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六月晚夏, 暑熱蒸騰。

位于宣城西三百裏的西州城外, 從三品歸德将軍鄭铎捧着茶碗,悠然地立在點将臺上,他一邊品茗,一邊遠遠看着大漠孤煙。

今歲上, 京中一早遞來了消息, 說在十月文臣磨勘後,會進個二品封官予他, 到時也算功成身退,可尋個合宜的時機告老還鄉。

臺下兒郎們在日光下操練, 整齊劃一的槍棍刀戟。鄭铎看着頭排一高一矮兩個披甲的小子,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這是他倆兒子, 大的那個已經得了軍功。

鄭铎想得很清楚,待将來告老時, 他便借着進京述職的機會, 帶上這些年從西域搜羅來的珍品上宣威将軍府拜會, 央求這位算得上是他妻兄的舒楚修, 将西州将軍位留給他兒子。

他們鄭家門第不高,妻子在舒家也不過是庶出。

但能依傍“舒家”這棵大樹……

鄭铎眼中又閃過一抹自得, 他能比其他那些泥腿子少拼搏多少年!

他的思緒飄遠, 正想着将來告老還鄉後是在城裏購置大宅, 還是到城外寬闊處擇一山清水秀之所建莊,結果面前,剛才還好好的士兵們, 忽然一個個口吐白沫、捂着肚子就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你怎麽了?!”

“這怎麽回事?!”

“好痛,啊啊啊救命将軍,好痛——!”

不明就裏的士兵們原本還想幫兄弟, 結果沒多時,點将臺下的一衆士兵都東倒西歪地滾成一團。

鄭铎慌了,甩了茶碗就跳下來看兩個兒子,他白了臉,“快!快去請軍醫!”

……

西州大營鬧瘟疫的事兒,很快用加急軍報傳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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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生瘟,本為常事。

但這事兒出現的時機不湊巧,朝堂上正在為江南匪禍善後的人選争論不休:閹黨得了黃憂勤授意,借口舒家公子奔波不易,主張給舒明義加官進爵、調回京城留用;而舒家人則動了心思,想将舒明義調到西州去。

西州大營的從三品歸德将軍年老,年末歸京述職後應當就會告老。

那地方雖屬邊地,但交通便利、連通西域中原,算是個扼要之地,加上歸德将軍夫人出自舒家,這麽多年來,舒家對西州的經營也不算少,定然不會放過這個補缺之機。

而在小皇帝的私心裏,兩方的提議他都不想同意。

若将舒明義調回京中,雖從外戚手中啃出了微末兵權,但這兵權必定會便宜閹黨;而若将舒明義調入西州,不僅會壯大外戚兵力,還會因此開罪了他好不容易才穩住的閹黨。

關鍵時刻,朝堂上從來不愛說話的起居注虞疏,忽然上奏請本,說江南和西州亂事橫生、太後又纏綿病榻,必定是神明有譴,所以他希望陛下能帶領群臣入皇寺為國祈福,求個國泰民安。

若在平常,小皇帝定然對這種“侍鬼神”之事不感興趣,但此刻,他卻多看了那個面容平常、身形還有些佝偻的起居注兩眼,拍拍手,他将自己孩童的天性發揮到極致,笑道:“是呢!是呢!朕真的許久沒有出宮去玩……咳,朕是說,虞卿深知朕意。”

如此,小皇帝發話,閹黨和外戚便不能多說什麽。

朝會散後,黃憂勤之流與舒氏之黨,都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那個身上披着一身墨綠蟒袍、微微彎着腰,看上去膽小怯懦、表情木讷的起居注。

他在朝堂上存在感極低,仿佛突然出現一般,時至今日,許多官員才知朝中原來還有這麽一號人。

等到祈福那日,盯梢的也只沖禦史中丞舒楚儀回禀,說那起居注行為無異,一直老老實實地跟在皇帝身後記錄,等一切禮儀畢後,也只同寺中高僧的幾個弟子聊了幾句,說的都是佛法之類經史典故。

事出有反必有妖。

可惜舒楚儀也找不出這起居注的任何錯處,便只能将事情先按下。

而黃憂勤手下閹黨,同樣沒有從起居注的身世、封官經歷上挖出什麽更多有用的信息,一個寒門出生的普通舉子,偶然得了機會補缺才進的史館,根本沒有靠山。

最終,統管西州的歸德将軍鄭铎,被小皇帝治了失察之罪,降職調了筇州。

而在江南,小皇帝不偏不倚地同時封賞了包括舒明義在內的三位将軍,包括由舒明義邀請出山的那位老将。明面上看,是在平衡各方勢力,但舒楚儀和舒楚修兩兄弟,已敏感地從這一切中嗅出了不尋常。

眼看着秋闱将近,外戚一黨人心惶惶,京中隐約呈現出一派亂局。

……

這些,幾日後,淩冽都從王府的密信上得知。

看密信之時,他和小蠻王已回到了鶴拓城內。他們剛到達,伊赤姆大叔就從邊境上遞回來消息——百越大亂,離開數年的“大王子”喬伊希帶兵長驅直入,将整個王庭燒成一片火海。

老國王被逼無奈,只得退位讓賢。

而峤烙和他的母親,被喬伊希殘忍地殺死,這女人當年的所作所為,也被一一公開。據說喬伊希是當着王庭一衆百姓的面兒,痛陳這女人的數百條罪狀,然後學了中原刑罰,将她活活刮了三千刀,才叫女人氣絕。

峤烙眼睜睜看着母親被大哥虐殺,當場就瘋了,喬伊希為絕後患,亦是毫不留情地将弟弟斬首。頭顱高懸在王庭外,號令足三年才能摘下。

而桂山兩部,也趁機奪回了屬于自己的領地。

淩冽聽着,微微皺了皺眉,喬伊希如此雷霆手段,将來,只怕當真會成為蠻國勁敵。

“哥哥?”

小蠻王的聲音将他喚回,這時他才發現大象已蹲下身,停在了殿閣前廣場上,而烏宇洛和五部首領等人,面帶微笑地候在了不遠處。

烏宇恬風看着他打趣道:“哥哥還不下來,是在等我來抱麽?”

淩冽睨了他一眼,輕盈翻身、穩穩落到輪椅上。

烏宇恬風低笑起來。

如當時淩冽初入蠻國,烏宇洛也給凱旋而歸的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接風宴——

殿閣前的廣場又熱鬧起來,巨大的牛角號吹響,伴随着四弦琴聲,姑娘們再次手拉手跑出來,紛紛給自己心儀的勇士阿哥送上編好的花環。

淩冽和烏宇恬風還是坐在上首那張置有孔雀翠屏的案桌前,烏宇洛則自己坐在下首,他原本還想同烏宇恬風聊聊殿閣裏的事兒,烏宇恬風卻先捂住耳朵嘟哝道:“不想聽、不想聽,阿兄能不能別提這些?”

那神态模樣,一點兒沒了大王的樣子,倒像幼童一般。

烏宇洛無可奈何,又不能罵烏宇恬風,只能端起酒碗與他喝酒、再不提政事。他這弟弟從來不愛管這些,能躲懶的時候就一定要躲懶,但長此以往,難免會出現像乾達那樣的“有心人”。

他一邊喝酒,一邊犯愁,覺得自己還是早些離開殿閣得好。

酒過三巡,按着慣例,烏宇恬風要給此戰建功的勇士嘉禮,瘦弱纖細的索納西也站在人群中,挺直了身板接過小蠻王遞給他的新苗刀。

嘉獎過後,勇士們歡呼一聲,小蠻王和烏宇洛兩個都被推着圍到了中央。興奮的姑娘、小夥子們開始手拉手唱歌跳舞,鮮豔的花瓣灑落,索納西還被幾個勇士抱起來、歡呼着抛向天空。

淩冽遠遠看着,搖搖頭笑,擱下手中酒杯。

苗疆的甜米酒,他可不敢多飲。

鬧了半日,烏宇恬風見淩冽有些乏,便找來烏宇洛,說他要先帶淩冽離席,殿閣這邊,就請烏宇洛多照顧。

“臭小子,還真想我給你管殿閣一輩子?”

他這麽說,烏宇恬風立刻蔫了,“阿兄你……不會這就要走吧?”

烏宇洛看着他那可憐兮兮的表情,揉揉他的腦袋,道:“我在邊境還有事兒。”

這回,小蠻王撅了噘嘴、低下頭,小聲嘆道:“下次……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見了。”

烏宇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們兄弟因為阿甲和大巫當年的一番安排,本就聚少離多。好在神明的指引,給他們國家帶來了最好的大王,他也擁有了最棒的弟弟,見面少些,又有什麽關系。

離開之前,烏宇洛善意地沖淩冽點了點頭。

淩冽好奇地看着這兄弟倆互動,等烏宇洛走遠,他才開口,“你和你哥關系挺好。”

宮裏的孩子,即便同父同母,都不可能有這樣親厚的。

念及自己的皇兄還有十七歲那個雨夜,淩冽的神情有一瞬間的低落,不過很快就被他掩飾過去。

而烏宇恬風不知淩冽心中的感慨,只眼珠一轉,笑眯眯地撲到淩冽身上,他将腦袋枕到淩冽腿上,臉上梨渦融融,“我同所有的哥哥,關系都要好!”

淩冽挑挑眉,被這小蠻子弄得哭笑不得。

其實他挺好奇的,傳聞和書卷的記錄中,烏宇恬風和烏宇洛是同父異母的兩兄弟,烏宇恬風這樣的長相即便是在蠻國都顯得很另類,異族血脈于中原皇庭是忌諱,但在這苗疆……

“你和你哥……”

“哇!”淩冽話說了一半,烏宇恬風忽然突兀地坐起身來,不等淩冽反應就竄出去,“他們那邊好像在放煙花!哥哥等我,我去給哥哥搶一個最大、最好看的!”

“……”看着小蠻王金燦燦的背影,淩冽摩挲了一下酒杯,微微皺眉。

“那是大王的隐痛,華邑姆就不要問了。”

一道女童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淩冽擡頭,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聖女阿幼依,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他們身後的大樹上,她捧着個小籃子,裏面裝着不少新鮮的瓜果。

她一躍而下,将籃子放到淩冽手邊,又補充了一句,“将來大王願意的時候,一定會告訴泥的。”

淩冽沉默半晌,擡頭看向漫天璀璨煙花下、沖他笑得張揚又燦爛的小蠻王,終于點點頭,接過那一籃子水果——

星河萬裏,月色皎皎。

他只盼着,這個給他溫暖的小太陽,沒有像他一般慘痛的過往。

○○○

接風盛宴後,烏宇洛很快就離開了殿閣。

烏宇恬風和淩冽搬到了那間樹屋去住,烏宇洛比烏宇恬風更周全些,在附近的幾株高樹上又修建了幾間樹屋,距離他們的屋子不遠不近,位置也矮上一圈,中間用藤蔓和樹幹連接,方便元宵和其他伺候的人居住。

淩冽對這些安排心懷感激,只是每次他提到烏宇洛的時候,烏宇恬風總是會有些緊張,不是打着哈哈将話題岔開,就是故意撲上來對着他上下其手、一陣輕薄。

想到阿幼依說的那兩句模棱兩可的話,淩冽心中明白,烏宇恬風有一段想要向他隐瞞的過去。

他無意窺探,只對小蠻王這幼稚的行徑無可奈何。

沒了戰事,日子也閑适許多,小蠻王每日晨起都會悄悄上外頭給淩冽采回來各類新鮮瓜果,然後坐到淩冽對面、拖着雙腮盯着他過早。因為耽誤時間,最後都會被怒不可遏的伊赤姆大叔闖進來、拎着耳朵帶走。

之後的整一天,小蠻王會留在殿閣內處理政務,午後則會着人給淩冽送來一些小東西。

有的時候是他偷偷寫的字,有的時候是他偷偷采的花或用青草編的小螞蚱,更多時候是畫,墨筆畫的各種各樣線條簡單的小人,看上去倒當真像是在賭咒的符文一般。

元宵每次看見都要破口大罵,淩冽倒覺得有意思,專門騰了一只木匣來收着。端看他的神态動作,小管事只能偃旗息鼓,面色難看地幫王爺收拾。

午後,淩冽是要小憩的。

但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在京中那麽憂思苦慮,飲食上又被小蠻王騙着、哄着吃了不少花樣繁多的東西,孫太醫幾次診脈都說他的精神好了許多,身體也比從前好,就連小腿上也隐隐有了點知覺。

左不過京城亂着,想要籌謀的人和事都有專人盯着。

淩冽難得清閑,午睡過後,就讓元宵推着他出去随便走走。

殿閣和附近的幾片樹林他們都繞得差不多,前幾日,元宵還誤打誤撞地帶淩冽闖入了一處孔雀的聚所。原本停在樹梢上打盹的白孔雀被他們驚動,漂亮的尾羽垂下來,靈動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們。

元宵興奮壞了,想要尖叫又生生忍着,小臉都憋得通紅。

淩冽則看着那群漂亮精致的生靈,眼眸明亮許多。

在苗疆待久了,元宵的膽子漸漸大起來,知道此境生靈待人多有善意。他聽阿幼依說了一條小道,據說會通往林中一處潭水,那裏常年有梅花鹿群來飲水。小姑娘說那些小鹿不怕人,只管帶着點小餅幹過去喂。

元宵推着淩冽往林中走,陽光穿過闊葉的縫隙點點灑落,林有微風,雖是六月,卻無暑熱。

未至潭水,遠遠就聽見了幾個姑娘的議論聲,她們說的是苗語,元宵聽不懂,但淩冽經過了這麽一段時間的暗中觀察學習,卻大概聽懂了七八分——

“我覺得這個更好看,大王一定會喜歡這個。”

“你那個太花了,印上去肯定要被大王兇。”

姑娘們手中拿着好幾匹花樣不同的藍染布,叽叽喳喳地讨論着哪一個的花紋好看、哪一個大王會喜歡,似乎還提到了“華邑姆”一詞,其中有個生得高挑的姑娘認真地拿着一塊白底藍羽紋的布料說道:

“華邑姆冷冰冰的,應該喜歡這樣簡潔的。”

其他姑娘卻不認同,争辯中扯起來另外一塊布料說道:“華邑姆哪裏冷!那天我看見他對大王笑了,可好看了!我覺得這塊藍地白花的他會喜歡!”

元宵懵懵懂懂,淩冽忍笑,開口道:“兩塊都挺好的。”

幾個姑娘被吓了一跳,回頭轉身卻倏然跪下行大禮,淩冽正想請他們起來,卻聽見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伴随着腳步聲而來的還有烏宇恬風清朗的聲音:“哥哥躲在這兒,叫我好找。”

“王爺。”烏宇恬風身後還跟着伊赤姆大叔。

大叔将幾個驚惶未定的姑娘扶起來,而烏宇恬風則是蹲到淩冽的面前,一雙翡翠色的眼睛睨着他,仿佛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東西,他撅了噘嘴,“哥哥壞壞。”

淩冽挑了挑眉,他又怎麽壞了?

“哥哥偷學,還不告訴我!”

這時候,淩冽才意識到,剛才他随口說的,并非中原官話,而是苗語。他愣了愣,難免生出被抓包的尴尬,手指在廣袖中蜷了一下,“我……”

“這才短短幾個月時間……”伊赤姆大叔走上來,“王爺當真聰慧。”

淩冽摸了摸鼻子,“只是随便學學。”

他到底是外族,即便苗人親厚,小蠻王和伊赤姆大叔十分信任他,但這樣偷師的行徑……若讓有心人探知,必定要做出些文章來。

淩冽不想伊赤姆大叔誤會,還想說點什麽,大叔卻先開口道:“也好,正好王爺您可以教教大王。”

“嗯?”

“對哦!”烏宇恬風拍起手,“窩怎麽沒想到!還是老師聰明!”他立刻高興地牽起淩冽微微發涼的手,“以後我教哥哥說苗語,哥哥教我中原官話!”

淩冽眨了眨眼,沒想到事情最後會變成這樣。

那日後,兩人就從單方面的淩冽教烏宇恬風,變成了相互教學。

可惜的是,淩冽明顯比小蠻王學得快,就連元宵,也跟着學會了許多蠻國基本用語。

而小蠻王的中原官話,卻還是一片稀爛,他記憶力不錯,詞句用法都不會用錯,可惜在腔調上總是拿捏不準,一着急就會将入聲說成平聲,最後就變成那種怪腔怪調的“窩”、“泥”、“次飯”和“鍋鍋”。

每到這時候,元宵就故意伴着鬼臉學他發音,氣得烏宇恬風臉蛋通紅,忍不住地揮拳頭。

淩冽心軟,笑他一陣,就會找借口将元宵支出去。

元宵一走,烏宇恬風就撒賴地蹭到淩冽身邊,委委屈屈地沖淩冽讨要親親。小蠻王生得好看,金發碧眼哪哪兒都長在了淩冽的審美裏,而他撒嬌的聲音放得很軟——

所謂美色當前,淩冽也是男人,自然難以拒絕。

糊裏糊塗地就給小蠻王騙去許多吻,從臉頰到唇瓣,從額心到下颚,總之花樣繁多、層出不窮。

烏宇恬風存了心思,有時候懂裝不懂,偷香竊玉、樂此不疲。

但北寧王淩冽素來勤勉,既做“先生”,便一定要将小蠻王教會。

在烏宇恬風混不吝地哄着他親了小七天後,淩冽終于思慮出一個法子,他認真地牽着烏宇恬風的手,将他的指尖放到自己的喉嚨上,道:“我想過了,你學不會中原聲調的原因,大概是苗語的音節與中原不同。”

烏宇恬風愣了一下。

“我從前在書中看過,說有天生失聰者,依靠這樣的方法,最終學會說話的。”淩冽舔了舔嘴唇,目光坦誠而真摯,“你可以閉上眼睛試試,摸着我感受發聲,或者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可将手指放進我嘴裏——”

“……”烏宇恬風指尖微顫,眸色陡然沉了沉。

淩冽沒覺察出他神色的變化,只補充道:“舌位也是音準的一環。”

烏宇恬風垂眸看着淩冽,張開嘴,聲音都嘶啞了許多,“那窩……試試?”

淩冽點頭,嘴巴微張、示意烏宇恬風伸手,他不明白,不過感受舌位,小蠻王怎麽又緊張起來,将他原本已經會說的“我”又講成了“窩”。

烏宇恬風的手指,比淩冽的粗一些。

指腹上結着薄薄一層繭子,并不粗粝,卻讓淩冽覺得有些癢。

強忍着沒有含吮烏宇恬風的手指吞咽唾液,淩冽示意烏宇恬風用心感受,不同聲調的不同舌位。

他說得仔細,但烏宇恬風一句都沒聽見去。

他目光停留在淩冽開開合合的豔紅色唇瓣上,停留在那小巧靈動發聲的舌尖,濕潤的津液将他的整個手指都濡濕,而淩冽漂亮的唇緣弓上也染滿了暧昧的洇色。

烏宇恬風的呼吸重了許多。

他第一次知道他與哥哥之間隔着天塹。

哥哥赤子之心,他卻滿心髒污。

哥哥心懷明月,他卻只想着将那一輪高潔的明月扯入泥沼,讓明月洇上污泥,染透黏稠濕潤,再不得脫——

烏宇恬風舔了舔唇瓣手指發顫。

他用盡了全力,才忍住了沒有伸出第二根手指,将手指并攏,狠狠勒住哥哥這輪明月,狎玩那靈巧的舌尖,讓哥哥白皙的面龐上染透屬于他的氣息。

兩人這兒正說着,外面卻傳來了銀飾碰撞在一起的清脆聲音。

阿幼依大大咧咧地推門進來,“大王、華邑姆,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阿曼莎她回……嗚哇——?!!”女童怪叫一聲,擡起手來捂住雙眼,“窩、窩什麽都沒看見!”

作者有話要說:淩冽:唉,教你,你怎麽不好好學!

恬恬:嗚嗚嗚,哥哥你教得太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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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就只是在教發音_(:з」∠)_我們苗疆發音真的有這樣學的。

請姓審的小神仙們不要再欺負恬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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