了。”
“不能吃了。”
“吃不死我。”
蛋糕店就在采薇巷的巷口,再晚幾分鐘,店鋪就要關門了。
寧櫻拿着蔫巴巴的蛋糕,情緒有些低落。
江措哄她開心,“賞我一口呗。”
寧櫻勉強打起精神,打開包裝盒,用勺子挖出上面的草莓,少年一口咽下,“怪甜的。”
一個不怎麽新鮮的蛋糕。
被她和他分着,一口一口吃完了。
寧櫻時不時看了眼手表,她總是舍不得和他分開。
還好,時間還早。
江措騎自行車載她,驟然的冷風驚作耳邊,她坐在後座,蔥白玉指緊緊攥着他腰,貼着他的後背。
采薇巷附近也沒有特別的娛樂場所。
只有一個還算熱鬧的廣場。
江措光明正大牽着她的手走在人群裏,空氣潮濕粘膩,她的掌心被他攥出了熱汗。
江措去小店買水,她坐在椅子上休息。
無意間看見對面坐着的男孩,腕間戴玉,她覺得那塊玉镯很好看。
她想問對方是從哪裏買的。
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她有點輕微的社恐,讓她難以啓齒。
江措買完水回來,擰開瓶蓋遞到她的面前,“喝點。”
寧櫻小口抿着水,她仰着臉望向眼前膚白面潤的少年,眉眼沁着生動的活色,她說:“江措,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江措也有些口渴,接過她剛喝過的水,仰着脖子灌了小半瓶,“您吩咐。”
寧櫻叫他彎腰。
少年乖乖在她面前彎下了腰。
她貼在他的耳邊,“你去幫我要下對面座位的那個男孩的微信,好不好?”
江措:?
寧櫻面色微紅,有些羞澀:“他手腕的玉好好看,我想問問他是在哪裏買的。”
她對他笑:“你去出賣色相,幫我要個微信。”
夜風仿佛都一寸寸靜止。
江措的瞳色逐漸幽深,冷冽從容的眉眼在白燈的照拂下顯得更清透。
寧櫻知道他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幾乎對她也是有求必應。
今晚這個要求似乎是有點小小的過分。
她紅着臉對江措撒嬌:“求你了。”
他沉默半晌,然後無奈道:“你這真是……”
她好奇:“是什麽?”
他吐字:“逼良為娼。”
“……”
江措還是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大大方方走到對方面前,“兄弟,幫個忙。”
年輕的男孩:“?”
江措自來熟般掏出手機:“加個微信。”
對方似乎更加驚恐,看着他的眼神逐漸都不對勁。
江措迫不得已道出實情:“你別這樣看着我,是我女朋友想加你。”
男孩被他吓跑了。
江措走回到她的面前,掀起眼皮淡定說:“他跑了。”
寧櫻擰着眉:“你說什麽了?”
“什麽都沒說啊,可能是我長得還不夠好看吧,你再等我兩年,我努力努力。”江措說完揉揉她的腦袋:“別人的微信不能亂加,知道嗎?”
“聽見了。”
後來,江措不知道從哪裏給她買了款式差不多的白玉镯,水種透淨。
—
寧櫻下午提前下班回家,給自己簡單做了頓晚飯後,忽然想起來,交房租的日期也是在每個月的二十六號。
她想了想,提前将下個月的房租轉賬給了江措。
随後起身,去廚房收拾碗筷。
水聲嘩嘩。
幾分鐘後,上衣口袋裏的鈴聲響了兩聲。
她擦幹淨手指上的水珠,點開微信。
是江措發起的退款。
還有他發過來的一句簡短的話:
——【抱歉,我只收現金。】
寧櫻回了個:【??】
這又是他什麽時候多出來的臭毛病呢?
轉賬的錢,是不能花,還是怎麽了呢?
很快,江措又回複道:【我這個人比較老派。】
寧櫻耐性打字,【比如?】
她實在沒有看出來江措如今到底哪裏老派。
微信提醒似乎銷聲匿跡。
他遲遲沒有回答。
寧櫻也沒當回事,将手機放在桌面,去冰箱拿了瓶冰牛奶,走回客廳的時候,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亮。
江措回的是語音。
幾秒鐘,不長。
寧櫻的手機聽筒最近出現了點毛病,時好時壞,她盤腿坐上沙發上,打開電視機,調到偶像劇頻道。
她邊喝牛奶,邊将語音消息轉成文字:
——【比如,一生只愛一個人。】
這幾個字倉促撞入她的眼裏。
她的心髒漏了一拍。
短暫的停滞過後便是砰砰的跳躍。
她不會自作多情認為江措說的這個人是她。
這大概是他随口說的一句話。
僅此而已。
寧櫻假裝沒有看到這條消息,她斷斷續續的打字,心緒不寧,還打錯了幾個字,【房租我明天面交給你,麻煩你給我個地址。】
江措說:【後天吧,明天要打工。】
寧櫻很無語:【你不是老板嗎?】
不是已經飛黃騰達、手握十幾套房子的成功青年嗎?
隔着屏幕,寧櫻都能想象到他懶懶散散的語氣:【老板也想做大做強。】
寧櫻無法反駁,只能耐着性子:【後天晚上我有聚餐,勞煩江先生在白天定個時間,】
那邊安靜了好一會兒。
江措說:“那就下午,永寧巷的銀行旁邊,身懷巨款,在銀行周圍比較安全。”
他趁她還沒反應過來補充:“剛好我請你喝個咖啡。”
寧櫻緊捏着手機,良久過後還是沒想好如何回複,是要拒絕,還是答應。
她幾次張口,回絕的話到了嘴邊遲遲說不出口。
她舍不得。
寧櫻打字:【好。】
喝個咖啡而已,她自欺欺人的想。
就算是多年不見的普通同學沒見面,邊喝咖啡邊敘舊也是件正常的事情。
周五單位沒什麽事。
程矜讓她上午做完廣告位的排版,就提前放她下班。
早晨還晴陽萬裏,下午就開始布起陰雲。
寧櫻每周五都會去超市采買食材,填滿冰箱。這天也是太過巧合,經過生鮮區,轉彎擡頭恰好撞見一身寬松運動服的江措。
他看起來像是一幅還沒睡醒的模樣,膚色蒼白,眼睫烏黑濃密,乖巧落在眼底,簌簌鋪開,像把精致的小扇子。
他站在陰影處,光線被貨架隔絕在外。
男人的皮膚毫無瑕疵,五官也精致的讓人難以忽略。
江措眼皮微動,耷拉着的眼皮懶懶掀開,黑眸眼底驟然清醒。
顧艦明也沒想到會這麽巧,他熱情和寧櫻打過招呼:“寧小姐,真巧。”
“是很有緣分。”
顧艦明這個人像是他媽的完全感覺不到尴尬,美滋滋橫插在這對舊情人中間,他着實看不出江措這個狗東西是什麽打算。
大學的時候,每天看着照片思人的是他。
喝醉後發瘋似的要小櫻花也是他。
真遇見了念念不忘的初戀前女友。
又裝得好像前塵已了。
豁然和解。
結賬的時候,顧艦明看見廣告位上的電影貼片,剛好就是明天上映,國外的大片。
特效應該不錯,他很感興趣。
顧艦明随口說:“明天下午我們去看這個電影,如何?”
寧櫻提着超市的袋子,手指彎曲,力道攥的更深。
江措眼皮都沒擡,毫不猶豫,“不去。”
這兩個字,落得穩定。
寧櫻忽然感覺松了口氣,攥緊到發痛的手指頭逐漸松開。
江措臭屁的說:“我要過生日。”
不知為何,寧櫻感覺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意無意往她的方向瞥了瞥。
顧艦明暴躁道:“你他媽的生日能過一整天!?”
不都是晚上吃個飯,就完事了嗎?
他是千金大小姐嗎?
千金大小姐也不能像流水席似的過一整天。
江措眉飛色舞,薄唇微動,淡定說道:“我就過一整天,怎麽了?”
停頓稍許,他慢悠悠從喉嚨裏落出幾個清冽的字:“普天同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