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風氣敗壞

由于不久之前才發生了魔族的事,書院裏很是風聲鶴唳,多了宵禁,經常抽查屋舍,還要去小樹林檢查有沒有魔族藏匿。魔族是沒找出來,畢竟前段時間才通查過一次,倒是抓到了不少談情說愛的小情侶,據說是藏起來親親我我,惹得思戒堂兩個長老都不敢突然襲擊抓人了。

思戒堂并不管這些,可這事傳到了那些修為高深的老古板們耳朵裏,引得許先生在課上講了一番修仙之人要恪守道心,少情寡欲,專心修煉的道理。

此時是六月末,天熱的很,蟬鳴聒噪,不絕于耳。

陳意白同謝長明坐在一處,小聲嘀咕:“無趣的很,先生們都是這樣。人間如此,修真界竟也沒什麽不同。”

又嘆了口氣:“唉。”

嘆完了,又偷偷摸摸瞥了謝長明一眼,很古怪,似乎想說什麽,又沒有說。

謝長明沒在意。畢竟陳意白腦子不太聰明,時常有許多奇思妙想,如果都需弄清楚,恐怕時間并不夠用。

這一堂課上的人昏昏欲睡。

臨下課前,許先生總算收起了那番長篇大論,搖了搖扇子,不緊不慢道:“方才講的,都是上面說的教導,你們且聽一聽,不必上心。你們能不能找到道侶暫且不論,若是真能找到,倒也是功德一件。”

底下坐着的學生大多都只有十幾歲,正是年少輕狂的好時光,其實心裏很同意許先生的話,可聽他這麽說,又杠精上身,忍不住要辯一辯,大聲問道:“先生何出此言?書院裏有德望的前輩多有言,情愛之事,要麽因欲念迷心,要麽是傷情自悲,總之都于修道有礙。這樣的事,怎麽能算是功德呢?”

許先生向來不阻止有人和他擡杠,也不以勢壓人,聞言笑道:“所以那些前輩都無道侶,有道侶的,還有閑工夫與你傳道嗎?”

滿座哄堂大笑。

許先生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生之圓滿,不在于修道,也不在于道侶,在于己心。”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不過如此。”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漸低,又和着響起的鐘聲,不知有幾個人聽到了。

很明顯,陳意白肯定是沒聽到,他早已轉身問身旁的謝長明:“謝兄可曾想過日後要與什麽樣的道侶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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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明道:“我以為你是專心修道。”

陳意白搖頭:“小時候,我家裏遭了大難,全家都沒了,只剩下我一個人,被萬法門撿了回去,幸好有些天賦,沒有被煉成人丹。我至今也沒想通,那些和藹可親的長輩……”

他頓了頓,突兀地換了個話題:“我修道,最開始是不想死,求的是長生。畢竟全家只活了我一個,若我也死了,我們家就沒人了。可現在想想,若是沒人相伴,孤身一人,即使長生,似乎也不大痛快。”

“謝兄以為?”

謝長明怔了怔。

他活了快一百年,從未對哪個人很上心,自然也沒有與哪個人同行。

第一世的前十幾年已記不清了,吃了果子,睡了三年後醒過來撿了只鳥,過了幾年吵吵鬧鬧的好時光,後來大多時候都在逃命,或許是肩頭停了只鳥,倒也沒覺得苦累。

第二世是忙着報仇,忙着找鳥,山川湖海都來不及去,只嫌四洲太大,藏一只鳥太容易,也未覺得孤單。

直至如今,謝長明獨行的年頭已遠多于有鳥的日子了,也從沒想過要找一個同行之人。

他只找與自己同行的鳥。

而鳥,今世又遇了一只。

這麽想來,似乎是有什麽地方不對。

若是在話本子裏,年少相遇,又彼此托付性命——實際上是謝小七的性命單方面托付給了謝長明。總之,相伴十多年的靈獸最後肯定是要化身為人,為報多年恩情,與主人約定終身,成為道侶。

但現實是謝小七是個小廢物,修不出人形,對不可能像話本子裏那樣含羞帶怯地叫“主人”。

不能再想下去了。

謝長明搖了搖頭。

他覺得自己是被陳意白荼毒了,竟也胡思亂想起了這些。

他與小禿毛之間的感情,若是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來,他認為是父子情深。

就是爹當的有點早。

謝長明又恢複了平靜,并因為方才的腦補遷怒陳意白的話太多,打擊他:“道侶大典要花費許多靈石,你可能要先掂量一下荷包。”

陳意白:“?”

明明方才還在做夢幻想,怎麽突然轉到人間真實。

做夢也不行嗎!

總之,在必須宵禁、不得聚會飲酒的日子裏,書院裏結交道侶、或是假借學伴之名,實則偷偷談情說愛的風氣愈演愈烈。

直到書院通知折枝會開始報名,為期三天,過時不候。

消息一出,不良風氣果然大為好轉,甚至已經有口頭約定結為道侶的學生大打出手,就此決裂,只因讨論如果在擂臺上相遇該如何應對。

第一日,謝長明收到許先生發來的消息,不為所動。

第二日,謝長明為盛流玉輔導了一整天,因為比往日更兇,小長明鳥久違地對他罵罵咧咧,也沒罵出個新花樣。

第三日,謝長明看了一上午閑書,直至午後,中天已過,他終于放下書,帶上玉牌,趕往多璧山的竹嶼閣。

今日的朗月院很安靜,只有蟬鳴聲。

謝長明轉了三個傳送陣,終于到了多璧山。

今日是最後一天的下午,若是想參加折枝會,早就該報好名了。謝長明本以為不會有很多人,可以很快解決。結果依舊是人山人海,竹嶼閣本就不大的院子裏擠得腳不沾地。

謝長明站在人群裏,默默地聽周圍人叽叽喳喳。

“何兄,你不是說不參加折枝會了嗎?怎麽也來了?”

“唉,我思前想後,機會難得。雖然修為淺薄,但也想一試。”

“何兄何出此言,你的刀法有目共睹,本該在折枝會上一展風采。”

“對了,倒是你不是早就對折枝會躍躍欲試,怎麽也等到今日?”

“唉,書院裏人才濟濟,我怕丢臉,到了最後一天,才勉強鼓足勇氣來了。”

除此之外,還有本身不想來的,被先生趕着來的,有道侶對折枝會魁首欣羨無比,所以心有不忿,也要來試試身手,要成為道侶心中憧憬對象的,也有和謝長明抱着一樣的想法,覺得最後一天人少,不用和別人擠。

大家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在最後一日來報名,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人一多,就亂了起來。

前庭正前方站了一位師兄,看着院子裏如此繁雜,氣沉丹田,一聲大吼:“各位師弟師妹,以我為界,左手邊站春時令的,右手邊站夏時令,秋時令的同級們權當禮讓後輩,先稍等片刻,待師弟師妹們報好,再為你們登記。每個時令裏,以各自先生不同,再排成一隊。”

有了章程後,場面總算不再混亂。

謝長明問了人,找到許先生的隊,還未站定,又走來三人。

分別是阮流霞、陳意白、叢元。

四人面面相觑,都有些窒息。

阮流霞怒目而瞪,先一步打破四人間的沉默:“我不是和那些人一樣怕了,所以才猶豫到今日,而是前幾日抽不出空!”

阮流霞本該是第一日就來的,可周小羅最近幾日心緒難寧,總說難受,卻找不出緣由,她只好照顧周小羅,又往師叔哪裏跑,想問個所以然來。忙了好幾天,只能在最後一日抽出時間。

說完了,抱着胳膊問:“倒是你們,在院子裏時也沒一個提過要來,怎麽都撞上了。”

她的目光首先落到對面的陳意白身上。

陳意白低頭垂目,想了半天,諾諾道:“就來了呗,要你管。”

陳意白從前在萬法門內修行,後來萬法門被謝長明燒沒了,獨自修煉了三年,是個年紀小的散修,沒修出個什麽門道,至今還在築基期。

他這次來,大抵還是舍不得折枝會魁首的吸引力,想默默追夢,連謝長明都沒告訴。若是輸了,也沒人知道,就當沒來過。

阮流霞沒有多問,又看向叢元。

叢元是個很怕事的半魔,因為怕和人交往暴露身份,索性裝成冷漠孤僻,這樣的性子,不大可能是自己要來的。

所以,只有另一個可能。

叢元很坦然,自上次辯論後,他已自暴自棄,現在更是直言:“我爹逼的,說不來不讓回家。”

阮流霞啐道:“沒志氣。”

最後,目光移到了謝長明身上。

阮流霞冷笑:“那你呢?不是說不來嗎!”

謝長明從容道:“我改了想法,不行嗎?”

自然是沒有不行的道理。

阮流霞無話可說,冷冷地哼了一聲。

她安靜了,陳意白又活潑起來,早已沒了方才的喪氣樣,又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

他問謝長明:“你近日總是出門,不在院子裏,去幹什麽了?”

叢元望向陳意白的眼神有些恐懼。在他看來,謝長明是個修為高深的修士,隐匿在學生裏,裝作平平無奇,不知有什麽目的,理應離得越遠越好,怎麽還能打探他的行蹤?不要小命了嗎?

謝長明正準備随口糊弄他一句,陳意白又自問自答:“上次在許先生的課上表現的那麽心虛,像是惱羞成怒。你該不會也是約了哪位仙子談情說愛去了吧!”

果然,陳意白的想法與衆不同。

謝長明認真道:“你想多了。”

他并不認識什麽仙子,也沒有去談情說愛,而是給一只罵罵咧咧的小鳥補習功課去了。

陳意白将信将疑,大概是覺得也問不出個什麽所以然來,只能信了。

他的消息靈通,願意與大家分享,在人群裏指出原先在各自門派裏都很出衆的弟子,介紹了起來,連阮流霞都豎起耳朵偷聽。

陳意白痛快地說了一通,又道:“但是,這些人裏,修為最高的也只是金丹。聽聞是大門派裏不願意讓弟子修為升得過快,而是先打好基礎,否則修為如空中樓閣,日後道心不穩,前途艱難。”

四個人裏,只有阮流霞是出自名門,聞言點頭:“師父确實是這麽教導的。”

陳意白和阮流霞一貫不對付,難得能得到她的肯定,更興奮了些,又說起了些傳聞:“聽聞有些門派舍不得資質出衆的弟子,把他們保護得很好。可對于那些資質一般的弟子,又會揠苗助長,讓他們很快進入金丹期,為門派做事。”

說到這個,陳意白有意壓低聲音,只讓他們四個聽到。

謝長明聞言,忽然偏過頭問:“那是什麽?”

莫名的,陳意白覺得他在問什麽很重要的事,方才只當分享一個八卦,現在也緊張了起來,低聲道:“我也是聽說的,不知道真假。聽說有一味丹藥,服下後修為一日千裏,進步飛速,可只能止步于金丹期,此生再也不得提升修為。因為這修為是以斷絕道心換來的,而從金丹至元嬰,就要叩問道心了。”

謝長明一怔。

作者有話要說:

謝:叫爹

鳥:?

一個父愛變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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