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護佑
屋內一片死寂。
盛流玉依舊坐在窗臺上,似乎不怕被別人看見。
因為在叢元推開這扇門時,便進入了他的幻境。
只是叢元看不出來。這個幻境太真了,連窗外的風都會流動。
盛流玉偏着頭,系在後腦勺的煙雲霞随着長發一同滑落,垂在窗臺邊緣。
他揚了揚下巴,示意叢元撿起紙團。
叢元小心翼翼地撿起紙團,展開來,上面一片空白。
他更加惴惴不安:“?”
是要他死還是要他活,總要給個說法。
即使看樣子打不過,他也不打算束手就擒。
盛流玉擡起手,指尖輕輕掠過,一行字驟然出現在半空中。
他寫:“不許說話。有什麽就寫在那張紙上。”
叢元覺得盛流玉太過霸道。
憑什麽他自己要修閉口禪,也不許別人和他說話?
怪不得上課的時候從來不理人。
但勢比人強,他怕被打,立刻屈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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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麽做只是因為盛流玉是個小聾瞎。
他們現在身處于幻境之中,這裏是盛流玉的世界。
幻術是假的,卻可做到讓人誤以為真。
在這個世界中,盛流玉甚至可以欺騙人的感官,讓盲人重見光明,啞巴開口說話。
唯獨盛流玉自己做不到。
因為他知道這是幻境,是假的,騙不過自己的心。
所以即使在這裏,盛流玉依舊是個小聾瞎。
從前在小重山,他雖然與現在并無不同,但接觸到的人大多是族中長老,即使是服侍他的人,最起碼也有元嬰修為,可以将靈力凝聚成字,交談起來不算費力。
而來了書院後則不同,他不願被人發現五感上的缺陷,而且書院裏大多學生的修為不到元嬰,做不到靈力外放,控制成字。
在知道謝長明的下一個對手是叢元後,他就準備找叢元一談,首先要解決如何交流的問題。
後來,在孜孜不倦的複習中,盛流玉改了書中的一個陣法,将其記錄在紙上,以自己的羽毛為媒介,旁人在那張紙上寫字,通過媒介傳遞到他的眼前,凝聚成實體。
這個陣法是從書上改的,與原版大不相同。畢竟又聾又瞎的人大抵都是修不成仙的,即使有,一旦修到了元嬰,身體會被靈力重塑一次,宛如新生,百病全消,先天不足皆可彌補。
叢元哆哆嗦嗦地寫道:“您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盛流玉寫道:“你是半魔。”
叢元很痛苦。他就是知道,自己遲早會因為這個半魔身份死在書院。早知如此,不如回家被打死,倒也不用提心吊膽這麽久。
但,既然盛流玉沒有一上來就把他掀翻,或者通知思戒堂,說明這件事還是有商量的餘地的。
他正準備再寫些深明大義的話,以求茍且偷生,只見盛流玉又寫了一行字。
“折枝會上,謝長明下一個對手是你。”
叢元一愣。
怎麽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他恭敬地寫道:“确實如此。”
盛流玉頓了頓,似乎有片刻的猶豫,還是寫道:“比試中,你不許用魔族的那些手段。”
叢元:“?”
他是有多不怕死,才敢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用魔族的招式,然後暴露身份,立刻被書院的長老錘成肉泥嗎?
于是,他立刻表态:“不會,絕不會。”
叢元寫完後,忍不住擡眼,看到盛流玉歪着頭,很明顯是能看到他寫了什麽,微皺着鼻子,像是很輕地哼了一聲。
盛流玉擡起手,袖子的邊緣繡了一圈繁複的金線,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他随意地點了兩下,立刻浮現出幾個字來:“你有自知之明即可。”
叢元非常有自知之明,一直安靜如雞地待在書院裏。
他大概能猜到,盛流玉是因為上次的事知道自己的身份,過了這麽久也沒有說,還是忍不住問:“公子知道了我是半魔,為何沒有告訴思戒堂?”
盛流玉不太耐煩了:“你又未做惡事。”
看來,平日裏低調做人果然很重要。不做任何多餘的事,自然也不會做壞事。這次他爹非要讓他參加折枝會,果然就招來了長明鳥。
但這件事還是很奇怪,既然知道他沒做過惡事,盛流玉又何必多此一舉,特意來警告一番,不許他用魔族的手段?
對手還是謝長明。
看樣子,這神鳥不是來降妖伏魔的,看起來也不兇神惡煞,叢元忍不住大起膽子,開始試探。
他寫道:“您不許我用魔族的手段,是怕謝長明會輸嗎?”
他心裏清楚得很,當時謝長明能在魔族重重包圍下進入朝周峰,一眼看破自己的身份,自己是不可能打得過的。
但,這不妨礙他問一問。
盛流玉沉靜的、高不可攀的神情終于有了一絲裂縫。
他立刻寫道:“我怕什麽?”
又添了一句,很理所應當:“即使用了,你怎麽比得過他?”
他并不擔心這些,只是魔族的手段,終究是以殺戮為主,書院裏的那些長老見識的也不多。
要是傷到了怎麽辦?
對于修真界而言,魔氣是個沒被琢磨透的東西,即使他是神鳥,被魔氣糾纏這麽久,眼睛是瞎的,耳朵是半聾的,小重山裏也沒人能治好。
盛流玉寫道:“總之,當日我也會去旁觀。”
雖然摘果子的時候,立刻被謝長明抓住,但盛流玉肯定那是因為自己當時是不熟悉鳥形,不方便施展法術,才會如此狼狽。
而上一次,即使謝長明把他從朝周峰帶走,盛流玉也覺得是自己打破了陣眼,謝長明才誤打誤撞進來。
畢竟謝長明只是一個築基修為,靈火都點不起來,要靠火爐取暖的窮散修。
所以,盛流玉認為,在這件事上,謝長明需要神鳥的護佑。
就當是,當是為了保證謝長明這個教書先生能健康地、順利地教自己通過考試而必須要做的事。
盛流玉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叢元再三保證,以性命作擔保。
盛流玉看了,神色冷冷淡淡,他對陌生人一貫如此,最後寫道:“這件事,不許和謝長明說。否則後果自負。”
至于是什麽後果,叢元并不想知道。
忽然之間,手中的紙筆、窗臺上的盛流玉一同消失,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未來過。
叢元湊到窗臺前,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又迅速地合上了窗。
他不停地回憶方才發生的事,盛流玉穿了一身碧色衣衫,身形纖瘦……
怎麽,怎麽似乎在哪兒聽過這個形容?
謝長明上完課,走到院子前時,忽然聽到很輕微的翅膀撲棱聲。
朗月院比周圍要冷得多,鳥雀蚊蟲都少,怎麽會有鳥?
他下意識地擡頭,鳥卻早已飛遠了。
第二日,輪到阮流霞比試,朗月院的人都要一同去給她撐場面。
叢元坐在謝長明身邊,突然湊過來,偷偷摸摸問道:“謝前輩,你說,你說那長明鳥是不是女扮男裝?長得那麽漂亮,臉蛋……”
謝長明沒等他說完,偏過頭:“你瘋了?”
他半垂着眼,語調也很平靜,叢元卻突然渾身一抖。
于是,他迅速道:“我瘋了,我瞎說的。”
作者有話要說:
叢元:陳意白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