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風雨前夕

沈從玉依舊過着混吃等死的日子,春日正是游玩的好時機,他約上幾個平日裏一起讀書的公子哥,去了西湖斷橋。

有道是青蔥少年,年輕有為,沈從玉拿着一把黑骨折扇,從容不急地在橋上行走,時不時與身邊的公子哥談笑幾句,惹得旁邊踏青的富家小姐紛紛掩笑側目。他倒挺悠然,對着女子們大大方方地笑以致意,女子們反倒紅了臉頰。

李家公子啧啧而嘆:“現在沈賢弟還未成年就已如此風流,女子都被他吸引了目光,而我等将要娶親的卻始終得不到青睐,前途堪憂啊。”

張家公子從小習武,為人大大咧咧的:“世間女子都喜歡像沈賢弟這般的小白臉罷,唉,早知如此我也不學什麽武了,像沈賢弟一樣裝個文藝書生也罷。”

衆人看他三大五粗的樣子都笑了起來,張公子也不惱。

上了游船之後李家公子問沈從玉:“聽說你要去京城了?什麽時候動身?”

沈從玉把扇子一收,笑了:“這還得看老爺子的意思。”

李元笑:“從玉你可要在京城好好混啊,過幾年我跟你張大哥就要進京趕考了,到時候就靠你了。”

沈從玉也笑:“這還不是沒定下來嘛,說不定我爹又不讓我去了呢。行行,你們去了我一定給你們打點,到時你們做了大官可記得要照顧小弟我啊。”

一時船上都是他們爽朗的笑聲。

踏青在這一帶算是件很熱鬧的事情,除去賞春之外,還是青年男女相親的好機會,這一天好人家裏的少爺小姐都會被允許上街游玩,秦淮一帶民風開放,女子也頗具性情,白天對沈從玉他們指指點點掩嘴而笑也算是正常的。到了晚上淮河岸畔會有像燈會一樣熱鬧的街市,張李兩家的公子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沈從玉自诩風流,當然也會去湊熱鬧。

當晚他們三個一起走在淮河畔,倒也是一道風景:沈從玉長得精致自然不用說,李家少爺書卷氣濃厚,一看就是個翩翩佳公子;張家公子自幼習武,長得人高馬大,往人群中一站如同鶴立雞群。他們三引來不少懷春少女的張望,私下卻是得意得很。

正走着,突然一個長相伶俐的丫頭跳出來擋住他們的去路,看她的樣子也不算大,穿着也不寒碜,估計是大戶人家裏有頭有臉的侍女。見到他們三個男子也毫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讓人很欣賞。她看了看沈從玉,被他的樣貌驚豔了一下,又轉過頭去看李家少爺:“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邀您一起賞月,不知道公子給不給我家小姐這個面子?”

“這……”李元估計是被對方的直白吓到了,又看到張帥和沈從玉臉上揶揄的笑意,當場就不好意思起來。

那丫頭才不管他,就直接問要不要去,李元左右為難,問道:“請問你家小姐是……”

“我家小姐是段員外的獨女,自幼學習琴棋書畫,才華怕是跟李舉人您不相上下呢。”那小丫頭得意道,“我家小姐眼界可高了,您應該覺得榮幸才對。”

段員外的女兒他們是有所耳聞的,是個不可多得的才女,而且人長得漂亮,又大方直率,今年也快是出閣的年紀了,之前聽說上門說媒的婆子都要把段員外家門檻踏平了呢。

聽到這話,沈從玉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李兄你就随這丫頭去罷,看上你的可是段才女呢,兄弟豔福不淺,小弟豔羨不已。”說罷還搖了搖手裏的折扇,笑得風流。

張帥也慫恿他去,李元心裏對那位多才多藝的段家小姐也頗好奇,推脫不了也就随着去了。

李元走後只剩下沈從玉和張帥,一時安靜了不少,沈從玉雖然平日裝得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遇到這種熱鬧的事物也有了幾分小孩心性,拉着張帥就往人群裏鑽,一會要看對聯一會要看花燈一會要猜謎,張帥人高馬大,跟得頗吃力,連連在後面喚他慢點,可沈從玉眼裏只剩那一盞盞寫着對子的花燈。

等他對完攤主的對子,才發現他身後的張帥不知去向了。沈從玉倒不擔心什麽,畢竟還可以沿路回客棧,所以他依舊興趣極高地在街上游玩。

他在還小的時候就做過為一個歌妓一擲千金的事來,可見他就是個舍得花錢的主,他人長得又好看,賣東西的小販對他都很熱情,而他還是個對什麽都好奇的半大孩子,一路走一路撒銀子在路邊的攤上換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完全就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公子。遇到幾個對他笑的女子,他方才覺得羞赧,什麽時候他也像個黃毛小兒一樣了,于是他轉身就把買來的東西給了沿街乞讨的可憐人。

淮河沿岸起了座有名的酒樓,名為秦淮酒家,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酒樓,傳聞太祖時期南巡,都在秦淮酒家下榻,這酒樓也因此而聞名。

臨河的窗口坐了個身穿紫金繡的青年,按他身上的裝飾就能看出他非富即貴,而他眉間的那股英氣更是讓人敬畏,而此時他正看着窗外的對岸鬧街,眼神随着那個穿着白紗長衣在人群裏轉悠的少年轉動,嘴邊挂着若有似無的笑意。

沈從玉因為給了一個乞丐一兩碎銀,引起了周圍乞丐的不滿,被追着滿大街跑。他從小養尊處優,哪裏遇到這種事情,又不識世間凄苦,只能暗罵那群乞丐無理蠻橫,又巧他今天沒帶幾個随從,更是和李家張家哥哥走散,一時半會他自己一個人也夠慌張的,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被逼進了巷子深處,回頭看到好幾個污髒邋遢的乞丐圍着他,說是乞讨,更像是要打劫。沈從玉就算平時再怎麽鎮定,遇到這種場面,他也是會怕的,畢竟他也還是個孩子。

他抿了抿嘴,看着步步逼近的乞丐,像要故作鎮定,卻怎麽都管不住顫抖的身體。他已退無去路,眼看着乞丐們黑乎乎的手就要抓上他白色的袖子,竟吓得差點掉淚。

然而他的叫聲還沒來得及喊出來,就看到從天而降一個黑影把面前的乞者都打翻在地,然後背着他站在他們中間。沈從玉只覺得這個男子是他見過的最偉岸的一個了,甚至比三大五粗的張帥還要高大。

那幾個乞丐都是把命置之度外的亡徒,餓死或者打死是他們的歸屬,而相對于平白等餓死他們更想用命一搏争取着活下去的機會,所以打劫強搶這些事也不少做,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羔羊一樣的有錢主,他們怎麽會就這樣罷休,于是他們看清眼前只有一個人後馬上又爬起來撲上去,青年武功了得,沈從玉不懂這些舞刀弄槍的玩意,但是他覺得這個青年完全不費一點勁,動作從容而輕快,一會兒那幾個乞丐就站不起來了。

沈從玉還沒回過神來,就有幾個貌似憑空而出的黑衣人出來帶走了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人,而那個青年則是向他走過來,然後在他面前半蹲下。

等他回過神,青年英俊的臉已經放大在他眼前,他想起自己臉上還有淚水,急忙地用袖子狠狠抹了抹,他沈從玉什麽時候這麽狼狽過,沒想到卻被這麽一個陌生的男人看去了。沈從玉心虛地看了男子一眼,從他深刻的面容可以确定這不是他們江南這帶的人家,于是他放心了一點,沒有底氣卻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看着對方,不友好的語氣因為他的哭腔變得更像是埋怨的撒嬌:“看我幹嘛,小爺才不會謝你救了我!”

這句話的效果就是換來青年的輕笑,他的眼睛很黑很深,偶爾一些燈光灑進去,就像河水裏倒映的月光一樣,沈從玉不禁看晃了神。

“沈家五少還是一如既往這麽霸道呢。”他聽到男子輕蔑的聲音,低沉中帶着戲谑,卻讓沈從玉覺得耳熟,又想不起什麽時候聽過。

他又努力地想了想,還是想不出什麽所以然來。幹脆就推開對方站起來,沒想到用力太猛剛才追趕中被扭到的腳腕突然一痛,讓他毫無準備地摔到身後,碎石咯到他的手掌,痛得他幾乎要喊起來。

青年看他這樣也不說要幫忙,站起身就往外面走。沈從玉覺得很委屈,從生下來到現在十幾年他都沒受過這樣的罪,面子也丢光了。看着男子轉彎就要消失的背影,他所在的牆角是個暗得無人注意的地方。沈從玉握了握被石頭劃出血的手掌,強忍着不讓眼淚流下來,還是那麽倔強的語氣喊住青年:“喂——”

聽到少年帶着哭腔的聲音,劉豈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然後就看到了那雙讓他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眼眸——像是泛了水光的黑玉,讓人忍不住想要摘取捧進手中占為己有。這邊他還在為少年的眸子愣神,那邊沈從玉又叫了他一聲:“你帶我離開這裏,你要什麽我都能給你。”

劉豈聽到這話又想笑,于是他真的笑出聲來,他想要的東西未必有人給得起,聽到青年輕視的笑聲,沈從玉覺得他被鄙視了,還是被個來路不明的男人,少年心性上來就惱火了:“你笑什麽?莫不是看不起我沈家?我告訴你,連當今皇帝宮裏都未必有的東西,我都能輕易地拿出來給你!”

劉豈看他這個表情生動可愛得很,又想起在紫玉樓那個晚上,這個孩子也是那麽嚣張地就吻了上來,他回想起來,還有點意猶未盡。于是他轉身回到沈從玉身邊,湊到他耳邊用暧昧的語氣問他:“我想要的,你都會給我麽?”

沈從玉不自在地往後縮縮,看着他的眼神無比傲慢:“只要你說得出口,我就能拿出來給你!”

然後他聽到青年低沉的笑聲,像通過他的耳朵振到他的胸腔一樣,讓他有一瞬間失神。接着青年對他說:“我要的并不是什麽奇珍異物,我的要求很簡單,就看沈少爺的誠意了。”

沈從玉懷疑地看着他,問道:“你要什麽?”

青年摸着他紅潤的雙唇,笑得很不好意,沈從玉雖說早年就混跡青樓,但他最多也是口頭上占一下歌妓們的便宜,其實他是很尊重她們的,對她們更像是知己朋友,這個輕薄的動作是他這種未經人事的少年不能意會的,不過他好像也看出了危險,頭更加往後縮去,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你到底要什麽?”

男子呵的一聲笑了:“看來沈少爺真是個薄涼寡情之人,那晚在紫玉樓你可是賞了在下一個難以忘懷的吻呢?”說道吻字,他更靠近了沈從玉的耳郭,火熱的唇就要貼上去,後者則敏感地抖了抖耳朵。

聽到這話,沈從玉又想起那個似夢又似真的晚上,原來那真不是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狡猾的男子,想起那個因為醉酒而發生的吻,臉紅了一片。

劉豈沒想到這個孩子臉皮那麽薄,于是更加感興趣起來,他用手擡起沈從玉的下巴,語氣似威脅更像是誘哄:“怎麽樣,這個交易你也不吃虧吧?”

沈從玉別開看着他眼睛,因為不好意思又因為羞赧,又有點受屈辱的委屈,殊不知這個樣子更會讓男人有征服欲。

看他這副欲拒還迎的樣子,劉豈也不用再僞裝下去,擰着他的下巴就吻了下去。

上一次被吻還是醉酒,感覺不到什麽,沈從玉也想過當做一場夢好了,而這次在清醒情況下的吻就沒那麽容易說服他自己了。這個吻太深刻,他幾乎是被迫張開嘴承受的,對方長有力的舌頭掃過他的牙床,上颚,舌苔,甚至頂到喉嚨深處,舌尖也被狠狠地吮吸了。他又幾次覺得自己就要這樣窒息過去,但稍微一點的放松之後又是更加兇悍的掃蕩掠奪,津液從兩人相交的口唇間流出,沿着他的下巴一直流到他的衣襟裏去,胸前濕了一片,被夜風一吹涼飕飕的,他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着一抖才讓劉豈恢複神智,他在剛才那個吻裏太過投入,少年的氣味很清新,青澀的反應也讓人很滿意。他現在算是有點知道為何他的表兄弟認識的公子哥喜歡養年幼的娈童了。

劉豈看着懷裏微微顫抖的少年,眼裏閃過讓人捉摸不透的光彩,最後還是背着他回了客棧。

沈從玉趴在青年厚實的背上,臉都是紅的,他這真是有生以來最狼狽的一天了,他聞着男子身上淡淡的龍涎香,想到剛才那個帶着上好女兒紅的醇味的吻,說不出是什麽感受。他第一次覺得這條街那麽長,一路都那麽安靜,靜得只能聽到兩個人彼此起伏的心跳,于是他忍不住問身下的男子:“你叫什麽名字?是哪裏人?”

劉豈沒說他的真名,之說他是京城人士,在家裏排第七,別人叫他七爺或者劉七。

在京城姓劉的身份不會低到哪去,沈從玉沒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還是皇親國戚那類。他沒往皇宮裏想,他還是有點天真的,皇宮裏的皇子怎麽會放着宮裏的榮華富貴不享跑到江南這邊來呢。于是他笑:“你家孩子真多,我都覺得我排第五很難過了,我爹說如果我再不争氣,過幾年大哥就把我趕出家門呢。你上面那麽多哥哥,什麽時候才輪到你出頭啊——”

其實沈從玉純屬感嘆,可是劉豈不是這樣想的,他想要得到他老子的那把椅子,為此他必須要和其他兄弟掙個你死我活,特別是現在太子病重,哪天他一去,皇宮裏就要變天了,所以他得做好更多的準備,确保奪位之戰不會出任何意外。

沈從玉見他不回話,也懶得再找話題了,幹脆就在他背上睡着了,連他被放到客棧的床上都沒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學事多,以後更文就不穩定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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