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中秋節很快就到了，這次皇帝大宴慶和殿，後宮的妃子皇子公主，朝廷的大臣将軍，以及今年殿試的三甲都被邀請進宮，熱鬧非凡。
沈從玉作為劉英的伴讀，也跟着他去了，德妃一大早就去忙裏忙外的，劉英就帶着他介紹後宮的妃子和他的兄弟姐妹。
太宗有嫔妃若幹，皇後是開國大将之女，背景雄厚，又是當年太祖欽點的太子妃一路做到皇後的，做事也很幹脆利索，後宮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後，雖然太宗對她沒德妃那麽喜愛，但也很尊重她，平日裏都是相敬如賓的樣子，在大婚後的第三年就給當時還是太子的太宗生下現在的太子。在那之前太子良娣後來的貴妃已經生下長子，那是太宗的第一個兒子，可惜後來夭折了。之後納了妃，現在的賢妃也是那時候進宮的，淑妃惠妃德妃則是太宗即位後納的。劉峻是賢妃的皇子，劉豈是貴妃的皇子，可惜貴妃因為長子早夭長期郁郁寡歡，生下劉豈不久後也去世了。除了太子之外，還有四個皇子，分別是昭儀所出的三皇子，華妃所出的四皇子，麗妃所出的六皇子，以及淑妃的八皇子。這些皇子有因為資質平平的，母族勢力不強的，所以平時在宮裏頗為低調，成年之後封王就很少出入宮裏。而五皇子不論外戚還是資質都屬于皇子中的佼佼者，太宗平時也側重于他。七皇子長得最像太祖，在戰略上更是鋒芒畢露，母親又是太宗當年還是太子時納的良娣，太宗長情，對于那個給他生下長子又因病去世的女人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忘，因此對七皇子也多照顧，而他的外戚還是當今的封疆大将。相比這兩個頗有上位實力的皇子，太子就顯得平庸一點，可能是因為皇後平時太過強勢，養出來的孩子就有點唯唯諾諾的，但也是個忠孝厚道的人。太宗雖然對他沒有像對五子七子那樣欣賞，平日裏也頗為嚴肅，太子夾在強悍的父親和強勢的母親中，久而久之更加沉默，加上他幼時先天不足，這麽多年也大小病不斷，每次都把宮裏折騰得不小動靜，更甚已經有人私下傳太子活不過四十歲，其他皇子都已經磨刀霍霍。太宗對于這個兒子抱着很複雜的想法，一方面他其實不想讓太子即位，論治國之道他沒有劉峻通透，論帶兵出征——說不定坐上馬颠簸兩天就要吃不消了，更別說帷幄沙場，這也比不上劉豈。但是太宗忌憚皇後，也怕堵不住朝中文臣的悠悠之口，那些嫡尊庶卑，長幼有序的祖訓壓着他，而且皇後的娘家也不是好惹的。而太宗本身也矛盾，他厚愛五子，對七子又心懷愧疚，如果真要他立其中一個為太子，那另一個肯定不服，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宗一時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處理方法，更不想讓他兩個優秀的孩子手足相殘，所以他只能留着太子，即使他沒有治理國家的才能，但還能依仗劉峻劉豈，也只有這樣，他才能保全這兩個才華出衆的兒子。
沈從玉跟着劉英去見識他的兄弟姐妹，太宗後宮其實并沒有多少妃子，一個皇後，貴妃之位空缺多年，四妃，八嫔，昭儀才人若幹，除了還剩下的八個皇子，還有幾個公主。在劉英前面的幾個公主已經過了十六歲，有的已經嫁為人婦，有的已經定了親，像八公主就已經賜婚給當今狀元，九公主才快十六歲，長得刁鑽伶俐，是惠妃最小的孩子，惠妃沒有皇子，只生了兩個公主，一個已經遠嫁滇王世子，九公主是太宗最小的女兒，平日裏也受寵，嬌慣得無法無天，所以到現在都沒許配出去。
其他皇子公主都對沈從玉客客氣氣的，雖然不知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但面子上還是要做足樣子。唯獨九公主，一個勁地盯着沈從玉看，東摸摸西看看的，好奇極了：“本公主活了那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麽俊俏的男子，你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惹得衆人大笑不已。
劉英見不得別人對他弟弟動手動腳，當下就拿開他小姐姐放在沈從玉臉上的手，擋在前面道：“九姐你再這樣沒羞沒躁的，當心以後都沒人敢要你！”
這是九公主的軟肋，平時她母妃都是這樣教訓她的，還拿她已經出嫁了的淑德賢惠的姐姐教育她——她最受不了女子三從四德的，太宗看她頗有靈氣，也不說她什麽，但也偶爾會打笑她：“九兒你再鬧以後父皇怎麽給你招驸馬？”她則毫不在乎：“女兒是父皇最寵的女兒，還怕沒人要不成，如果沒人要那我就在宮裏當老公主，一輩子陪着父皇母妃。”惹得太宗哭笑不得。
九公主一聽劉英這麽說就跳腳要去抓劉英，被劉英躲開了，她氣得沒處發，就指着沈從玉說：“以後我嫁不出去，我就去禍害你弟弟，讓父皇賜婚！”
這話剛好被路過的德妃惠妃聽到，當下就笑了起來。德妃也有意給沈從玉在京城說樁婚事，被九公主這麽一說就有了想法，如果沈從玉當了驸馬，以後也不怕有人為難，就對惠妃說道：“我看九兒這想法不錯，我們家玉兒雖然年紀小了點，但也一表人才的，諺語不也有說女大三抱金磚麽？惠妃姐姐您意下如何？”
惠妃也愁着小女兒嫁不出去，畢竟京城裏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們一聽到九公主的名諱就退避三舍，這讓惠妃憂愁了很久，她的大女兒已經遠嫁雲南，小女兒是斷不能再遠嫁的，她在後宮裏除了太宗偶爾的聖眷，日夜陪着她的就只有這個女兒了。她沒有皇子，以後也不會有依靠，就想着把小女兒嫁在京城，以後娘倆還能有機會見見面聊聊天。她看向沈從玉，那孩子的确很有靈氣，長得也俊俏，跟太後有些淵源，又是德妃的外甥，早些時期還被太宗欽點為進士，雖然是沈家的庶出幼子，但沈家富可敵國，即使是庶出說不定也能分到不少的家産，若是九公主下嫁給他，向太宗請道聖旨把嫁妝弄得豐厚一點，也不怕自己女兒受苦。思量幾分，惠妃拉着德妃笑道：“妹妹不怕自己外甥被九兒欺負麽？”
九公主聽她母妃這麽說她，當下就惱紅了臉：“我才不要嫁給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呢！”
德妃笑了起來，對惠妃道：“我看九兒性格跟玉兒的差不多，以後也能做個伴，九兒對我們家玉兒還滿意否？”
九公主又看了一眼沈從玉，他白玉一樣的臉被燈籠照得粉紅，笑若桃花，眉目間都是沒化開的豔稠，雖然年紀小了點，但真真是人中龍鳳，不知怎的她臉就紅了起來。說了句讨厭就跑開了。
等她和惠妃一走，劉英就不依了，拉着沈從玉對他母妃抗議：“母妃你怎麽能讓那個女魔頭當從玉的媳婦，她那麽兇，把從玉欺負哭了怎麽辦！”
德妃卻摸摸他的頭，對沈從玉問道：“玉兒對九公主還滿意麽？”
沈從玉雖然覺得九公主性格不錯，但一旦扯到自己的婚事他就無比別扭，德妃怎麽一問他也不知道怎麽拒絕，他雖然說着以後要娶個女子，但其實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他一轉頭就看到不遠處跟朝廷重臣聊天的劉豈，一時更慌亂，對德妃笑嘻嘻地說道：“這個，玉兒年紀還小，這些事不急的。”
雖然他這麽說，德妃和惠妃心裏都留了個主意，笑着把話題轉開。劉英見到他七哥就拉沈從玉過去。自那天之後沈從玉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劉豈了，在禦林苑那天的話也沒說完，此時沈從玉竟覺得很難面對他。
劉英倒沒發現沈從玉的僵硬，今天的宴席主要就是為了慶祝北征大捷，而劉豈作為主要将領，此時更是意氣風發，他本來長得就英俊高大，此時站在一群人裏，更是出類拔萃。見到沈從玉，他笑問：“剛才德妃娘娘跟惠妃娘娘是不是想要把九妹許給你。”
這話中有別的意味，沈從玉怎麽聽不出來，他看向劉豈，直直地看向他的眼裏，也笑道：“可惜從玉沒那個福氣，心裏也早就有人了。”
劉豈聞言眉頭一皺，那天沈從玉對他的話還沒給出一個明确的回答，他離開京城已有半年，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如果說沈從玉喜歡上了別人，那也是有可能的——他想到當初離開蘇州時他對沈從玉說的那些話，心裏黯然，果然少年心性，不必當真麽。“如此，不知從玉看上何人了呢？”
沈從玉眼睛一瞪，不知劉豈是要逗弄他還是裝傻或者真的感受不到，正要說什麽，那邊劉峻就來了。
“七弟，九弟，從玉，你們來得挺早。”劉峻風度翩翩的，完全沒有那日在南館的瘋狂陰狠，可沈從玉還是不待見他，那天發生的事，沈從玉不可能當成什麽都沒發生過，再和他談笑風生。
劉豈前幾年開始就和劉峻私下不合，特別是這兩年太子身子愈加不好，而他們已經羽翼豐滿，開始磨刀霍霍，私下較量不知多少次，但在人前還是保持兄友弟恭的樣子。劉峻比劉豈大了五歲，劉豈是要向他行禮的：“五哥，好久不見。”
劉英許久沒和他最敬佩的兩個哥哥在一起，一時高興不已，一手拉着劉豈一手拉着劉峻，說起平日讀書習武的苦來。劉峻莞爾，看向從玉，對劉英說道：“從玉比你小好幾歲，他都不說苦，你這個當哥哥的也太遜了罷。”
說到這事，劉英狠狠瞪沈從玉一眼，極大不滿：“五哥你都不知道，從玉他淨撿些好聽的話跟太傅說，太傅對他比對我還親！而且他居然在武官面前撒嬌耍潑，每日偷懶！”
劉峻不知道沈從玉還會做這種事情，當下就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從玉果然是安分不下來的人。”
沈從玉只好笑笑：“從玉只是懶罷了。”劉峻卻看楞了，自那天之後，沈從玉便一直躲着不見他，有時在宮裏遇到，沈從玉也像沒見到他一樣，轉身就走。他特意去太學院找他，他卻裝作有問題要找太傅。那次他暈倒在禦林苑，第二天他就去找萬勝讓他多照顧他，結果沈從玉見到他就說頭暈，然後被張公公帶回去休息了。
劉峻知道他那天沖動了，但是他怎麽都忍不住自己的怒氣，他甚至一想到沈從玉心裏有其他人，他就暴躁得連自以為傲的忍耐以及溫雅都忘在腦後，一心只想在沈從玉身上印下只屬于自己的痕跡。他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從玉，我……”
劉豈覺得他們之間氣氛不對勁，起疑心地看看劉峻又看看沈從玉，想看出點破綻來。
這時司儀卻大喊：“皇上駕到——”衆人只好站到兩旁，跪下迎駕：“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與太後皇後太子一行人在人群中間走過，入座後才朗聲道：“衆卿免禮。”
衆人紛紛入座，女眷除了太後皇後外都坐在右邊，大臣皇子們則坐在左邊，沈從玉是劉豈的伴讀，只好坐在他的身邊，一看對面就是那個野丫頭一樣的九公主，對方見他看着她，當下就不滿地哼了一聲，沈從玉汗顏。
在他發呆的時候太宗已經發言完畢，沈從玉看看周圍，人已經開始相互敬酒，坐在他身邊的是當今狀元，皇子們按年齡排下來，劉峻劉豈都在前頭，沈從玉松了口氣。身邊的狀元看他那麽沉默，就與他搭話。
狀元是閩南人，姓陳字重志，是真正寒窗苦讀十年考上的，跟沈從玉這個半吊子被欽點的進士不一樣。陳重志在放榜的時候見過沈從玉的名字，也有幸看過他寫的詞，當下受益不淺，本想在殿試上能與他一比高下，沒想到壓根沒有沈從玉的影子，當時還覺得遺憾，如今一見，對方居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孩童，與他說了幾句話發現他談吐果然不凡，不禁有點欽佩——想自己像他那樣大的時候還在私塾裏被先生打手掌，一時自慚不已。
沈從玉與他說完話，擡頭去看上位者，坐在太宗旁邊的是皇後和太後，太後已經七十多歲，花白的頭發都挽起來用鳳珠簪別住，臉色還紅潤，打扮得珠光寶氣的，看起來高貴又不失慈祥。她以前跟沈家有點淵源，是當年沈俊涵從南下的人販子手裏買下來的婢女，後來太祖起兵，沈俊涵不能離開京城，就派她随軍照顧，後來太祖登基，她被封為貴妃，第二年太祖允了對建國公的承諾，迎娶他的妹妹為後，可惜她在生下長公主第二年就郁郁病逝。那時太宗已經依依學語，太祖念舊情，就立了他為太子，後來太宗即位，貴妃就貴為太後。太祖在世時就頗尊敬這個跟随他颠簸大半生的女子，何況她還是那個人留給他唯一的念想。外臣也沒有因為貴妃出身卑微而有所微言，都道太祖長情，糟糠之妻不下堂，而太後為人安分不失國母風範，在後宮信譽也極高。除了建國公頗有微言，畢竟如果當初不是太祖心念念着沈家，那他的妹妹就不會在産後換上憂郁症，更不會郁郁而終，那樣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就是他家的外甥了。
這次皇帝大宴建國公府上也來了人，雖然建國公已經八十多歲，但身子骨還算健朗，即使已經告老還鄉多年，但開國時的威信還在，在朝堂上說話還是有分量的。就連太宗都要對他敬上三分。
建國公雖然對自己妹妹的薄福頗有怨言，但君臣尊卑，君臣有別他還是知道的，對太宗也不敢倚老賣老。畢竟他現在在朝堂已經沒什麽勢力，雖然還是國舅，但嫁進宮的妹妹已經去世多年，太宗後宮裏那麽多嫔妃，他也可惜自己沒能生個女兒出來送進去。想要建國公府世代相傳，唯一的辦法就是再培養一個皇後出來。他現在倒是有個待字閨中的孫女，他把一切都壓在她身上，從小就請了教導嬷嬷回去，一切按照國母的規範教育她，就等着有一天把她嫁給當今太子。如今太子已經三十出頭，卻因為體弱多病一直沒有子嗣，太子妃也在幾年前就病逝，建國公一直在找機會向太宗提出婚事，可這幾年太宗都在忙于北疆收複之事，一直沒能說起，于是他只能等。
沈從玉對建國公的想法沒什麽興趣，他看向皇後和太子，皇後的确不負一國之母的稱號，長得高貴矜持，又有一股隐隐逼人的氣勢，雖然也是五十左右的女人，卻被精致的妝容掩飾得只有三十多歲的樣子，太子坐在她身邊，唯唯諾諾的，雖然已是而立之年，但因常年抱病顯得很瘦弱，文文弱弱的。沈從玉現在算是知道劉峻跟劉豈眼裏經常流露出來的野心是為何了，這樣的太子，不知哪天就去了，到那時候，皇位對他們就是觸手可得的東西。
想到這裏他又不禁看向劉豈——他端着酒樽在跟将軍們敬酒，意氣風發的樣子，沈從玉忍不住想了一下他黃袍加身的樣子，心裏又空空起來。
如果有一天劉豈真的如願當上萬人之上的君主，那他還會是他麽，那自己還能接受那樣的他麽——沈從玉突然悲哀地發現，他正在走往他爺爺的人生軌跡，只求到那時候，自己能堅持下來，而劉豈能不負自己。
中秋節很快就到了，這次皇帝大宴慶和殿，後宮的妃子皇子公主，朝廷的大臣将軍，以及今年殿試的三甲都被邀請進宮，熱鬧非凡。
沈從玉作為劉英的伴讀，也跟着他去了，德妃一大早就去忙裏忙外的，劉英就帶着他介紹後宮的妃子和他的兄弟姐妹。
太宗有嫔妃若幹，皇後是開國大将之女，背景雄厚，又是當年太祖欽點的太子妃一路做到皇後的，做事也很幹脆利索，後宮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條，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後，雖然太宗對她沒德妃那麽喜愛，但也很尊重她，平日裏都是相敬如賓的樣子，在大婚後的第三年就給當時還是太子的太宗生下現在的太子。在那之前太子良娣後來的貴妃已經生下長子，那是太宗的第一個兒子，可惜後來夭折了。之後納了妃，現在的賢妃也是那時候進宮的，淑妃惠妃德妃則是太宗即位後納的。劉峻是賢妃的皇子，劉豈是貴妃的皇子，可惜貴妃因為長子早夭長期郁郁寡歡，生下劉豈不久後也去世了。除了太子之外，還有四個皇子，分別是昭儀所出的三皇子，華妃所出的四皇子，麗妃所出的六皇子，以及淑妃的八皇子。這些皇子有因為資質平平的，母族勢力不強的，所以平時在宮裏頗為低調，成年之後封王就很少出入宮裏。而五皇子不論外戚還是資質都屬于皇子中的佼佼者，太宗平時也側重于他。七皇子長得最像太祖，在戰略上更是鋒芒畢露，母親又是太宗當年還是太子時納的良娣，太宗長情，對于那個給他生下長子又因病去世的女人多年來一直念念不忘，因此對七皇子也多照顧，而他的外戚還是當今的封疆大将。相比這兩個頗有上位實力的皇子，太子就顯得平庸一點，可能是因為皇後平時太過強勢，養出來的孩子就有點唯唯諾諾的，但也是個忠孝厚道的人。太宗雖然對他沒有像對五子七子那樣欣賞，平日裏也頗為嚴肅，太子夾在強悍的父親和強勢的母親中，久而久之更加沉默，加上他幼時先天不足，這麽多年也大小病不斷，每次都把宮裏折騰得不小動靜，更甚已經有人私下傳太子活不過四十歲，其他皇子都已經磨刀霍霍。太宗對于這個兒子抱着很複雜的想法，一方面他其實不想讓太子即位，論治國之道他沒有劉峻通透，論帶兵出征——說不定坐上馬颠簸兩天就要吃不消了，更別說帷幄沙場，這也比不上劉豈。但是太宗忌憚皇後，也怕堵不住朝中文臣的悠悠之口，那些嫡尊庶卑，長幼有序的祖訓壓着他，而且皇後的娘家也不是好惹的。而太宗本身也矛盾，他厚愛五子，對七子又心懷愧疚，如果真要他立其中一個為太子，那另一個肯定不服，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宗一時竟也找不到合适的處理方法，更不想讓他兩個優秀的孩子手足相殘，所以他只能留着太子，即使他沒有治理國家的才能，但還能依仗劉峻劉豈，也只有這樣，他才能保全這兩個才華出衆的兒子。
沈從玉跟着劉英去見識他的兄弟姐妹，太宗後宮其實并沒有多少妃子，一個皇後，貴妃之位空缺多年，四妃，八嫔，昭儀才人若幹，除了還剩下的八個皇子，還有幾個公主。在劉英前面的幾個公主已經過了十六歲，有的已經嫁為人婦，有的已經定了親，像八公主就已經賜婚給當今狀元，九公主才快十六歲，長得刁鑽伶俐，是惠妃最小的孩子，惠妃沒有皇子，只生了兩個公主，一個已經遠嫁滇王世子，九公主是太宗最小的女兒，平日裏也受寵，嬌慣得無法無天，所以到現在都沒許配出去。
其他皇子公主都對沈從玉客客氣氣的，雖然不知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但面子上還是要做足樣子。唯獨九公主，一個勁地盯着沈從玉看，東摸摸西看看的，好奇極了：“本公主活了那麽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麽俊俏的男子，你該不會是女扮男裝吧？”惹得衆人大笑不已。
劉英見不得別人對他弟弟動手動腳，當下就拿開他小姐姐放在沈從玉臉上的手，擋在前面道：“九姐你再這樣沒羞沒躁的，當心以後都沒人敢要你！”
這是九公主的軟肋，平時她母妃都是這樣教訓她的，還拿她已經出嫁了的淑德賢惠的姐姐教育她——她最受不了女子三從四德的，太宗看她頗有靈氣，也不說她什麽，但也偶爾會打笑她：“九兒你再鬧以後父皇怎麽給你招驸馬？”她則毫不在乎：“女兒是父皇最寵的女兒，還怕沒人要不成，如果沒人要那我就在宮裏當老公主，一輩子陪着父皇母妃。”惹得太宗哭笑不得。
九公主一聽劉英這麽說就跳腳要去抓劉英，被劉英躲開了，她氣得沒處發，就指着沈從玉說：“以後我嫁不出去，我就去禍害你弟弟，讓父皇賜婚！”
這話剛好被路過的德妃惠妃聽到，當下就笑了起來。德妃也有意給沈從玉在京城說樁婚事，被九公主這麽一說就有了想法，如果沈從玉當了驸馬，以後也不怕有人為難，就對惠妃說道：“我看九兒這想法不錯，我們家玉兒雖然年紀小了點，但也一表人才的，諺語不也有說女大三抱金磚麽？惠妃姐姐您意下如何？”
惠妃也愁着小女兒嫁不出去，畢竟京城裏有頭有臉的公子哥們一聽到九公主的名諱就退避三舍，這讓惠妃憂愁了很久，她的大女兒已經遠嫁雲南，小女兒是斷不能再遠嫁的，她在後宮裏除了太宗偶爾的聖眷，日夜陪着她的就只有這個女兒了。她沒有皇子，以後也不會有依靠，就想着把小女兒嫁在京城，以後娘倆還能有機會見見面聊聊天。她看向沈從玉，那孩子的确很有靈氣，長得也俊俏，跟太後有些淵源，又是德妃的外甥，早些時期還被太宗欽點為進士，雖然是沈家的庶出幼子，但沈家富可敵國，即使是庶出說不定也能分到不少的家産，若是九公主下嫁給他，向太宗請道聖旨把嫁妝弄得豐厚一點，也不怕自己女兒受苦。思量幾分，惠妃拉着德妃笑道：“妹妹不怕自己外甥被九兒欺負麽？”
九公主聽她母妃這麽說她，當下就惱紅了臉：“我才不要嫁給這個乳臭未幹的黃毛小兒呢！”
德妃笑了起來，對惠妃道：“我看九兒性格跟玉兒的差不多，以後也能做個伴，九兒對我們家玉兒還滿意否？”
九公主又看了一眼沈從玉，他白玉一樣的臉被燈籠照得粉紅，笑若桃花，眉目間都是沒化開的豔稠，雖然年紀小了點，但真真是人中龍鳳，不知怎的她臉就紅了起來。說了句讨厭就跑開了。
等她和惠妃一走，劉英就不依了，拉着沈從玉對他母妃抗議：“母妃你怎麽能讓那個女魔頭當從玉的媳婦，她那麽兇，把從玉欺負哭了怎麽辦！”
德妃卻摸摸他的頭，對沈從玉問道：“玉兒對九公主還滿意麽？”
沈從玉雖然覺得九公主性格不錯，但一旦扯到自己的婚事他就無比別扭，德妃怎麽一問他也不知道怎麽拒絕，他雖然說着以後要娶個女子，但其實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他一轉頭就看到不遠處跟朝廷重臣聊天的劉豈，一時更慌亂，對德妃笑嘻嘻地說道：“這個，玉兒年紀還小，這些事不急的。”
雖然他這麽說，德妃和惠妃心裏都留了個主意，笑着把話題轉開。劉英見到他七哥就拉沈從玉過去。自那天之後沈從玉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劉豈了，在禦林苑那天的話也沒說完，此時沈從玉竟覺得很難面對他。
劉英倒沒發現沈從玉的僵硬，今天的宴席主要就是為了慶祝北征大捷，而劉豈作為主要将領，此時更是意氣風發，他本來長得就英俊高大，此時站在一群人裏，更是出類拔萃。見到沈從玉，他笑問：“剛才德妃娘娘跟惠妃娘娘是不是想要把九妹許給你。”
這話中有別的意味，沈從玉怎麽聽不出來，他看向劉豈，直直地看向他的眼裏，也笑道：“可惜從玉沒那個福氣，心裏也早就有人了。”
劉豈聞言眉頭一皺，那天沈從玉對他的話還沒給出一個明确的回答，他離開京城已有半年，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如果說沈從玉喜歡上了別人，那也是有可能的——他想到當初離開蘇州時他對沈從玉說的那些話，心裏黯然，果然少年心性，不必當真麽。“如此，不知從玉看上何人了呢？”
沈從玉眼睛一瞪，不知劉豈是要逗弄他還是裝傻或者真的感受不到，正要說什麽，那邊劉峻就來了。
“七弟，九弟，從玉，你們來得挺早。”劉峻風度翩翩的，完全沒有那日在南館的瘋狂陰狠，可沈從玉還是不待見他，那天發生的事，沈從玉不可能當成什麽都沒發生過，再和他談笑風生。
劉豈前幾年開始就和劉峻私下不合，特別是這兩年太子身子愈加不好，而他們已經羽翼豐滿，開始磨刀霍霍，私下較量不知多少次，但在人前還是保持兄友弟恭的樣子。劉峻比劉豈大了五歲，劉豈是要向他行禮的：“五哥，好久不見。”
劉英許久沒和他最敬佩的兩個哥哥在一起，一時高興不已，一手拉着劉豈一手拉着劉峻，說起平日讀書習武的苦來。劉峻莞爾，看向從玉，對劉英說道：“從玉比你小好幾歲，他都不說苦，你這個當哥哥的也太遜了罷。”
說到這事，劉英狠狠瞪沈從玉一眼，極大不滿：“五哥你都不知道，從玉他淨撿些好聽的話跟太傅說，太傅對他比對我還親！而且他居然在武官面前撒嬌耍潑，每日偷懶！”
劉峻不知道沈從玉還會做這種事情，當下就不給面子地笑了起來：“從玉果然是安分不下來的人。”
沈從玉只好笑笑：“從玉只是懶罷了。”劉峻卻看楞了，自那天之後，沈從玉便一直躲着不見他，有時在宮裏遇到，沈從玉也像沒見到他一樣，轉身就走。他特意去太學院找他，他卻裝作有問題要找太傅。那次他暈倒在禦林苑，第二天他就去找萬勝讓他多照顧他，結果沈從玉見到他就說頭暈，然後被張公公帶回去休息了。
劉峻知道他那天沖動了，但是他怎麽都忍不住自己的怒氣，他甚至一想到沈從玉心裏有其他人，他就暴躁得連自以為傲的忍耐以及溫雅都忘在腦後，一心只想在沈從玉身上印下只屬于自己的痕跡。他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從玉，我……”
劉豈覺得他們之間氣氛不對勁，起疑心地看看劉峻又看看沈從玉，想看出點破綻來。
這時司儀卻大喊：“皇上駕到——”衆人只好站到兩旁，跪下迎駕：“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與太後皇後太子一行人在人群中間走過，入座後才朗聲道：“衆卿免禮。”
衆人紛紛入座，女眷除了太後皇後外都坐在右邊，大臣皇子們則坐在左邊，沈從玉是劉豈的伴讀，只好坐在他的身邊，一看對面就是那個野丫頭一樣的九公主，對方見他看着她，當下就不滿地哼了一聲，沈從玉汗顏。
在他發呆的時候太宗已經發言完畢，沈從玉看看周圍，人已經開始相互敬酒，坐在他身邊的是當今狀元，皇子們按年齡排下來，劉峻劉豈都在前頭，沈從玉松了口氣。身邊的狀元看他那麽沉默，就與他搭話。
狀元是閩南人，姓陳字重志，是真正寒窗苦讀十年考上的，跟沈從玉這個半吊子被欽點的進士不一樣。陳重志在放榜的時候見過沈從玉的名字，也有幸看過他寫的詞，當下受益不淺，本想在殿試上能與他一比高下，沒想到壓根沒有沈從玉的影子，當時還覺得遺憾，如今一見，對方居然還是個乳臭未幹的孩童，與他說了幾句話發現他談吐果然不凡，不禁有點欽佩——想自己像他那樣大的時候還在私塾裏被先生打手掌，一時自慚不已。
沈從玉與他說完話，擡頭去看上位者，坐在太宗旁邊的是皇後和太後，太後已經七十多歲，花白的頭發都挽起來用鳳珠簪別住，臉色還紅潤，打扮得珠光寶氣的，看起來高貴又不失慈祥。她以前跟沈家有點淵源，是當年沈俊涵從南下的人販子手裏買下來的婢女，後來太祖起兵，沈俊涵不能離開京城，就派她随軍照顧，後來太祖登基，她被封為貴妃，第二年太祖允了對建國公的承諾，迎娶他的妹妹為後，可惜她在生下長公主第二年就郁郁病逝。那時太宗已經依依學語，太祖念舊情，就立了他為太子，後來太宗即位，貴妃就貴為太後。太祖在世時就頗尊敬這個跟随他颠簸大半生的女子，何況她還是那個人留給他唯一的念想。外臣也沒有因為貴妃出身卑微而有所微言，都道太祖長情，糟糠之妻不下堂，而太後為人安分不失國母風範，在後宮信譽也極高。除了建國公頗有微言，畢竟如果當初不是太祖心念念着沈家，那他的妹妹就不會在産後換上憂郁症，更不會郁郁而終，那樣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就是他家的外甥了。
這次皇帝大宴建國公府上也來了人，雖然建國公已經八十多歲，但身子骨還算健朗，即使已經告老還鄉多年，但開國時的威信還在，在朝堂上說話還是有分量的。就連太宗都要對他敬上三分。
建國公雖然對自己妹妹的薄福頗有怨言，但君臣尊卑，君臣有別他還是知道的，對太宗也不敢倚老賣老。畢竟他現在在朝堂已經沒什麽勢力，雖然還是國舅，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