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狹路相逢
三個鐘頭之前，有求必應屋。
湯姆半倚在松軟的扶手椅裏，一只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紫杉木魔杖。乍一看，他似乎正盯着前方的重重書架，實際上，他目光沉沉，根本沒有焦距。
此時的有求必應屋看起來就像是個豪華私人自習室。幾百根白蠟燭高低不一地懸浮在半空中，照亮了偌大的空間，也照亮了那些攤開在桌面上的書籍——
“葛姆蕾斯·岡特相信，只有偷走孩子，才能讓他倆的女兒（伊索爾特，葛姆蕾斯的外甥女）回歸正途：作為莫瑞甘和薩拉查·斯萊特林的後代，她應該在只與純血巫師交往的信仰中長大……
“家傳多年的珍貴魔杖被伊索爾特偷走之後……
“伊索爾特從不知道手中的魔杖屬于薩拉查·斯萊特林，霍格沃茨的創建者之一，也從不知道魔杖杖芯是蛇怪的角……
“……當共同對敵時，布特兄弟魔杖的孿生杖芯使得他們的力量翻了十倍……”
一本有關伊維摩尼魔法學校的書中這樣寫道。①
相較之下，另一本書大得出奇，每頁紙不需要完全展開都能鋪滿整張桌子。考慮到上面記錄的是純血家族的族譜樹，這可能也不是件足以令人驚訝的事：衆所周知，純血統的家庭之間互相都有親戚關系；只要一個純血巫師肯花心思，他一定能在自己與另一個純血巫師之間找出血緣聯結。
就在被攤開的這張折頁上，中世紀的位置被圈出個淡淡的痕跡。裏頭有兩個名字，三兄弟中的老二卡德摩斯·佩弗利爾，還有老三伊格諾圖斯·佩弗利爾。兩人的名字上都被施了魔法：只要用魔杖點着它，附近的羊皮紙上就會顯出本人的生平簡介。
最後一本書又薄又小，還被家譜擠到了桌子角落，整個兒搖搖欲墜。因為上了年頭，裏頭的油墨印刷字跡邊緣已經被磨損，會動的畫像人物反應也變得遲鈍——
畫面裏，穿着兜帽長袍、瘦骨嶙峋的死神跨過高山和河流，尋找逃脫了被淹死的命運的三兄弟。不多久，他在旅館床上找到了被割斷喉嚨的老大，在老二獨居的家中找到了被逼瘋的老二；唯有老三遲遲不見蹤影。許多年之後，老三從容地脫下隐形衣，死神才得到了他想要的最後一個靈魂。
燭火微微一晃，湯姆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諸多思緒裏。
原本，他只是想要尋找孿生魔杖的信息，以及它所暗示的、持有者之間的必然聯系。血統是他頭一個關注的問題，但他并沒料到，這條線索會把他帶到佩弗利爾三兄弟，再引進死亡聖器的傳說裏。
雖然孿生魔杖在共同對敵時有很大的力量加成，但對他來說，戰無不勝的接骨木魔杖聽起來更誘人一些……回魂石，依照書中的描述，它召喚出來的不太像是真實的亡魂，更像是某種回憶的幻影……永不磨損的隐形衣更加雞肋，他不用隐形衣也能将自己完美隐形……
集齊魔杖、石頭和隐形衣就能成為死神的主人、從而征服死亡，湯姆承認自己被這個設想深深吸引了。
問題在于，傳說是真的嗎？幾百年過去了，難道沒有一個人試圖尋找那三樣威力強大的魔法器物嗎？亦或者，确實有人嘗試獲取它們，最終卻無功而返？
真要說起來，可能還是魂器更容易實現長生……相比于虛無缥缈的童話故事，能确實握在手中的東西更值得信任……
牆角的座鐘突然開始打鳴，湯姆被驚醒，這才真正注意到時間。十點了，他得趕緊回公共休息室一趟，再去完成級長的夜巡任務。假使一切順利，他喂完密室裏的蛇怪以後還有空去圖書館禁|書區轉轉……
顯而易見，頂着隐形衣的哈利嚴重打亂了這個計劃。
在被抓了個現形的半分鐘後，不能動也不能說話的哈利被湯姆轉移到了最近的空教室裏——當然了，用魔法。高個男孩仔細檢查了一遍教室內外，鎖上門。而後，他轉過身，用魔杖指着哈利。
在看見魔杖尖的下一秒，哈利發現自己終于能夠擺脫低着頭的僵硬姿勢了。“我沒……”他張口就想說自己沒幹什麽壞事，但馬上注意到還在湯姆手裏的隐形衣，只得窘迫地停了下來。
“我确信霍格沃茨禁止普通學生這麽晚還在城堡裏游蕩。”湯姆輕聲道，像是沒注意到哈利的閃爍目光，“除非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理由，哈利。”
哈利沒在其中聽出什麽責備，便大着膽子去看對方的臉——湯姆的神情一如既往，保持在一個誰都挑不出毛病的水平上。撒謊沒有意義，他肯定會被揭穿；實話實說應當也沒關系，畢竟湯姆不會傳出去……
這麽想着，哈利便坦白道：“我剛去了禁|林。”
湯姆眉毛一挑。“在半夜裏？”
他沒對去禁|林這件事本身提出疑問，是個好兆頭……
哈利不由暗暗松了口氣。“因為我很好奇，”他繼續解釋，臨時決定把海格從這件事裏摘出去，“我今天去霍格莫德村的時候，無意中聽到有人說禁|林裏有龍。”
湯姆的眉毛挑得更高了，像是對哈利随便就能聽到這種隐秘消息抱有懷疑。但真正開口的時候，他還是順着哈利的話頭問了下去：“所以林子裏面真的有龍嗎？”
“有四條，”哈利很快回答。看見高個男孩臉上浮現出一種了然的神情，他覺得自己後面的話可能都不用說了。“還有三四十個巫師，魔法部的。”
“第一個項目。”湯姆果然飛快地得出了正确結論，語氣還相當篤定。“至于要你們做什麽……”他想了想，“他們不可能讓你們單槍匹馬地對付一條龍，這是無法實現的。還有別的什麽信息嗎？”
這個推測讓從看到龍就開始擔驚受怕的哈利好受不少。“一條中國火球，一條瑞典短鼻龍，一條威爾士綠龍，還有一條匈牙利樹蜂。他們本來希望夜裏轉移能讓那些龍舒服點，但它們還是很暴躁。一條龍要好幾個巫師同時發出昏迷咒才能擊倒……”他絞盡腦汁地回憶當時的情形，“哦，好像它們都是抱窩孵蛋的母龍！”
聽到最後一句話，湯姆臉上露出了深思熟慮的神色。“母龍……”他沉吟道，“你看見蛋了嗎，哈利？”
“有好些個呢。”哈利肯定。海格看見蛋時是那麽如癡如醉，他實在很難忽略；也正因為如此，他相信海格根本沒注意到他離開。
“那麽難度也不算太高。”湯姆不假思索地說，一錘定音。
哈利納悶地眨了眨眼，又眨了眨。“什麽叫‘難度不算太高’？”他忍不住追問，“莫非你能猜出來他們想做什麽？”
像是聽到什麽特別好笑的東西，湯姆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彎了起來。“母龍和蛋，這提示還不明顯嗎，哈利？你們八成得從它們身邊弄走其中一個蛋！”
哈利設想了一下自己從那條狂躁的、能從嘴裏噴出四十英尺火焰的匈牙利樹蜂身下偷蛋的情形，不由打了個冷顫。“你認真的？‘難度不算太高’？”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如果他沒弄錯，不算太高的級別只比太低高一點吧？
現在湯姆的神色看起來真的被逗樂了。“确實，而且我相信對你來說也是如此。”
哈利不想質疑湯姆，但他真覺得這話無法實現。“可是我……”
湯姆一揮手，打斷了哈利後面想說的“我和你不一樣”。“如果你知道禁|林裏有龍，那我猜其他兩個學校的人也都聽說了。某種程度上，算是公平競争。”
鑒于馬克西姆夫人和卡卡洛夫确實看見了龍，哈利不得不對湯姆的聰敏佩服得五體投地。“差不多，”他同意道，“不過我猜，還差一個塞德裏克。”
塞德裏克的名字令湯姆的黑眼睛微微睜大了。“你打算告訴他？”
聽出其中洩露的一絲驚訝，哈利比湯姆更納悶。“不是你先說公平競争的嗎？”
“好吧，”湯姆接得很快，完全聽不出他剛才疑似反問的語氣，“你打算發揚精神，我明白了。”他似乎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多做逗留，因為他随即舉起了手中流水般的銀色布料：“這是你的隐形衣？”
哈利剛剛就在想湯姆什麽時候能把隐形衣還給他，聞言忙不疊點頭。“我爸爸給我的，而我爸爸是從我爺爺那兒繼承的。”他眼巴巴地盯着湯姆擡起的手，“你能不沒收它嗎，湯姆？要是讓我爸知道我把祖傳的隐形衣弄沒了，那我就徹底完蛋了！”
在聽到“祖傳的”這個形容時，湯姆全身都定住了。但這只持續了很短的一瞬間。“按照正常消耗速度，一件隐形衣沒法從你祖父傳到你手裏後依舊保持着完美的隐身效果。”他說，接着用一種純然玩笑的口吻問：“它該不會是永不磨損的吧？”
哈利還在思考怎樣進一步讨價還價，聞言震驚至極，完全忘了自己想說的話。“你怎麽知道？！”
兩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彼此。湯姆沒在哈利的臉上看出一絲一毫撒謊的痕跡，哈利也沒從湯姆的臉上看出半點能夠讓他猜出答案的表現。
“我最近正好看了《詩翁彼豆故事集》。”最後湯姆回答，語氣裏帶着一種奇異的輕快，“看來童話故事也不全是騙人的。”
雖然他這麽說，但哈利注意到對方攥着隐形衣的手指指節遽然變白。“你想到了什麽？”他本能地追問，還有點莫名的擔心，“如果你在說三兄弟的故事，那我一定得說，我從沒聽說過我家親戚裏的誰擁有接骨木魔杖或者複活石。反正我爸從小就告訴我，那個童話裏只有隐形衣是真的。”
“因為你們手裏就有這麽一件。”湯姆同意。他低頭去看手中的布料，目光在其上細細逡巡：“畢竟，眼見為實……”
哈利聽清了這句低得像是自言自語的話，但是他不知道湯姆為什麽會有這種反應，也不知道湯姆眼裏為什麽有流光閃過。那是一種欲|望深沉的暗色光芒：與其說是好奇，不如說接近貪婪……
“這個還你。”沒等哈利開始緊張，湯姆就把隐形衣塞到了他的懷裏。“時間太晚了，你快點回去吧。”他舉起魔杖，反手一指，門鎖随即咔噠一聲響，向外彈開。“我也得繼續夜巡了。”說着，他走向教室門口。在擰開門之前，他又回過頭。“最後好心提醒你一句，隐形衣并不是萬能的。”
門打開了，湯姆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哈利愣愣地站在原地，手裏還抱着他“不是萬能的”隐形衣。
湯姆的意思莫非是，那陣掀起隐形衣的狂風并不是偶然？确實有道理，樓道裏怎麽可能平地起風呢……
換句話來說，他一早就被湯姆發現了，以至于毫無還手之力。這實力差距也太大了，怪不得對方一開始不愛理睬他……
最後，他是不是忘記了什麽？哦，對，他本來想問為什麽湯姆會從女盥洗室出來的……
察覺自己在剛剛的對話裏完全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哈利頗有些懊惱。這會兒，他猜他理解了為什麽赫敏總是說她覺得哪裏不對，因為他也産生了類似的感覺——
毫無疑問地，湯姆是個聰明絕頂、又深不可測的男孩。以他的能力，他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任何事情都無法影響他的腳步，包括出身。這種只能用天之驕子形容的人，真的會懷疑自己、進而産生見鬼的不安全感嗎？
作者有話要說：
①：直譯自pottermore，Ilvermorny School of Witchcraft and Wizardry By J.K. Rowling。莫瑞甘，一個著名的愛爾蘭純血女巫。
标題釋義：有生之年/狹路相逢/終不能幸免【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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