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格格

東跨院已亂成一團, 丫鬟一盆盆往外端着血水。

日頭斜斜挂在西邊,比起東跨院的喧鬧,西跨院安靜的仿佛一潭死水。、

李氏推開小軒窗, 落在着急來回的下人身上, “風鈴, 此事你怎麽看?”

“一計不成又來一計。”風鈴打着扇。

李氏懷着身孕本就畏熱,眼下又到了盛暑天氣, 更是沒日沒夜的流汗。

有時半夜起來,雪白裏衣濕了大半, 擾的她無法安眠。

可屋內又不能放冰,只能熬着。

“主兒, 東跨院就是一灘渾水,咱們能不入就不入。”風鈴輕聲勸道, “奴婢瞧她是肯定自個兒腹中這一胎是個阿哥。若……”

“若落地是個格格,那就當真得不償失。”李氏撫着晶瑩剔透圓潤的指甲, “可她給我送來的口信, 你家主子我還答應了呢。”

風鈴低笑,眼眸深深, “主兒自是有成算的。您既答應了配合她演這一場戲,不妨做出演戲的樣子來。”

李氏拂開桌上杯盞,陶瓷如玉的杯子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茶水四濺, 深青色的茶葉沫子服帖的靠着牆壁,一片狼藉!

緊接着,風鈴扶着李氏躺下, 将屋子的門緊緊關上。

東跨院內, 宋氏的哀嚎聲一陣高過一陣, 四爺臉色黑沉沉,周遭氣氛壓抑。

張起麟等人候在一旁,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出。

凝意坐在四爺旁邊,眉眼懶倦,斜倚着的身段嬌柔多姿,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慵懶讓她成為院中最格格不入的存在。

“回爺的話。”接生嬷嬷雙手沾着血,“宋格格是早産,眼下失血過多,格格隐隐可見力竭之态。”

“張起麟!”四爺沉沉喘了口氣,“進宮請太醫。”

張起麟忙不疊退下。

四爺靜靜盯着接生嬷嬷,語氣毫無波瀾卻震的接生嬷嬷背脊僵硬,“爺要你務必保證宋氏和孩子平安。周華未!”

周華未一直候在檐下,“爺,奴才已讓人端參湯給宋格格飲下,又切了五百年野山參的參片讓宋格格含在口中。”

接生嬷嬷回了屋內。

四爺偏頭看着凝意,“若是困就回正院。”

凝意挑眉,“妾身是府上的福晉,後院所有孩子都是妾身的孩子,這話還是爺當時您自個兒的原話。宋氏在妾身院中用過午膳,回來沒多久就早産。爺心中難道沒有丁點疑心妾身嗎?”

四爺眸色冷凝,凝在凝意那張諷刺自嘲的笑臉上。

他素來只看證據,在沒有證據前,他不會冤枉任何一個人!

今兒這事看似的确和福晉密切相關,但在正院用了午膳的不止一人,李氏也懷着身孕,她怎麽就沒動靜?

“你是福晉。”

“所以妾身就活該被人三番兩次冤枉,爺因着她腹中的孩子而不做任何懲罰麽?”凝意這口氣藏許久了!

從紅花一事後,她便記着。

凝意無意此時與四爺争吵,伺候的人都在,裏頭還有早産的宋氏,說句難聽的,能不能過鬼門關都是個未知數。

“爺沒忘。”

“可您也沒任何舉動。”凝意笑的陰森森的,兩個梨渦深深顯現,此刻卻更像是在嘲諷四爺那三個字,“今日早産一事若還落在妾身頭上,爺不還妾身公道,妾身就自己來要!”

“放肆!”四爺終是沒忍住,低吼出聲,“你莫要忘了身份!”

他第一次見小福晉露出利爪,與往日費盡心思的作妖不同,這次是真生了怒意!

王以誠等人面面相觑,霜降和寒露更是驚到了極點,已經跪在了凝意身後。

凝意看着四爺,“爺這幾個月只陪着妾身,從未去旁人院中過夜,說實話,妾身很歡喜。”

畢竟,她心中雖有想法,卻沒想過四爺能做到。

“二位格格懷着身孕,安胎藥都是最上乘的藥材,一日三餐着了專人打理。上月進宮,妾身還向額娘讨了恩典,請額娘在禦膳房找了個專門伺候孕婦的人過來照看她們的飲食。”

四爺氣息默了默,見凝意委屈的眼眶泛紅,聲音軟了軟:“你方才不該說如此大逆不道的話。紅花一事爺有數,今日之事爺也沒懷疑你。”

凝意微微愣住。

還是王以誠打了個哈哈,“福晉,這事兒奴才得替主子爺說句話。海棠和月蘭雖被送回了內務府,但主子爺一直讓王朝卿他們暗地裏繼續追查。”

蘇培盛也道,“奴才幫着跑了跑腿,這件事已有眉目。”

屋內,宋氏聽到外頭的争吵,也聽到了蘇培盛和王以誠的話,臉色發白,緊緊抓着文竹的手,“啊!”

驚懼之下,竟是徹底開了宮口,一陣細如蚊吟的哭聲在屋內響起。

宋氏力竭,只來得及看一眼剛出生的孩子便歪頭昏了過去。

“回主子爺,宋格格産下一位格格。”

格格?

凝意撫着扶手的動作微頓,宋氏必定提前已有了八分準信覺得是個阿哥,才敢在此刻算計她。

“恩。”四爺點頭,“宋氏如何?”

“宋格格眼下沒了力氣,正在昏睡。”

身後,文竹抱着剛擦完血污包裹紅襁褓的小格格出來,“給主子爺請安。”

文竹是不甘的,怎的就是位小格格,若是個阿哥,那便是府上的大阿哥!

主子辛苦走這一步險棋才有意義,萬一事發主子爺能看在大阿哥的份上不跟主子計較。

小格格是不到八個月早産,四爺不懂這些,凝意忍了片刻,不贊同道:“小格格是早産,得好好護着。外頭日頭毒,你怎能此刻抱出來?還不快交給奶娘!”

文竹面色微白,身子晃了晃,“奴婢這就去。”

“王以誠。”四爺冷聲道。

王以誠得了命令,笑呵呵的上前接過小格格:“文竹,将小格格交給我吧,您在這裏聽主子爺問話。”

文竹抱着小格格的手下意識收緊,“王公公,奴婢就抱進去一會子功夫,不礙事的。”

聞言,王以誠咧着嘴笑的意味深長,“你可莫忘了自個兒身份,主子爺的命令你也敢置喙?”

這東跨院的丫鬟也忒不懂事,難怪事事都出自此處,人家西跨院就安穩的很。

王以誠守在嬰兒床邊,宋氏收拾幹淨後已經擡到自個兒房間,周華未替小格格看着身子,奶娘和接生嬷嬷都在一邊嚴陣以待。

外頭,一陣腳步聲傳來,風鈴扶着李氏進了西跨院。

“給爺請安,給福晉請安。”李氏輕輕欠了欠身。

“坐下吧,別多禮。”凝意讓霜降搬了凳子,“可吓到你了?”

李氏輕笑,“剛聽說宋姐姐早産,妾身的确是心慌。女人家生孩子本就在鬼門關走一遭,早産更是可怕。幸好,方才妾身聽說宋姐姐平安産下了二格格,這是天大的好事兒,以後咱們府上就熱鬧了。爺,妾身當時生大格格時還留了一株三百年的人參,眼下拿來給宋姐姐補補身子。”

“你有心了。”四爺點頭,眼神滿意,“人參是你的人情,但你自己懷着身孕,這些補品也不能少。王朝卿,你去庫房将前兒皇阿瑪賞的五百年人參送去一株。”

得了四爺認同,李氏對文竹刀子般的眼神視若無睹,捧着肚子擔憂的蹙起了秀眉,“好端端怎的就早産了呢?用膳時我看宋姐姐一切安好,臉色紅潤,也不像是不舒服的樣子啊。”

總算是說到了正題。

文竹深深伏地,“主兒早上并無不适,周大夫日日來給主兒把脈,都道主兒脈象強健,腹中胎兒胎動有力,只要好好養着,臨盆時也受不了什麽苦楚。”

四爺端坐于椅子上,面無表情,眸色落在文竹背上,不怒不氣,就像那風一吹都不動的石頭,冰冷無情。

凝意撫着茶杯,喝了口濃茶,吊着昏昏欲睡的精神。

“那便是下午不适,可是撞到了什麽?八個月的身孕已經很穩,按理也不會輕輕一碰就早産的。”李氏擔憂,“文竹,你是貼身伺候宋姐姐的人,快想想今兒一整天都發生了什麽,又吃了什麽喝了什麽。”

“是……”文竹暗暗咬牙,“早膳是大廚房送來的,周大夫正好來給格格把脈,也看了那早膳,并無大礙。格格這幾個時辰也并未碰撞……若是……”

“若是有問題,只可能出在我的正院,還是那道午膳。”凝意見她吞吞吐吐,起身邁着步子走到文竹面前。

繡着水仙,镂着金邊的繡鞋落在眼前,文竹顫了顫身子,而後,她便聽到了主宰她命運的三個字:“狠狠打!”

“福晉?”文竹猛的擡頭,只瞧見凝意冰冷無波的眼神。

凝意輕蔑一笑,“趙和元,打的她說實話為止!”

文竹哪還不知福晉是來真的,她手腳并用爬到四爺腳邊,“主子爺,奴婢并無過錯,福晉就算是後院的主子,那也不能草菅人命啊。主子爺,求您給奴婢做主。”

福晉這般不知禮數,當着主子爺的面懲罰她們,便是大不敬。

只要主子爺想……

可偏偏,四爺并不想。

為了一個蠢事做盡的丫鬟,四爺怎可能在衆人面前落了凝意福晉的臉面?

“二十板子。”四爺冷聲道。

文竹徹底傻眼,傻愣愣的僵在地上。

“你覺着冤枉?”凝意勾唇冷笑,帕子拂過手心,擦去那抹輕微的汗意,“給你兩個選擇,第一,你此刻便将你所知道的,所做的事盡數說清。第二……”

凝意彎着腰,勾起文竹的下巴。

陽光刺眼,刺的人睜不開眼睛,文竹看不清凝意的神色。

她只聽到了耳邊那一聲催人死的選擇:“我說一個證據,你領受一板子。如何?”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繼續收拾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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