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轉眼到了拍攝第三天,今天晚上,按照計劃玖蘭樞就會登機出發了。《信》的拍攝地點也轉移到了郊區的一個療養中心。當晚拍攝結束後,劇組成員都十分興奮,吵吵鬧鬧的要在療養院旁邊小樹林的空地上舉辦燒烤大會,錐生零原本無意參加,結果還是被嘻嘻笑笑的道具師們強行留了下來。
大家都去選購食材了,錐生零對于食材也沒什麽特殊偏好,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自己的助理,自己就一個人坐在療養中心後院的長椅上發呆。
拿出手機,手指不自覺翻出通訊錄,目光久久停留在裏面僅有的一個名字上。自從新藤撫子去世後,錐生零依舊會出于習慣每天帶着手機,可是,就幾乎再也沒有使用過了。而玖蘭樞恰好也是一個幾乎不使用手機的人,平常兩人每天在一起時也沒覺得什麽,可這一分開,錐生零就感覺好像兩個人各自走進了黑洞,徹底斷開了聯絡。這種感覺讓錐生零非常的不安。錐生零好像也是第一次恍然意識到:原來,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紐帶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一旦分開就可能再也找不到彼此。
再過幾個小時,玖蘭樞就會出發了吧,現在是否已經前往機場了?有沒有遇上什麽不順?錐生零猶豫很久,還是忍不住輸入了一條短信,剛剛按下發送鍵,後院的門忽然被“啪!”地推開了——氣喘籲籲的藍堂英出現在那裏!
“那、那個……有沒有、看見一只狗?”
第一次看到藍堂英臉上露出如此不加掩飾的慌張神情,都忘記了去戒備錐生零,就一手扶着門站在那裏,結結巴巴地問。
“狗?”錐生零關掉手機,同時下意識跟着重複問了一遍。
“是、是的……一只純黑色的狼狗……我在找他……”藍堂英依舊有些不流暢的道。
錐生零搖了搖頭。
“可奇怪了……應該就在你附近的啊……”藍堂英好像很沮喪的樣子,居然就這樣毫不設防地走了進來,在錐生零身旁的長椅上頹唐地坐了下來。
又聽藍堂英這麽一說,錐生零好像有點印象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拍攝時,好像一直有一只快半人高的黑色狼狗在自己近處游蕩,這也并非什麽奇怪的事情,大概是附近哪裏的狗?錐生零也沒多想,現在看來,原來是随藍堂英來的?第一天的時候好像沒有看見藍堂英帶狗啊。
看到藍堂英情緒這樣低落,原本寡言的錐生零也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你的寵物?”
“——不是!”
藍堂英好像受到驚吓一樣飛快否認,察覺到錐生零詫異的神色,才又鎮定下來,低聲嘟哝道:
“我只是幫別人……”
感覺到了此時的藍堂英有些不同尋常,錐生零也不再多說了。藍堂英居然也沒有離開的意思,兩個人就這樣并排地默默坐着。
久久的沉默中,錐生零的思緒不由得又慢慢飛遠了,飛到了往日與那個人的點點滴滴上。正在回憶中,毫無防備的,旁邊人又忽然開口,道:
“——你在等着誰的消息?”
這猝不及防的問話瞬間拉回了錐生零的思緒!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在不停的滑開屏幕瞥一眼又鎖上、滑開屏幕瞥一眼又鎖上,幾乎形成了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旁邊那雙藍綠色的眸子還在注視着自己,目光不同于之前的小心謹慎,好像洞察着、了然着什麽。錐生零一瞬間有一種心思被人看透了的感覺,有些艱難的慢慢把手機收入手心,一句“沒有……”還沒有說完,藍堂英緊接着又緩緩吐出一個名字,讓錐生零徹底愣在那裏:
“玖,蘭,樞?”
如此毫無防備的被人拆穿,錐生零費了好大勁才反應過來!之前聽說到的那些關于藍堂英和玖蘭樞之間的傳言又突兀地回到了錐生零的腦海,忽然間,錐生零居然也決定不隐瞞了,努力鎮定下來,同時點了點頭:
“是的。”
藍堂英卻了然般聳了聳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其實你完全沒必要緊張,你們的事,圈內人早已經心知肚明了。之所以大衆還沒有知道,只是因為你不希望外人過多關注你們的事情,所以樞大人把消息都壓下去,否則,你以為那些嗅覺比狗都要敏銳的記者會錯過這麽爆炸性的新聞嗎?”
“什麽,他……?!”忽然聽說這件事情,錐生零完全愣住了。他……玖蘭樞,玖蘭樞把關于他們的消息都壓下去了?!的确,玖蘭樞和錐生零現在都是重量級的公衆人物了,如果他們兩的事情曝光,很難想象媒體和大衆會有怎樣的反應,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錐生零将沒法過上他向往的平靜生活了。所以,把消息壓下去的确是錐生零希望看到的結果。可是……為什麽樞從未告訴過自己他做了這些事情?這種默默付出,為何卻讓錐生零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沉重……?就好像明明是屬于自己的東西,自己卻沒有一個外人了解的多,或者說——其實自己,才是真正的外人?
面對錐生零一時間的沉默,好像猜到了錐生零心中所想,藍堂英再次聳聳肩:“樞原本就不是一個做了就會向他人邀功的人。”說着,藍堂英雙手抱在了腦後,躺進了長椅的靠背裏,甚至還一副吊兒郎當地翹起了二郎腿,散漫自如的樣子就好像是剛被從監牢裏放出來的,跟往日和錐生零相處的模式完全不同。
“嘛,現在終于沒有別人了,我們也可以聊點其他的話題。”
藍堂英将頭擱在椅背上,仰望着天空。夜幕初降的灰藍色天空中,已經可以隐隐約約地看見初出的星。藍堂英盯着那些微弱的光,藍綠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慢慢的,好像思緒也飄到了那遙遠的地方。再開口時,聲音都有些恍惚,自言自語般,道:
“說實話,我,才是最好奇的那個——樞大人,他憑什麽,選擇了你呢?……”
藍堂英忽然抛出這個問題,錐生零亦沉默了。思索間,庭院一片寂靜,只聽風吹過旁邊的矮灌木發出的沙沙聲。最終,還是由藍堂英打破了沉默:
“也許這些樞都還沒有告訴過你,樞的身世并不簡單,也許比你想象的更加複雜。樞的父母,在樞是孩子的時候都已經去世了。”
并沒有去看錐生零,藍堂英兀自望着天空喃喃道:
“樞是孩子的時候,已經被授予‘王冠’了。這頂王冠的榮耀至高無上,但是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是多麽的沉重和殘忍。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從他那裏奪走這頂王冠,而他最終踩着屍骨爬到了最頂層,摘得王冠,成為當之無愧的王。實話告訴你,我追随樞大人已經很多年了,從不覺得自己看透過他。現在也沒有。他冷靜,缜密,睿智,完美到讓人不寒而栗。因為他是神一樣的存在,所以我才更加想不通,為什麽,神會選擇你,為什麽?我真的想不通……”
想不通……直到——一直到那天玖蘭樞說出的那句話:
「——我喜歡的人,即使在腐朽之中,依舊會掙紮着開出花。」
第一次見到錐生零的時候,那個酒會上,看到發作中奮力掙紮的少年,藍堂英恍惚間好像就頓悟了。也是在那同時,藍堂英感覺到前所未有的絕望:玖蘭樞尋找的,不僅是忠心陪伴的夜空,更是另一顆星,也和自己一樣不甘堕落地發出着光。
“這麽多年,我一直,一直都走反了啊……”自言自語着,藍堂英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