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2）

終于，“嘩！”的一聲，少年手中的杯子再也拿不穩，掉到了桌子上，銀發少年也應聲趴在了桌子上。旁邊的人也都喝高了，都望着趴在桌上的少年樂呵呵的笑，只有坐在對面的玖蘭樞，幾乎就在少年倒下那一秒站了起來，走到對面扶起了倒在桌子上的少年。

“他喝醉了，我帶他出去醒一下酒。”

沒有任何人對玖蘭樞的話有反應，大家都喝醉了，玖蘭樞于是徑直将銀發少年打橫抱了起來。渾身酒氣的銀發少年在他懷中掙紮了一下，好像嘟哝了什麽，然後就乖得像只貓，縮在玖蘭樞的懷裏一動不動。

抱了零出來，玖蘭樞就徑直來到後面的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将零放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自己則到另一邊上了車。零立刻又好像小動物一樣縮在座位裏，頭偏向了車窗的一邊。聽說，人類這種動物在喝醉的時候最容易暴露本心；也聽說，人類只會在缺乏安全感的時候縮成一團睡覺，因為這樣會有被保護的感覺。那麽零現在這個樣子，是因為他也在不知不覺的渴求着一個懷抱嗎？

車開到一個游樂場邊上的時候，旁邊的小動物好像忽然醒了，開始在座位上掙紮起來，莫名其妙的想要打開車門。玖蘭樞連忙靠邊停車，讓小動物下了車。誰知小動物一下車，就沖到路邊的花壇吐了起來。

那吐得昏天暗地的痛苦模樣，居然莫名地讓玖蘭樞的心都絞痛了起來，可是除了幫助拍拍他的背也別無他法。這時，錐生零懷中的手機響了，玖蘭樞幫他拿了出來，看見是一個沒有顯示姓名的號碼。玖蘭樞瞥了一眼神智明顯還不清醒的少年，想了想，走到一邊按下了接聽鍵。

“喂……”

一聽到那個聲音，玖蘭樞好像就松了一口氣。是新藤撫子。恐怕是酒醒之後總算發現少年不見了，連忙打電話過來：

“喂，零，你在哪裏……”新藤撫子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醉醺醺的，恐怕也還沒徹底醒過來。

玖蘭樞對着電話道：

“我是玖蘭樞。零現在在我身邊，他喝醉了，我正要帶他回他的公寓去。”

“啊。”那邊居然對于零在樞這裏一點也不驚訝，也一點沒奇怪樞從哪裏知道零公寓的地址，反而好像松了一口氣似的，道：“是樞殿下啊，那我就放心，零就先拜托給您了……”

“沒關系。”

“唔，樞殿下……那我就先挂了……”那頭女經紀人嘟嘟哝哝地挂了電話。望着屏幕，聽着電話那頭響起的忙音，樞不禁有點怔：為什麽零的手機上新藤撫子打過來的電話顯示的也是無姓名？

禁不住翻開了那部手機的通訊錄，果然不出樞所料，通訊錄裏空空如也一個電話也沒存，通話記錄裏也只有新藤撫子一個電話。的确，如果一部手機只有一個電話會打進來也沒必要存號碼了吧。

“真是麻煩……”

玖蘭樞喃喃着，手指卻不由自主的再次點開通訊錄，輸了一串號碼進去，姓名的地方，填上名字：玖蘭樞。

“讓我成為你手機裏的第一個人吧……”

完成了這一切的樞，轉過頭去，卻發現，少年原本站在那裏吐的那個花壇邊，沒了人影！

樞的心頭極快的跳了一下！飛快地轉了個身，接着才如獲大赦一樣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不遠處，少年正站在那裏，背對着自己，好像在看什麽……

“在看什麽，零？”

輕聲走到了少年的身邊。少年卻依舊一動不動地站着，目不轉睛地望着。樞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是熄滅了燈火的游樂場，旋轉木馬與摩天輪都靜靜地停着，沒有了白天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只有一片黑暗籠罩。

“游樂場，想去玩嗎？”

樞只是試探的問一下，他不太相信自己面前這個總是面無表情的少年居然正在一臉向往地看着那種小孩子們喜歡的地方。

誰知，銀發少年的睫輕輕眨了一下，表情如同孩子一樣呆滞茫然，接着，點了一下頭，小得幾乎看不出幅度，非常謹慎腼腆又向往渴求的樣子，同樣，用低得仿佛是從喉嚨裏發出的聲音，模糊地發出一個字：

“嗯……”

“我們明天去，今天太晚了，游樂場已經關門了……”玖蘭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在用哄小孩子一樣的語氣對着錐生零說話。而錐生零也沒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只是再度恢複了日常見到的冷漠，一言不發，沉默地跟着玖蘭樞回到了車上。

一到車上，錐生零就又睡着了。

最終，玖蘭樞在錐生零公寓的樓下停下車，轉過頭去，看看在汽車座位上安靜熟睡的少年，才确定：錐生零一直沒有醒來過，站在游樂場前一臉向往的望着旋轉木馬的錐生零也只是在夢游，清醒時候的錐生零，永遠不可能露出那樣的表情——永遠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脆弱。

——自己是不是應該慶幸，成為第一個看見錐生零露出那種表情的人……

将熟睡的錐生零抱上樓，從他懷裏找出公寓的鑰匙，打開了錐生零公寓的大門——一個漆黑的房間，就好像一個張着的無底大口，面向了玖蘭樞。不過這黑暗對于玖蘭樞“特殊”的視力來說并不成問題，他很輕松的就在黑暗中找到了臺燈開關，打開了臺燈。

燈亮起來了，照亮了這個小小單身公寓的四壁。幾乎沒有家具，也沒有任何多餘東西的公寓，空蕩蕩的。玖蘭樞首先扶着錐生零到了浴室，這時，一個淺灰色短發的女子出現在了旁邊：

“樞大人，我來。”

“不用了，星煉。”玖蘭樞靜靜回答着，開始幫助錐生零清洗口腔中的污穢物。

“樞大人……”站在後面的女子看到玖蘭樞的所為，臉上露出了微微震驚的神情，然而，還是一言不發地鞠躬消失了。

清洗完後，玖蘭樞就扶着錐生零回到了卧室。錐生零居然還沒有醒，玖蘭樞把他放到了床上，替他把被子拉好。少年的呼吸漸漸變得平穩而綿長，好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

玖蘭樞走到了窗邊，倚着窗子默默地站着，月光使他在前面的地板上投下一個颀長的身影。他表情莫測地看着床上的少年，看了很久很久後，發出恍若嘆息的輕輕一聲，拿出自己的手機，輸了一條短信，按了發送。

很快，少年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玖蘭樞走過去拿起來，看見上面收到了來自發件人“玖蘭樞”的短信：「明天一起去游樂徹。

點開了那條短信，按了回複，輸入了幾個字，再按發送。很快，他的手機也響了，收到了來自“錐生零”的回複：「好的」。

輕輕關上了手機。手伸向床頭櫃時，目光掃到了旁邊的藥罐和白色藥片，手頓了一下，拿走了放在旁邊的鑰匙：

“鑰匙……我先收下好了。”

做完這一切的男子，臨走之前，又将公寓的門窗檢查了一遍：聽星煉說近幾天要變天。接着，就走向了大門。走到門口時，停下，轉過頭去，看看床上的少年，那蒼白的面孔和寧靜的睡顏，都在玖蘭樞心底激起了一種深深的、難以解釋、亦難以磨滅的顫動。

“晚安……”

低聲說着。而停頓了很久之後下一句，卻好像是說給自己的，男子垂着眸子，長睫遮住了那雙暗紅色眼睛，他自言自語般喃喃地，道：

“——我好像……好奇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