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

“到了……”

車輛在安靜的公寓樓下停下,小助理轉過頭去有些擔心地看着副駕駛座上始終不發一言的少年。從機場回來的這過程中,他一直呆望着窗外,面色蒼白,紫色的雙眸暗淡無神,讓人懷疑他是否還沒有從車禍中恢複過來。

少年驚了一下,好像才回神,怔了一怔,然後難掩疲倦地道:

“辛苦你了,行禮我自己提上去就好,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小助理有些擔心地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道:

“您好好休息,後天就要繼續《DWV》第二季的拍攝了……”

錐生零一個人拉着行李,按開了電梯的門。靠在上升電梯內冰冷的牆壁上時,他望着電梯的數字一個一個地變大,慢慢,越來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跳就開始加速,最後,當他邁出電梯門時,心髒狂跳得都開始疼痛起來,錐生零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了一會。心底有一個微弱的聲音一直在說:拜托……玖蘭樞,拜托……

拜托,當我打開門,你一定要在家裏等着我,如往常一樣嘴角輕挑起,酒紅色的眸子向我微笑,問我為什麽比預定的時間回來的遲了。我會向你抱怨為什麽這一個月來直到月底才聯系我,我會向你說這一個月來的見聞,并承諾未來一定要和你一起再去那個小鎮,看那如火如荼的紅花……所以現在,拜托……拜托,玖蘭樞,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冰冷的鑰匙插進鎖孔,輕輕扭動。在打開了一條縫後,那動作頓住了,随後,木然地推開大門——讓那一整個黑暗的公寓袒露在自己面前。

——他不在。

他不在……

手中的鑰匙“叮鈴!”掉在了地上。

行禮倒在了一邊。

錐生零全身都哆嗦着,睜大眼睛望着眼前這個無聲無息吞噬一切的黑暗大口,好像望着一只随時都會撲上來的猛獸,慢慢退後,退後……

——後背卻忽然被什麽東西抵住。

少年的身體一瞬間僵住了。

一雙手,從腰間環了過來,摟住了他。尖尖的下巴,俯下來,輕輕擱在了他的肩上。柔軟的發絲撩動了他的耳廓,那熟悉的、如玫瑰般甜美的氣息在同時竄入了鼻隙,好像一回頭,都能看到那同樣如玫瑰般閃爍耀眼的雙目——

可是錐生零卻不敢回頭,甚至不敢動彈!好像一動這一切就會化為泡沫煙消雲散;他只是睜大眼睛呆呆的站着,任那個人摟着自己,輕柔的吐息、溫柔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輕輕說:

“我回來了,零。”

眼眶中,淚水突兀的流下來。

那層層疊疊,已累積高至天穹的恐懼與絕望一瞬間轟然倒塌,撥雲見日,這種絕處逢生的心情,根本難以控制!錐生零忽然轉過身去,緊緊摟住了身後的那個人,有些歇斯底裏的顫抖話語,脫口而出:

“你……你……為什麽……!為什麽啊……!”

錐生零在那個人的雙眸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驚詫。可錐生零無法向他去解釋,解釋在這過去的三個小時,是對自己怎麽樣的煎熬!在他打開門以為那個人已經葬身火海的一剎那,世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去行動,完全慌了手腳!他應該如何告訴面前的人——他對自己是如此的重要、如此的重要!重要到即使拿自己的生命去換他的周全,也在所不惜!

玖蘭樞看着懷中情緒徹底失控的少年,心下一震,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不着痕跡的柔聲道:

“抱歉,我錯過了那班飛機,回來晚了,沒有及時告訴你……”

“不是,不是!”錐生零卻徑直打斷了玖蘭樞的道歉,搖搖頭,直到此時他才總算穩定下了情緒,沒有再多說,只是輕輕道:

“你是安全的,就夠了……”

入夜了,城市的燈光慢慢暗淡下來。一片寂靜中,雨雪輕輕拍打着窗戶,客廳裏,銀發少年端坐在一邊的沙發上,瑰紅眸子的男子坐在他的對面。空氣中彌漫着一些不同尋常的氣息,沉默而壓抑,錐生零望着對面的男子,第一次如此鄭重地開口,開門見山地道:

“樞,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嗎?”

玖蘭樞身體微微一僵,凝望着少年深紫色的眸子,并沒有作答。

好像是在意料之中,錐生零平靜地微笑一下,繼續道:

“在撫子搶到《Dance with vampires》的時候,其實我就隐隐奇怪了。坦白的說,就那個時候我的名氣與公司的重視程度來說,都遠遠夠不到在這樣一部注定會火的劇中與你飾演對手戲。是你幫助了我吧?玖蘭樞,素未謀面,為什麽呢……?”

錐生零的提問落,室內一片安靜。錐生零定定看着對面的男子,而玖蘭樞則久久沉默着。這樣一片長長的注視與緘默後,玖蘭樞好像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再開口,他仿佛變了一個人,緩緩道:

“你猜對了,我的确是有意接近你的。”

接下來,沒等錐生零有反應,玖蘭樞又緊接着道:

“但是,《DWV》你會參演,的确不是我在其中起推力,是黑主導演看中了你。”

錐生零有些失神,只聽玖蘭樞繼續道:

“錐生零,你說我們素未謀面,其實,也許是你已忘記。但是,我們在很早之前就見過的。游樂場的旋轉木馬,那兩個孩子,你還記得嗎?”

錐生零微微一驚,回憶,好像慢慢浮出腦海了。印象中,似乎的确有那樣一個男孩子,黑色的短發,明亮的雙眸,漂亮的如同天使——滞留人間的天使——一個人,坐在旋轉木馬前的長椅上。在看道那個孩子的那一刻,自己就好像被一股莫名的魔力給吸引住了,不知不覺地走向了他,對他說……

“……你問我,為什麽而憂郁?我很驚訝,居然讓你一眼看穿,我身邊的人,即使是那些自诩忠誠的仆人,也沒有人看出我不開心。也許,小孩子們就是天生如此敏銳的一個群體。我不回答你,反而反問你,‘你又為何而憂郁?’你告訴我,因為你對自己肩上的責任感到厭倦……”

看到少年臉上漸漸露出恍然的表情,玖蘭樞淺淺笑了。這是錐生零第一次看到一向孤高的玖蘭樞臉上露出這種接近苦笑的神态。瑰紅眸子的男子輕聲喃喃道:

“其實那一天的事實是:在那不久之前,我剛剛喪失了我的雙親——他們,在權力之争中被謀殺了。”

錐生零的眸子驀然撐大——他想起來了!他知道玖蘭樞說的是哪一次了!之所以淡忘了關于游樂園的記憶,是因為那後來發生的事情造成的刺激太大了——錐生零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同樣就是在那一天,錐生零,喪失了自己摯愛的雙親。

那一天,年幼的錐生零因為承受不住訓練的沉重,一個人偷偷溜去了附近的公園散心。但是,當他再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父母都已經喪命于那個銀發惡魔的手中。錐生零逃過了一死,但也變成了如今這幅非鳥非獸的面目,忍受着不定期到來的巨大痛苦……

“我的父母被謀殺後,我卻依舊只能僞裝着孩子的懵懂無邪,因為我知道,下一個目标就是我。我也被卷進了那場權利的争奪戰,想要保住父母留給我的東西,我就必須除去那些構成威脅的人。這是殘忍的,但也是現實的,面對我的敵人,我從未手軟,為了我的生存,即使傷害到再多的人我也不在乎,直到——牢牢坐上我現在的這個位置。”

玖蘭樞說完,室內久久一片安靜。銀發少年直直望着玖蘭樞,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人說話,窗外的雪聲顯得更加大了,更加寂寥。客廳的鐘擺不急不緩地走動着,那“滴滴答答”的聲音,好像在等待着審判的最終到來。

玖蘭樞在那寂靜中不易察覺的輕輕嘆息一聲,仿佛早已料到這一刻,又仿佛終于撕破了自己長久以來的僞裝,長長松了一口氣。他向對面的少年緩緩露出一個笑容:

“是不是,與我曾經展現給你的形象有差距?雖然我維持着超級巨星的身份,以如此光鮮、神聖的面孔出現在銀幕,但事實上,我絕非一個正面的人物。我的身上,染着灰黑的顏色,只不過,時過境遷,我把那些都一一埋葬,呈現給你的,就是現在這一副精心包裝後的……——”

男子未說完的話被突然撲上來的少年打斷!少年的力道如此之大,男子的後背重重撞在了沙發靠背上!瑰紅色眸子中迅速閃過一絲愕然,很快他就被貼上來的少年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零……唔……錐生零?……”

“樞,樞……!”

一邊親吻着男子,一邊一遍遍低喚着他,少年的聲音中有着難言的懊悔與心疼: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這些?為什麽還是個孩子的你,就要承受這麽多不應該一個孩子來承擔的東西?樞,我早已看出了你的憂郁,卻為什麽不能早一點陪伴在你身邊?……”

面對錐生零如此出乎意料的反應,玖蘭樞有些發怔。好像察覺了他的走神,少年又狠狠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下!玖蘭樞吃痛發出“嘶”的聲音,少年摟住了他的脖子,深紫色的眸子擡起來深深凝視着他,一字一句,認真地道:

“而且,再不要說那些‘我是個不擇手段的壞蛋’的傻話!玖蘭樞,你是怎樣的,你的人格,我看得一清二楚!我信任你,我也相信你是值得跟随、值得托付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對我說這樣洩氣的話,但是,不論是怎樣的困難,我都願意跟你一起度過!如果你打算抛下我一個人偷偷的去承受,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玖蘭樞依舊有些發怔地聽着。直到聽到少年說完最後一個字,他還是一言不發的望着少年,室內安靜得仿佛都能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錐生零忽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些什麽——這些自己在正常理智下絕對不會做出的舉動——雙頰就突兀的飛紅了!他剛想從玖蘭樞身上挪開,身下的人卻忽然一個翻身——反将錐生零壓在了身下!

“……樞……?!”

這下輪到錐生零愕然了。玖蘭樞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去,輕輕撫摸着少年削瘦俊秀又透着淡淡緋紅的面龐。那雙酒紅色仿佛都會滴下醇香的眸子,近近地凝望着少年孩子般澄澈無暇的眸子,望着望着,面孔就不由得低了下來,吻住少年。少年的全身不自覺顫抖着,雙臂環上來緊緊摟住了上面的人,與他深吻。玖蘭樞湊到了那個人的耳邊,冷靜中透露着迷戀的聲音,若有若無、輕輕、緩緩、自言自語般道:

“錐生零,我,怎麽舍得抛下你呢……”

夜越來越深。

室內,一派火熱绮麗。

室外,卻是大雪紛飛,寒冷與冰霜,仿佛都要将這個世界凍結……

已經,沒有選擇了啊……

錐生零,就請你……

做我的,最後一枚棋子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樞零部分攤牌,樞有點黑化了……是否也颠覆了樞在部分親心目中的形象呢?

其實,原著中我就覺得樞是一個灰色人物,不可以以好或者壞來簡單定義,但樞的形象要說簡單也簡單——就是一心保護自己重要的人。對于其他不想關的人,樞可以變得非常冷血殘忍,甚至在必要的時候重要的人也可以利用一下

(順便提前劇透一下,樞的确要利用零,但并不是不利于零的事,這關系到樞與緋櫻閑之間的交易,大家可以就樞的腹黑性格猜猜樞打的什麽小算盤~囧)

至于忽然變得非常主動的零……在樞面前,零早已放棄治療啦>3< !

【嘛~順便再劇透一下~這一更中樞有一句話在全文結尾的時候還會出現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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