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胤祚

晚膳時分,外頭的雪融化,滴滴答答從廊檐一路滴落,落在石板上,印出一圈水紋。

東跨院中,宋氏攏着湯婆子,洗漱完縮進被窩。

“主子,您不能不吃晚膳啊,今兒大廚房送來了您最愛的鹹鴨冬筍湯。”海棠擔憂的看着自家格格,“您不吃飯,哪裏來的營養滋潤身子。奴婢瞧主子爺這些時日不會常去西跨院,福晉還不能伺候……”

“海棠,我不餓,你們分了吧。”宋氏聲音很輕很淡,“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

海棠心中嘆氣,端着那道鹹鴨冬筍湯出去。

出了屋子,看見過了院門進來的霜降,她愣了愣:“霜降姐姐,您怎麽這個時辰過來啦?”

“福晉瞧着東跨院伺候的人少,讓我帶幾個人過來給你們使喚。”霜降的目光在那道不曾動過的鹹鴨冬筍湯上一瞥,拉着海棠走到一邊:“格格不吃晚膳?”

海棠恹恹的,“是。咱們格格平日裏就吃個早膳和午膳,早膳吃的不多,喝一碗粥,半個包子。午膳頂多也就半碗米飯,幾碟子小菜。”

霜降:“這可怎麽好?如此下去,格格的身子怕是撐不住。你先別急,我回去後将此事禀報給福晉。”

“勞煩霜降姐姐了。”海棠放下那道補身子的湯,“姐姐方才說是送些人過來?”

“對。今兒主子爺和福晉去了西跨院,發現那頭伺候的人比東跨院還多。福晉便想着,一切都得照着規矩來。宋主子位分比李主子高呢,這伺候的人怎能比那邊少?這是文竹,這丫頭是趙嬷嬷精心挑選的,做事穩當,聰慧細心。還有幾個小丫鬟,是我和寒露一起挑的,若是有不好的,盡管讓宋格格去正院找福晉。”

将來意說清,霜降笑道,“格格既然歇息了,那我便不進去打擾了。”

“我送姐姐出去。”海棠看着文竹和另兩個丫鬟,沒說什麽,只吩咐她們端着那道鹹鴨冬筍湯去旁邊屋子跟大家一起吃。

海棠跟在霜降身邊,兩人走的并不快。

“姐姐可否透個底,今兒西跨院那邊可是惹了事兒?”海棠探出個腦袋,沖着西跨院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瞅着她這副做賊似的小模樣,霜降忍不住打了一下她的頭,“不管出什麽事,那都是主子們的事。如今西跨院不僅住着她,還住着主子爺的小格格呢。我得先回去伺候福晉和主子爺用晚膳,你快回去吧。”

海棠笑盈盈的跟霜降打着趣,等她的身影走遠,她才轉身進了裏屋:“主子,您可好些了?”

宋氏臉色微白,“福晉送來的那幾個人你瞧着些。”

海棠掖了掖被角,撥弄着屋裏的炭火,“您是擔心那些人手腳不幹淨?”

“不是。”宋氏撐着身子靠在枕頭上,意興闌珊:“福晉無需特意在我院中安插人。她是真心想給我增幾個使喚的。”

海棠立刻想到了自家主子擔心的是西跨院那位。

福晉不屑,但西跨院那位最是會耍這些小手段的。

“當真?”用完晚膳,凝意咬了兩塊酸梅糕才将胃裏的膩味壓下,霜降将宋氏的事情告訴她時,她正在喝茶。

凝意擡眉朝着外頭看了一眼,見四爺已經帶着人回前院。

“上次來我這陪着一起用早膳,我瞧她吃的不少。”

“奴婢也覺着奇怪。”霜降借了凝意的發髻,梳着頭發道:“奴婢知道的不多,正好知道那道鹹鴨冬筍湯是宋格格最愛的。今兒一口未動,是真的沒用晚膳。”

凝意放下絹花,“這幾日你多關注些,若屬實再來告訴我。”

“是,奴婢記下了。”霜降退下後,寒露端了熱水進來。

等洗漱好,凝意在窗邊坐了會兒,覺着晚上的風冷的很,她便沒多待,早早的進了被窩。

“主子。”霜降輕聲走進來,“主子爺今兒沒說去哪兒,咱們正院的門……”

“下鑰。”凝意木着臉吩咐。

霜降和寒露面面相觑,深覺不妥。

寒露性子急,沒忍住:“主子,時辰還早,不如等到了時辰再下鑰?”

“就現在啊。”凝意翻了個身,“四爺是個血氣方剛的男人,大晚上的我又不能幫他什麽,他來我這兒作甚?下鑰下鑰,爺要是過來,讓趙和元等在門口,跟他說我睡了就成。”

寒露撓了撓臉頰,求救的看着霜降。

霜降應聲,扯着寒露往外走。

寒露不理解,着急道:“霜降,爺來正院是替主子立威……”

“我瞧着主子的法子挺好。”霜降若有所思,“以前主子常盼着爺能來正院,但爺很少來。如今主子對爺的态度冷淡了一些,爺反倒是常來。”

經她一點撥,寒露雙眼愈來愈亮,“你說的有理。這幾日主子爺來正院待得時間比以前一兩個月的還多呢。”

屋裏的燭光熄滅。

霜降提着燈籠走到院門處,吩咐小太監關門下鑰。

守門的小太監驚疑,“霜降姐姐,這麽早主子就睡下啦?”

“你們留一個人守門,其他人都回去睡吧。這時節還冷的很,可別凍着了。”霜降淡笑,避開小太監的話。

可就這麽會兒功夫,霜降再擡頭時瞧見橋那邊過來一群人。

打頭的正是王以誠。

霜降顫了顫手,“別關了。”

小太監愣住,“霜降姐姐?”

霜降沉着吩咐,“到了時辰再下鑰。”

小太監也瞧見了王以誠,幾人面面相觑,默默低頭。

霜降留着趙和元迎接四爺,自己換了鞋子進正屋,“主子,爺來了。”

凝意扶額。

霜降掩唇,“您可要起來迎一下爺?”

凝意抱着被子坐起來,長發披散在腦後,她恹恹的擡了擡眉,無力道:“去跟蘇安玟說一聲,明兒準備四爺的早膳。”

言下之意,小廚房要準備四爺早膳了,不再是從大廚房拿過來的。

霜降伺候着凝意在寝衣外頭罩了件大氅,“您明兒早膳想吃什麽?”

“不着急,我起的遲。”凝意打着哈欠,不以為然。

霜降頓了頓,輕聲提醒,“主子,明兒是初一,您得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

德妃!

凝意瞬間清醒,“明兒就初一了?怎麽過的那麽快。”

她穿來後還沒進宮,沒見過康熙,也沒見過德妃。

德妃可是個人物啊!

跟這種在宮裏浸淫這麽多年的大人物比,她就是個小喽啰。

主仆說話間,四爺已經穿過院子站在廊檐下,他換了幹淨的鞋子進屋,凝意那泛着困意的眼落在他眼中,四爺扯了扯唇角:“聽說你準備下鑰?”

凝意激靈了一下,“爺,妾身是為您着想。”

“為爺着想?”四爺勾着唇角,眸中并無笑意,依舊冰冷,“爺怎麽瞧着你是巴不得爺去其他院子?”

“妾身不能伺候爺,自然不想爺委屈了自己。”凝意低頭,自問說的很有誠意。

不料,四爺不按常理出牌,他脫了大氅,大手一揮,直接罩在凝意頭上。

驟然間眼前一片黑,凝意在裏頭張牙舞爪,心裏暗罵四爺喜怒無常。

“爺跟你說過,日日都來嘗你小廚房的菜。”四爺喝了兩杯溫水,“不住你這兒,怎麽吃你這的早膳?把爺的話當耳旁風?”

凝意深深吸了口氣,當着四爺的面一甩帕子,伏在四爺肩頭柔聲道:“妾身是為着爺着想,爺想吃妾身院裏的菜,跟妾身說一聲便是。日後不論爺在哪個院裏,妾身都吩咐人送去。爺,您瞧這可好?”

四爺偏頭嗤笑,“甚好。爺倒是不知福晉這般大度。明兒要進宮,你先睡,爺還要處理點事情。”

凝意愣了下,下意識道:“您沒在前院處理完再回來?”

不說還好,這話一說,四爺冷不丁撅住凝意的下巴,似笑非笑,“這不是怕福晉不讓爺進門麽。”

凝意摸了摸鼻子,莫名心虛。

她甩着帕子進了內屋,将明兒要準備的早膳告訴霜降。

外間,四爺看着桌上的文書,面色沉霜。

他當真是沖動,也不知怎的,張起麟一提晚上去哪裏,他便覺得小福晉會提前下鑰鎖院門。

來了後,發現果真如此。

可靜下心來,又覺着自己做事荒唐,不如以往冷靜。

因着翌日要進宮給德妃請安,凝意睡得一般,半夜醒了好幾次,看到四爺躺在身邊,板板正正,雙手交叉放在胸前,規規矩矩的睡在旁邊。

凝意撇了撇嘴,這才幾日,她怎麽覺得事情發展有點奇怪。

不僅沒按照她的想法走,還反着來了!

難不成……四爺是個受虐狂,就喜歡別人跟他玩這些把戲?

帶着這些疑問,凝意咂摸着嘴,背對着四爺陷入睡眠。

但她覺着沒睡多久,就被霜降喊了起來,“主子,該起了。”

外頭天色已經大亮,凝意揉着眼睛,“天亮了?”

“主子爺半個時辰前起的,在外頭用膳。”霜降掀開床簾,伺候凝意起床。

寒露收拾床鋪,将被子拿到外頭曬起來,進來時輕聲道:“主子,趙嬷嬷來了。”

凝意戴耳環的動作微頓,銅鏡中的面容沉了沉,“讓她進來。”

趙嬷嬷惴惴不安,進來後悄悄打量凝意,“主子,今兒您要跟着主子爺進宮,奴婢想趁着今日回家一趟。”

“回家?”凝意輕聲呢喃,嚼着這兩字,在趙嬷嬷不安的神色中放下耳環,“好呀。反正今兒沒什麽事,嬷嬷回家看看家人。回來也不着急,府門落鎖前回來就成。”

趙嬷嬷心頭一沉,但她不得不回一趟。

用過早膳,凝意跟着四爺上了馬車,“爺今兒不上朝?”

“告假。”四爺淡淡道。

凝意捏着帕子,嬌羞道:“爺是為了妾身告假嗎?其實不用的,妾身也不是第一次進宮,認得路。”

四爺稍稍退後,一言難盡,眼中隐隐有嫌棄:“……認路?你确定?”

這下換凝意驚疑了,難不成原主是個方向感極差的人兒?

四爺的右手落在膝蓋上,手指輕輕敲着,不鹹不淡的道:“上次進宮,你迷路去了阿哥所,吓到了六弟。”

怎麽可能!

凝意不解,又不是她一個人去見德妃,她迷路沒事,但身邊的丫鬟怎麽可能會迷路?

凝意下意識想反駁,可她的話突然停住。

“爺……您方才說我吓着了誰?”凝意雙眸漸漸睜大。

四爺蹙眉,“胤祚。”

凝意不淡定了!

六阿哥不是在康熙二十四年就死了嗎?如今是康熙三十五年,怎麽還沒死?

她去阿哥所,吓到鬼了不成?

作者有話說:

求個文文收藏QAQ,再求個作者收藏,麽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